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訪相府
春藥的事一時目前毫無線索，明凰和楚辭談過以後，也決定暫且将此事按下不表，暗裏地查探便是，如果對方真的是針對自己而來，那麽此計不成，必定還有再下一步的動作，自己只要引起警覺，謹慎應對便可。
沒過幾日，得知白香玉身死的消息，白香玉的哥哥——已經晉升為征北将軍的白司南，快馬加鞭地連夜趕回了京城。
而他回京後第一個去的地方，竟是當朝丞相府府邸。
不過，白司南大約也明白，自己獨自一人探訪相府的消息若是流傳出去，很有可能會給已許配給齊王的明凰帶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他換了一身黑衣，在月黑風高之夜，悄無聲息地潛進了相府。
然而，白将軍并不明白的是，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被發現，那他同未來齊王妃趁夜私會的名頭可就做實了，明凰的聲譽——唔，也就沒有什麽聲譽可言了。
好在，幸運的是，白司南自己的功夫還不錯，加之丞相府的守衛此時都在靠着門柱打盹兒，而唯一發現了他行蹤的，便是盡忠職守嚴格按照齊王吩咐守在明凰寝房外的逐風。
明凰是被屋外的打鬥聲驚醒的，倒不是說外面的人動靜鬧得有多大——畢竟高手過招勝敗皆在毫厘之間——主要原因是明凰自己便有功夫傍身，雖然最近損失了些功力，但聽覺仍舊是超出常人一大半的，比如此刻睡在外間的環月，仍舊流着口水睡得正香，絲毫沒被外面的動靜驚醒。
明凰輕輕推開門，一陣淩厲的掌風驀地朝她的方向掃來，明凰下意識伸手抵擋，內力瞬間從心脈湧至手心，那淩厲的一掌便被卸了力道，散于空氣中。
雖然抵住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掌，但明凰還是覺出了胸口的不适，看來元神流失帶來的影響還未消散，她目前的功力和狀态比之以往已是大打折扣。
“……明凰！”
就在她撫上胸口時，對面傳來一個既驚又喜的聲音，聽上去還頗有些耳熟。
明凰不由得擡起頭，恰好對上白司南直直看過來的黑亮瞳仁。
“？”
明凰有些疑惑了，且不說白司南是什麽時候從邊關趕回京城的，就說他即便回了京城，又怎會突然出現在丞相府裏？
“明凰，你沒事吧？”白司南急急上前，面上一臉歉疚之色，“我沒想到你會突然推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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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
明凰退後一步，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伸出的手，裝作沒瞧見白司南的眼神驟然黯淡了下去。
“王妃，可有受傷？”
本和白司南正鬥到緊要關頭的逐風也沒料到明凰會突然出現，他也趕緊上前，一向面癱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關切的表情。
“無事。”
明凰揮了揮手，對逐風安撫地笑笑，接着，她轉向白司南，用疏離而疑惑的語氣問：“征北将軍怎會突然現身相府？可是找丞相有要事？若是如此，那麽——”
“明凰，”白司南驀地開口打斷了她，面帶苦澀，他望着明凰冷淡的表情，苦笑道，“我……是特地來尋你的，與丞相無幹。”
“哦？”
明凰挑眉，平靜地問，“那麽，将軍尋我所為何事？又何必非要挑三更半夜來訪？”
一旁的逐風對此顯然很是贊同，看向白司南的目光是毫不掩飾的敵意，自家王爺還沒正式迎娶王妃過門，這以前打過王妃主意的白司南就不懷好意地半夜來訪，他說什麽也不能讓白司南跟王妃進一步接觸！
于是，逐風當機立斷地上前一步，擋在明凰身前，對白司南面無表情地冷聲道：“将軍請回吧，若是真要拜見王妃，便隔日再來，如今正值深夜，将軍進相府想必也是翻牆進來的吧，有失将軍身份不符不說，傳出去更對王妃的聲譽有損，将軍還是請回吧。”
