第46章 浣溪宮
楚辭在宮中暫住的宮殿位于東南角,曾是二皇子楚曦出宮辟府前所住之處,按照二皇子那風流逍遙的個性,他曾經居住的宮殿自然也是華麗無匹。
不過,這座宮殿的名字倒取得頗為詩意,其名為浣溪宮,這名字實在同裏頭富麗堂皇的擺設格格不入。
或許是二皇子突然心血來潮附庸了一把風雅,明凰望着宮內金燦燦的擺設只覺不忍直視。
那二皇子的府宅莫非也是如此金光閃閃?
也虧得被他娶進門的那一堆側室和侍妾們沒有被閃瞎眼。
見明凰對着正廳皺眉,楚辭勾唇一笑,拉着她往後院而去。
後院似乎已經被楚辭改造過了,看起來順眼多了,甚至還砌出了一個小花圃,跟她在相府裏的院子構造頗為相似。
明凰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眼前的場景的确讓她感到了幾分熟悉的氣息。
“你喜歡就好。”
怔愣間,楚辭驟然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他唇間吐出的熱氣鑽進耳朵裏,明凰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靠近。
楚辭愣了愣,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他握着明凰的手略微收緊了,接着,他張了張嘴,正欲開口說什麽,卻陡然見雷雨的身影驀地從高處落下。
“屬下見過王爺,王妃。”
雷雨半跪在地上行禮。
楚辭示意他起身,口中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雷雨本欲附在楚辭耳邊輕聲禀報,不過卻被楚辭揮手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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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明凰一眼,徑直對雷雨道:“無妨,直說便可。”
雷雨随即拱手,沉聲道:“蹲守在慕容夜府上的暗衛傳來消息,說是今日早些時候發現三皇子秘密進出國師府。”
聞言,楚辭與明凰皆揚了揚眉,前者更是撫掌笑道:“原來如此,這下就說得通了,楚離原是與慕容夜勾搭上了。”
頓了頓,他轉頭對雷雨道,“雷雨,讓蹲守國師府的人繼續按兵不動,若再有消息便來禀報。”
“屬下遵命!”
雷雨躬身行禮,幾乎是立刻,便隐去了身形,不見蹤影。
“……三皇子與國師……”明凰沉吟片刻,腦中浮現出慕容夜那張冰冷而如黑夜般深沉的面容來。
“莫非……三皇子最近在朝中的一系列收買人心的動作皆是慕容夜在背後指使?”
明凰說出自己的猜測,卻又覺得依三皇子那個陰鸷的性子實在很難讓他乖乖聽什麽人的話,更何況慕容夜雖然頗得皇帝重用,但在比他更受皇帝寵愛且有皇家血脈的三皇子面前,慕容夜說不定反倒是被掌控的那一個。
而楚辭的開口,則變相應證了她的猜測。
“慕容夜此舉可真是利弊參半,”楚辭玩味地輕笑一聲,“他想要拉攏三皇子,與如此桀骜不馴之人合作,最後可容易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慕容夜……莫非是想助三皇子上位不成?”
明凰斂眉道。
“恐怕并非如此簡單,”楚辭搖了搖頭,“慕容夜只是打算利用三皇子的身份罷,就算計劃将他扶上位,也極有可能是抱着讓三皇子成為自己傀儡的念頭。不過,楚離又豈是那般聽話、任他所為的人?”
明凰牽了牽唇角,語帶嘲諷地道:“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楚辭則渾不在意地朝她眨了眨眼:“若不出所料,好戲怕是不久就要上演了。”
安排給明凰的寝殿在浣溪宮的西側,同楚辭所居的正殿遙遙相對。
離用晚膳還有些時辰,楚辭有事去前廳了,而明凰并不打算老老實實待在後院裏,但宮中不比相府和齊王府,也由不得她四處走動。于是,她便索性拿了那把楚辭贈予的流光劍,擺開架勢,在花圃裏練起劍來。
這流光劍果然不愧是傳世名劍,不僅劍刃可吹毛斷發,整個劍身也極薄,拿在手裏十分輕盈,又與內力合為一體,揮舞起來格外得心應手。
明凰忍不住在心裏贊嘆,這把流光劍恐怕堪比怪老頭手裏的那把被他當作寶貝的湛靈劍了。
“凰兒好劍法!”
這時,身後驟然傳來楚辭的聲音。
明凰回過頭,見他靠在廊柱邊,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明凰的動作頓了頓,她旋了一圈把流光劍收回腰間,上前對楚辭道:“還要多謝王爺賜劍。”
楚辭只是笑吟吟地道:“你我夫妻,何須如此客氣。”
明凰抽了抽嘴角,沒理會他的調笑,反道:“太子殿下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哦?”
楚辭挑眉,語氣有些委屈地開口,“凰兒怎如此關心太子殿下?”
明凰按捺下胸口騰起的那抹無奈,沒什麽好氣地回道:“王爺何必顧左右而言他,你怕是比我還關心事情進展罷。”
楚辭聞言,也知道怕是再逗下去明凰真會生氣了。于是,他便從善如流地止了面上的調笑,正色道:“凰兒,實不瞞你,如今太子殿下,正被陛下罰跪于興平宮外,理由是沖撞聖聽——”
頓了頓,他搖頭嘆息道,“這次陛下怕是真動了怒火了。”
“……楚辭。”
明凰驀地開口,叫他的名字。
楚辭連忙擡頭,目中似有些歡喜,為着明凰終于不用王爺在稱呼他了。
“你心中其實不願太子殿下去邊關涉險罷。”她沉聲道,雖是問句,但她的語氣聽上去卻格外篤定。
楚辭微一挑眉,随即他爽快地點了點頭:“的确如此,凰兒所言非虛,我自是不願太子去白白送死。”
聽到他如此輕快地回答,明凰卻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我以為……你……”
她罕見地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把目光撇到了另一側。
楚辭卻似乎很清楚她的話中之意,他上前幾步,行至明凰身前,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後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凰兒莫非以為我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有意?”
