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度入宮
過了幾日,皇帝終于将楚辭放出了宮,似乎是為了補償那晚在南國驿館聽信慕容夜的話對楚辭做出的逼迫舉動,皇帝将楚辭與明凰的婚期提前至下月初,并且賜下了許多金銀綢緞,許諾将會親自為二人主持婚事。
最為興奮的當屬明丞相了,他望着源源不斷送入府內的宮廷珠寶與綢緞,連連捋着胡須,一臉的志得意滿,心下直贊自己的眼光,攀上齊王果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過,身為當事人的明凰,就沒有他這麽興奮了,婚約一事,在明凰看來,不過是直接将她和楚辭二人的利益綁在了一棵樹上而已,這也算是結盟的一種方式,如果借助楚辭的力量能護得她身邊的人周全,她不介意在某些時候給予楚辭一些回報,譬如默許他達成接近自己的目的,不過,這一切都在建立在她重視的人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情況下。
眼下,最令她擔憂的,便是追殺藥王谷的勢力愈來愈猖獗,而身為谷主的祁銘卻遲遲不回複她發出的消息,雖然祁銘的身手十分了得,但這樣毫無音訊的情況若是繼續持續下去,只會讓她心下的不安越發加劇。
就在明凰愈來愈坐立不安之時,京城裏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上将軍彭成的獨子彭烨,在昨晚與青樓歌妓纏綿時暴斃,傳聞他死時七竅流血,形容駭人,極像是死于毒發。
此時一出,正打算下旨令彭烨與白香玉完成冥婚的皇帝震怒,他責令刑部與大理寺三日之內必定要給出個交代,且下令禁軍封鎖京城,翻遍整座城池也定要将毒害彭烨的兇手揪出來!
實則皇帝為一介纨绔子弟之死費如此大的心力也完全能夠理解,香翎公主雲初月的事本就令燕國與南國的關系趨于緊張,若這個節骨眼上,駐守燕南邊境的彭将軍出了什麽變故,那燕國邊境便危矣!
為了處理此事,楚辭與明凰的婚期被再度推後,連明相也每日早出晚歸,為的便是盡快捉住這個竟敢在皇城之中對彭烨下毒的兇手。
事情的變故發生在第三日。
就在禁軍一一排查京中的每戶人家卻仍舊沒找到兇手的藏身地時。刑部大獄裏傳來了消息。
當時同彭烨呆在一起的青樓歌妓終于不堪嚴酷刑罰的折磨,開口招供了。
據她供述,毒藥正是她趁彭烨不注意時下到彭烨酒裏的,而指使她這麽做的人,竟是幾天前接到妹妹死訊趕回京城的征北将軍——白司南。
這消息一出,朝廷上下皆是一片嘩然。
與白家有隙的官員自是忙不疊地下井落石,強烈要求皇帝立馬将白司南下到刑部大牢裏去,而白家一派的官員則全力為白司南辯駁,道這青樓歌妓的話絕不可信,極有栽贓陷害的可能。
朝中官員為此吵成了一鍋粥,而比他們更加焦躁的,則是燕國皇帝。
當明凰從楚辭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見他面上一片風輕雲淡,忍不住諷刺了一句:“你倒是坐山觀虎鬥,悠閑得很,就不怕南國趁此機會出兵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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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擺了擺手,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就算南國出兵,邊境有彭将軍守衛,又幹得了我何事?”
明凰蹲下身拍了拍拍正拿着小木劍同楚辭過招的明衍,示意他去吃環月剛端出來的銀耳羹,後者的瞳孔一亮,歡天喜地地蹬着一雙小短腿就跟炮彈似地朝環月的方向沖去了。
明凰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背影,唇邊不自覺地逸出一抹寵溺的笑容,片刻,她轉過頭,對雙眼一眨不眨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的楚辭正色道:“你何苦裝聾作啞,南國施的這計可謂十分毒辣,這是非要逼皇帝在白家和彭家之間二選一吧。”
楚辭抿唇微笑不語,擺足了一副觀棋不語的架勢,見他如此反應,明凰自然也懶得再問,真要說起來,此事與她也無甚關系,只不過祁銘身在南國,對于南國的動靜她自是敏感了些。
這時,楚辭突然靠近了她幾步,低沉而醇厚的聲音在明凰耳畔響起:“在你看來,白司南有可能對羞辱了他妹妹的彭烨下殺手麽?”