逐風的這番話沒讓白司南意外，卻讓明凰感到了震驚，真要說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逐風口中一下子吐出這麽多話，并且還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要知道，平日裏的逐風可是秉持着絕不多說一個字的行為準則，連日日同他見面的環月都有些怕這尊冷面大佛。
明凰的思緒正有些走偏，這時，白司南及時開口在她徹底走神之前将她的心思拉回了正軌。
“……我是為了家妹的事來的，”白司南低聲道，他半垂下頭，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哀傷之色，“我聽府裏的人提過，當時事發前你就坐在玉兒身邊，後來玉兒出事後也是在你的幫助下才糾出真兇……”
頓了頓，白司南的聲音愈發低落下去，語氣間透出一抹無奈和迫切混雜的情緒，“你應該是知道的，若我明日直接去刑部，或是求見陛下，得到的關于此事的答複必定都不會是全然真實的情況……明凰，求你了，只有你能告訴我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只是想知道玉兒遇害的真相！”
他說得十分懇切，眼眶有些泛紅，伸出的右手甚至微微顫抖着。
明凰再想拒絕，此時也有些微妙的心軟了，她知道白司南同白香玉兄妹之間的感情的确深厚，又想起白香玉倒在地上渾身青紫死不瞑目的慘狀，她擡頭看了白司南一眼，終是松了口：“……進屋說吧。”
白司南眼神一亮，趕緊點頭，跟在她身後。
而一旁的逐風也趕忙不情不願地跟上，嘴上雖未說話，心下卻暗自擔憂起來，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要傳消息給宮裏的雷雨，讓他将此事轉告王爺。
為了避免打擾睡得正香的明衍和環月，三人來到了不遠處的偏廳中落座。
既然已經讓人進來了，明凰便也大方擺出了主人的風範，親自給白司南倒了熱茶來。
“說吧，你想問什麽？”
明凰将茶遞給他後，便徑直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眯眼打量白司南面上的神色。
“玉兒她……究竟是不是被梁惜情所害？”白司南有些急迫地望着她，“還有，彭烨逼迫玉兒的事又是不是真的？”
“……可以這麽說，”明凰半垂下眼眸，腦中浮現出當時白香玉離席前突然回過身對她說的那番話，她搖了搖頭，有些感嘆地道，“不過，在我看來，香玉她……怕是真的有輕生的念頭。”
白司南霎時吃了一驚，不敢置信地道：“玉兒她……不可能……她上次寫來的信裏，還提起自己有了心上人，她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自盡？”
“那她可有告訴你和白大将軍，她說的心上人便是當時即将被皇後娘娘賜婚、與梁惜情成親的殷寒飛殷狀元？”
“……！”
白司南的反應顯然表明他對此事一無所知，他沉吟了片刻，冷聲道：“無怪乎那梁惜情竟不顧往日玉兒待她的情分，對玉兒下此狠手！此番，我定要為玉兒報仇，叫她血債血償！”
明凰見他眸中閃着清晰的怒火，一時也不好開口勸解，只道：“刑部審問梁惜情的口供我并沒看過，也不知有其中有多少真話，但若非要猜測的話，我想，梁惜情恐怕也是在一時沖動中犯下的這事，并不是蓄謀已久所為。”
若真是蓄謀已久的話，恐怕就不會出現這麽多漏洞，更不會如此之快地就曝露了自己的身份。
白司南怔了一下，下意識問：“……什麽意思？”
明凰嘆息了一聲，緩緩将自己的猜測道來。
“當時據梁惜情身邊的宮女所說，她們行至香玉所在的偏殿時，正好目睹了……香玉被彭烨侵犯的一幕，”頓了頓，她注意到白司南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眸中泛紅，“香玉在遭受侵犯後便有了輕生的念頭，好在被梁惜情和宮女勸下，接着，梁惜情便吩咐宮女去通知百花宴上的皇後娘娘去了，留下她、香玉與一個不省人事的彭烨呆在同一間屋子裏。”
