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淑妃
當日下午,明凰随明相一道前去白府,參加白香玉的殡禮。
白司南的父親、白府的當家白崇虎已經從邊關趕回,主持愛女的葬禮。白家這代只有白香玉一個獨女,是以,她在世時向來都是父兄的掌上明珠,如今白崇虎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此樁悲劇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因着白崇虎親自從邊關趕回的緣故,不少想同白家攀上關系的人都紛紛前來參加葬禮,明相之所以會親往,也是抱着同白家改善關系的目的,白家畢竟是當朝皇後母族,又手握北疆兵權,而明家與白家因着明如玉母女的緣故,關系已是大不如前。
明相便想借此機會,修複同白家的關系,他甚至随身帶來了一幅自己珍藏已久的有市無價的名家大作,決心忍痛割愛,贈予白崇虎。
得知他的打算後,明凰只覺哭笑不得。
所謂馬屁拍到馬腿上,這明相的舉動可真是生動地诠釋這句話。
白崇虎身為一介長期駐守邊關的将軍,對于這些文人追捧的名家書畫,怕是提不起絲毫興趣,若是明相尋來什麽天下奇兵相贈,怕是還能讨得對方幾分歡心。
白府今日上下可謂十分熱鬧,若不是府中衆人從上到下皆身着白袍,倒還真看不出什麽哀喪的氣氛。
除去朝中許多大臣的出席,就連宮中也有不少身份各異的人前來吊喪,讓這場單純的殡禮有些變了味。
燕國皇帝雖并未親自到場,但也派來了太監傳達皇帝的慰問,并給白府賜下許多玉石白綢,而出身于白家的皇後更是親自莅臨白府,太子與二皇子也跟在她身後,随她一道前來。
“臣等恭迎娘娘!”
雙鬓泛白、眼眶略微紅腫的白崇虎攜獨子白司南至府門外親自迎接皇後一行人。
不過,讓明凰暗自詫異的是,蕭嫔居然也随皇後一道,前來參禮。
“平身。”
皇後對兄長颔首,她親自祭拜了侄女白香玉之後,便随白崇虎進了裏屋。
太子則是同白司南攀談了起來,身為表兄弟,他們的關系還算熟稔,尤其白家還是堅定不移的太子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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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太子為帝後二人的長子,也一早便确立了名份,合該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然而,随着皇帝對三皇子的寵愛愈發凸顯,朝中大臣也起了些不同的心思,雖然兩位皇子皆是皇後所出,但如若敢于冒險扶植勢頭愈來愈強勁的三皇子,成功後的回報是同規規矩矩地站在太子這邊所無法比拟的。
太子若登位,受益最大的便是娘舅白家,白家也早就展現出了力挺太子的姿勢。而如若三皇子登位的話,情勢就截然不同了。
三皇子與皇後的關系并不融洽,這早已不是什麽秘密,而三皇子與娘舅白家之間的關系,也極為淡泊,甚至幾乎毫無來往。若是助三皇子登上大位,那麽就根本不用愁白家會在這擁立之功中占大頭,甚至他們極有可能連一杯羹也分不上,這對于白家的政敵而言,可是千載難逢的一朝翻身的好機會。
所以,包括刑部尚書吳大人在內,朝中已經有一小部分官員同三皇子接上了線,試圖堵上一把,以求日後的飛黃騰達。
明凰對朝中這般權力鬥争的形勢雖了解得不太詳細,但大概的走向還是能猜測到,況且,經歷了綁架未遂的事件過後,明凰比平時更加注意起朝中以及宮中的動向來,那個為南國作內線的人,究竟會是誰?
明凰一邊琢磨着腦中時不時浮現的猜想,一邊随領路的小厮步入了白府後院的涼亭,祭拜的儀式已經結束了,但來白府的客人們自是要留下,參加傍晚的筵席,而大部分品級并不太高的官員,也正是沖着這可以結交達官貴人的筵席而來。
這場筵席并不似皇後舉辦的百花宴可以男女同席,畢竟後者是為了給未婚的貴族男女牽線搭橋,而今次的筵席無論從意味還是氣氛而言,都要凝重多了。
明相此時已經被帶去了前院接待男賓的地方,而明凰則跟着小厮穿過幾道回廊,往後院而去。
筵席還未開始,後院裏有兩三名眼生的女子正坐在一起竊竊私語,見明凰走過來,她們趕緊起身,向明凰行禮。
明凰對她們晗了颔首,餘光瞥見不遠處涼亭裏的一抹熟悉身影,她勾了勾唇角,緩緩提步而去。
背對着她的方向坐于那涼亭裏的,正是今日随皇後一道前來的蕭嫔。
不過,待明凰走近後,她才發現,蕭嫔并非獨自一人坐于此處,在她對面,坐着一位五官明豔、氣質卻有些清冷的女子。
此時,她手中執着黑棋,微微蹙眉沉吟了片刻後,她提手落下棋子,唇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淡笑。
明凰對這名女子并不陌生,她回憶起百花宴上的驚鴻一瞥,眼前這名正同蕭嫔對棋的女子,便是那位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淑妃親妹——容浣雪。
二人此時的棋局頗為膠着,蕭嫔察覺到她的到來,擡頭朝她柔柔一笑,而容浣雪卻兀自垂首于棋局,似是絲毫沒察覺到明凰的靠近,又或是察覺到了,卻不欲同她找招呼。
明凰也不急着出聲,就站在蕭嫔一側低頭觀察起這兩人的棋局來。
蕭嫔執的白子如今處于上風,但黑子處處緊逼,并不讓白子占去多大的優勢,此時,蕭嫔沉吟片刻,再度起手落下白子,這一下極為巧妙,白子在左下角幾乎形成了圍攻之勢,明凰看得不由點頭,看來蕭嫔在棋之一道上還頗有鑽研。
而與上次的一身紅裳相比,這次身着素色白袍的容浣雪卻是不疾不徐地擡眼,掃了明凰一眼,目光中含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深意,接着,她不理會形式危急的左側,反将手中的棋子落于右上角,頃刻便收了一堆白棋。
蕭嫔不由咬了咬下唇,兩人繼續對弈了幾步,竟是容浣雪的黑棋愈來愈有優勢,而蕭嫔只得退居左下角,眼看便要守不住原本大好的形式了。
“淑妃娘娘分心了,”容浣雪徐徐開口,唇邊揚起一抹似是漫不經心的帶着幾分嘲諷的笑容,“我與姐姐對弈的時候,可從來都是她的手下敗将呢。”
一旁的明凰微微一驚,容浣雪竟喚蕭嫔為淑妃,可淑妃不是容浣雪親姐的封號麽?難道,這一兩日宮中發生了什麽變故不成?