明凰幾乎沒有猶豫,十分肯定地搖頭否認:“絕不可能。”
且不說那晚離去前,她特意囑咐了白司南一句,就算她什麽也不說,白司南也不可能做出置家族利益于不顧的事來。當年白司南鐘情明凰,卻仍舊可以為了白家的利益接受明如玉代替明凰嫁給自己,即便後來後悔,最終也未曾做出過什麽激烈的反抗舉動來,可見他絕不是殷寒飛那類寧願為了愛情置自己前途于不顧的癡情種。
所以,明凰自是不會相信,白司南會明知後果不堪設想,仍下手毒殺彭烨。
不過,楚辭卻顯然不這麽想,他一只手親昵地搭上明凰肩頭,有些委屈地抱怨:“我怎不知,凰兒什麽時候竟如此相信白司南了?”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明凰下意識地辯駁,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唇角一勾,口中調笑道,“怎麽,王爺這是在吃醋麽?”
她本想等着看楚辭僵硬的表情,豈料,對方十分爽快地點了點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理直氣壯地回答:“不錯,本王就是在吃醋。”
明凰還沒來得及為他的大言不慚所震驚,便又聽得楚辭靠在她耳畔,暧昧地朝她耳廓吐氣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麽,凰兒私下裏喚我的名字就好。”
明凰只覺耳垂一陣發熱,她胡亂地點點頭,将靠得過近的楚辭推開,便頭也不回地往明衍和環月的方向走去。
只不過,腳下略微淩亂的步伐和仍舊泛着紅的耳根出賣了她此刻的心緒。
楚辭也不着急追上去,只站在原地望着她纖細的背影眯了眯眼,眸子裏洩出幾分不自覺的含着寵溺的笑意。
彭烨被害一案,皇帝斟酌良久,終是選了個折衷的方式處理。
令人傳信給邊關的彭将軍,告知他獨子不幸遇害的同時,将責任全部推到了那名當晚服侍彭烨的歌妓身上,并在字裏行間暗示這名歌妓極有可能是南國暗哨,令他最近務必要提高對南國的警惕。
而對于白司南,皇帝則對他說教了一番後便将他放了出來,畢竟彭烨已死,而白司南還活着,皇帝不可能為了一個已死的沒有出衆能力的纨绔公子,犧牲掉才在戰場上嶄露頭角的皇後親侄。
不過,白司南被釋放後,京城裏流言四起,均道彭烨實乃白司南所害,後者不過是憑了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才令陛下出面為他将此事抹平了去。
而這樣的流言,自是被有心人傳到了身在邊關的彭成耳朵裏。
白司南被釋放後,第二日,宮裏便有人前來相府招明凰入宮。
這倒是有些出乎明凰的意料,楚辭早已被放回了齊王府,不在宮中居住,宮裏近日也無甚筵席,究竟是何人要喚她入宮?
來接她的是明相熟識的黃公公,對方收下一大塊銀錠後,也沒有故意吞吐,大方地告知她,是皇後娘娘招她進宮,至于究竟是為了何事,黃公公也不知曉。
為了以防萬一,明凰随黃公公離開前特意派逐風去齊王府知會楚辭一聲。
接着,她便坐上宮裏派來的馬車,金玉軟枕,絲帛銀墊,還有馥郁的鳳髓香袅袅環繞,的确是奢華而舒适。
相府離宮中有一段距離,明凰索性閉目養神,口中時不時同對面的黃公公說上幾句有的沒的,權作是打探些消息。
忽而,她想起上次進宮赴百花宴時為自己領路的那位能說會道的小公公,她記得那人也是黃公公的手下,便随口問起了他如今的情況。
面上堆着一摞褶子的黃公公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是有這麽一個人,不過前幾天因為沖撞貴妃被杖斃了,身體被打得血肉模糊,連個全屍也沒留下。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明凰不由得搖了搖頭,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就這樣沒了,但深宮從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又想起那個脾性天真溫柔、幾句話便對自己交付信任的蕭嫔,唇畔輕輕逸出一聲嘆息。
黃公公似乎也對此頗為感慨,他語重心長對明凰道:“小姐可別怪老奴多嘴,如今這宮裏,自打貴妃娘娘懷孕以來,是越發不安泰了,此番皇後娘娘召小姐前去,小姐行事定要多加小心。”
對他的一番提點,明凰自是颔首道謝,這黃公公如今讨好她,除了明相那層關系,更看重的怕是她即将成為齊王妃這一事實,明凰并不點破,人與人相交大多都是有所企圖的,這一點,她早便心知肚明。
過了片刻,馬車在宮門處停下,黃公公忙伸手扶她下車,明凰略微仰起頭,高處的城樓被今日格外絢爛的陽光鍍上了一層刺眼的金色,她眯了眯眼,跟随黃公公佝偻的背影,第三次踏入了這看似金碧輝煌,實則危機四伏的燕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