明凰拿起杯盞嘬了一口茶，複又擡首道：“我認為，在這個時候，梁惜情還沒有對香玉動殺心，否則的話，她在發現香玉的時候，便可立馬支開宮女，躲到一邊任由香玉自盡，而不是主動上前将香玉勸下。”
“那……她後來又為什麽……”白司南皺起眉，沉吟道，“莫非，是玉兒同她說了什麽激起了她的殺意？”
明凰贊賞地朝他颔首：“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她二人本就因殷寒飛的緣故關系微妙，而香玉在離席前同我說了一番話，現在回憶起來她恐怕當時就有了些輕生的念頭，後來又受到彭烨的刺激，羞憤之下便做出了自缢的行為。不過，既然梁惜情将她勸下了，便說明香玉恐怕心下也有些猶豫，或許挂念着你同老将軍，也就暫且放下了尋死的念頭。這時，香玉恐怕就殷寒飛的事同梁惜情交談了幾句，激出了的梁惜情的憤怒和殺意，她便趁香玉的下巴還擱在白绫上的時候，驟然将她腳下的矮凳踢遠，香玉驚恐之餘，下意識地掙紮，腳還踢到了梁惜情的小腿。然而，梁惜情并沒有顧念昔日姐妹情分，任由香玉在她眼前逐漸失了掙紮的力氣，最終死去。”
屋內一時被沉默籠罩，明凰想了想，放輕語氣補上一句：“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
半晌，白司南低低應了一聲：“謝謝你，至少，讓我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明凰見他面色蒼白，眉梢間隐有憔悴之色，想到這人該是快馬加鞭連夜趕了不知多少裏路才從邊關趕回京城，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只得抿了口茶，任憑氣氛又墜入了沉默之中。
過了片刻，白司南開口打破了這奇異的沉默：“……那彭烨呢？他也是害死玉兒的兇手之一，但我聽說，陛下根本沒有處罰他的意思。”
明凰一怔，緩緩點頭：“據說，陛下是打算下道聖旨，讓彭烨同已經去了的香玉用冥婚的方式結為夫妻，當時在場的衆人都知香玉被彭烨所淩辱，陛下此舉，恐是為了保全香玉的名譽。”
話雖如此說，但那位真正的目的，是試圖平息事态，調和彭、白兩家的關系吧。
不過，白司南顯然很不滿這個安排，他拍案而起，恨恨地開口：“那彭烨休想娶了玉兒去！玉兒身前遭他如此羞辱，死後絕不可能再嫁入他彭家為媳！！”
其實，明凰也覺皇帝此事袒護彭烨的意圖太明顯，不過在白司南面前，她也不便多說，只道：“将軍若是不滿，可到禦前請命，以陛下對将軍一家的重視，也不乏收回成命的可能。”
她的聲音很平穩，語氣也頗為鎮靜，倒是讓怒火攻心的白司南一下子平靜了不少。
“……你說的對，我就算發火也無濟于事。”他朝明凰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在收回目光時恰好對上一只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逐風投來的冰冷視線。
白司南心下一愣，随即想到自己今晚的确已經給明凰添了不少麻煩了，再待下去也不便，心中雖有些不舍，但他還是頗有風度地朝明凰主動提出了告辭。
明凰自然不會再挽留他，只是，就在白司南欲步出偏廳時，明凰似是想到了什麽，驀地叫住他。
“将軍——”
白司南的背影震了震，随即轉回身來，目光中飽含難以言喻的驚喜和期盼，而角落裏的逐風則警惕地上前一步，手搭在了腰間。
明凰對這兩人的反應有些哭笑不得，她朝白司南點了點頭，口中道：“關于彭烨，将軍切莫沖動行事。”
雖只是一句簡單的囑咐，但白司南卻一掃之前的疲倦與郁色，勾起唇角，柔聲回道：“謝謝你，明凰。”
不過，明凰并未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眸中透出些難以捉摸的深沉意味，她簡單同白司南揮了揮手，不過片刻，一襲黑衣的白司南便迅速融入了黑沉的夜色中，徑直遁去。
而在明凰與逐風沒有察覺到的角落裏，同樣有一抹黑影，足下一點，輕盈地跟在白司南身後，離開了相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