“看來容嫔娘娘在棋道上頗有本事呢,”原本的蕭嫔、如今的淑妃輕聲開口,似是絲毫不計較容浣雪的諷刺,“若有機會,本宮可一定要同容嫔娘娘在棋道上切磋一番。”
她一口一個“容嫔娘娘”,毫不留情地點出了容浣雪親姐如今的尴尬地位,容浣雪本就不是什麽忍讓的性子,她驀地起身,将面前的棋局一下子覆倒在地,對面的淑妃與明凰皆是一驚。
早就聽聞容浣雪雖美貌傾城,但性子卻高傲而剛烈,曾經皇帝欲招她進宮同姐姐一道為妃,卻徑直被她拒絕了,甚至還鬧出一番以死相逼的場景來,弄得皇帝尴尬不已。
好在,皇帝後來看在她姐姐的份上,選擇息事寧人,并未将她如何。
而容浣雪就此便一直待嫁閨中,直至如今。
京城裏曾有流言道,這位第一美人眼光極高,踏破門檻的一衆求親者皆入不了她的眼,而唯一入得了她的眼的,便是即将迎娶明凰的齊王楚辭。
想來,百花宴上容浣雪突如其來的挑釁,原因便是在此了。
而現下,她竟做出掀翻棋盤的舉動,除去發洩對代替了她姐姐位置的淑妃的不滿,怕是也有部分針對明凰的緣故。
“容小姐這是作甚?”
淑妃淡淡開口,眸光冷淡,“本宮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容小姐若是為容嫔打抱不平,大可直接面見皇後娘娘甚至是陛下,又何必來找本宮的不痛快?”
“哼,”容浣雪揚起頭,冷哼一聲,她跨過地上的淩亂散落的棋子,驀地湊到淑妃面前,附在她耳畔低聲道,“不要試圖激怒我,蕭娡。”
淑妃聞言猛地轉頭看向她,卻見容浣雪已經回過身,拍了拍衣袖,徑直揚長而去。
淑妃愣愣地看着她遠去的娉婷背影,眸子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思量。
“娘娘。”
她的思緒被明凰的聲音喚了回來,對方含笑看着她,盈盈開口,“我如今該喚你作淑妃娘娘了罷?”
原來,蕭嫔之所以會被晉升位份,還與貴妃落水一事有關。
貴妃因着落水的緣故,失了腹中胎兒,自是悲憤不已。她一口咬定三皇子乃推她入水的兇手,而當時周圍并無他人在場,三皇子也不承認自己做下此事,于是貴妃落水一事就這麽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皇帝心中的天平是偏向三皇子一方的,在他看來,及冠之年的三皇子顯然沒有必要對一個還未出世的胎兒下手,這胎兒比起他上頭的太子和二皇子,根本無法稱得上是威脅。而對于貴妃而言,她咬住三皇子不松口自是為了針對皇後,她并不知曉曾經柳妃的事,所以自以為咬住三皇子便是咬住了皇後,卻不料皇後從始至終便和此事撇開關系,似是對三皇子的境遇絲毫不關心。
貴妃棋差一招,便決定連同好姐妹淑妃一道,做最後一搏,她絕不接受自己平白無故地失了胎兒。
于是,她買通了一位宮中太監,連同淑妃一道,在皇帝面前上演了一出漏洞百出的戲碼,皇帝一怒之下,将淑妃貶為容嫔,貴妃則是落得個禁足三月的處罰。
而與之相對的,蕭嫔在這一事件中,一直陪伴在皇帝身邊勸慰他,時常說些三皇子的好話,是以在淑妃被貶後,蕭嫔便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了。
倒的确是應了明凰早些時候的那句話——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