他這話說得極為大膽,明凰悚然一驚,下意識掃視左右,卻被楚辭伸手将她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肩頭。
“凰兒不必擔心——”他的聲音低沉而帶着笑意,明凰被迫伏在他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從他胸腔內傳來的震動。
“浣溪宮裏都是我的人,當然有幾個特地留下來的陛下派來的眼線,”楚辭緩言道,語氣頗為輕描淡寫,“我所做的一切,不過為自保罷了,凰兒既不必疑慮,也不必擔憂。至于太子殿下,我自然是希望他能登位的,太子心性雖仁慈了些,也過于理想主義了些,對官場上的那一套更是不以為然,但若是有良相與名将在旁輔佐,想必也會成為一代明君。”
“你呢?你不想當輔佐新君的人選?在明面上握住權利,而不是像如今這般事事都要在私底下撥算盤?”
明凰從他肩上擡起頭,直直看進他眼底,目光似是要将他整個人看穿一般熾熱。
楚辭面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他将搭在明凰肩頭的左手上移,手指輕柔地捏住她的下颚,語氣似是含着萬千柔情:“我自是沒有去攤那趟渾水的念頭,無論是朝中還是宮中,烏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那些争鬥是永遠沒有盡頭的。如今我身不由己,不過,只願有朝一日,能與凰兒你泛舟江湖,豈不逍遙自在?”
明凰卻并沒被他突然流露出的柔情所打動,楚辭此人,與那吃人不眨眼的笑面虎極為相似,很多時間,明凰不知道他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所以,從楚辭口中吐出的話,聽在耳裏的時候都得打上個問號。這等明明白白的調情的暧昧話語,就更不可信了。
明凰正欲掰開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不料,這時一名宮女匆匆從游廊的方向走了過來,她目不斜視地朝楚辭和明凰躬身行禮,對兩人此時暧昧而親昵的動作視而不見,口中徑直道:“禀王爺,白少将軍求見。”
“哦?”
楚辭有些興味地牽起一抹笑容。
他放開了擒住明凰下巴的手指,轉而握住她伸到半空中的左手,朝她眨了眨眼,開口邀請道:“凰兒可願随我一道去書房品茶?今日陛下賜下了幾斤雲龍頂,一人獨自享用未免浪費了。”
明凰對他突如其來的轉移話題感到不解,卻見楚辭揮了揮手,那名宮女便應了一聲喏,旋即退下了,看她腳下四平八穩的步伐,想來也是個練家子的。
“……你是打算将白司南晾在門口麽?”
明凰對于楚辭對待白家尤其是白司南的态度覺得有幾分莫名其妙。
按說,楚辭既然直言自己對那衆人渴求的位置并無所求——無論此言是真是假,至少代表了他不會在短時間內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他甚至表示樂意看到太子繼位。
那麽,他培養自己的勢力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真如他所說只是為了自保?
除此之外,他既樂見太子繼位,那眼下又為何拒白司南于門外?衆所周知,白家乃是太子背後最堅定的支持者,他何苦特意搞砸自己同白家的關系?明凰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一切只是因為白司南還沒對自己死心的關系。
“凰兒何必愁眉苦臉的,”楚辭親自為她沏了一杯茶,口中道,“可是想念衍兒了?我也有幾日沒見着他了,不如明日教逐風将他帶進宮來待半日如何?”
“不必了。”
明凰回過神來,捧着杯盞搖頭道,“莫要将他牽扯到這些事情中來。”
她實在不願再度親眼目睹明衍出事了,那名來歷不明的蒙面人挾持着明衍的畫面,還有上月南國香翎公主雲初月擄走明衍,給他下了催發毒性的藥,導致明衍痛苦掙紮的畫面……要不是當時楚辭及時趕到,給明衍換血,說不定明衍就……
她深吸了口氣,将那些夢魇般的畫面從腦中揮散。
楚辭見狀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提議,他帶明凰參觀了一番書架上的藏書,又從中抽出一本遞給明凰,含笑道:“這是前人練武的一套心經,我方才觀你舞劍動作雖柔軟流暢,可力量卻不足,若是配合這本心經修行一段時日,又有流光劍在手,想必會進步不少。”
明凰大致翻了翻內頁,的确是記載了一些吐息和運功的方法之類的,想來楚辭也沒有必要害她,她遂朝楚辭颔首道謝,收下了這本心經。
楚辭又同她說了些運功時的注意事項,她都認真地一一記在心裏,就在他們之間的氣氛愈發其樂融融之時,門外驟然傳來一陣略微急促的敲門聲,楚辭轉過身,朝門口的方向揚聲道:“進來。”
只見一身黑衣的雷雨驀地穿過屏風,朝楚辭和明凰二人拱了拱手,口中道:“王爺,白少将軍在偏廳內等候多時,已經十分不耐煩了,他要求立刻便要見王爺的面。”
楚辭聞言,負手沉吟了片刻,接着微微勾起唇角,笑吟吟道:“既如此,那便将白少将軍請到正殿,我與王妃随後就到。”
雷雨俯身稱喏,領命而去。
明凰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要見便見,不見便罷,又何必平白給他一個下馬威?”
楚辭但笑不語,他端起案幾上的清茶,眯起眼緩緩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