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眠之夜
深夜的相府籠罩在一片平靜的黑暗之中。
然而，不過片刻，這份難得的靜谧便被打破了。
一道閃電般的黑影突其來地從相府後院的牆翻入，悄無聲息地落在後院的花圃中，那人急促地推開明凰寝房的門，被夜色掩蓋了大半的面容上透出一抹顯而易見的焦急之色。
幾乎是在他推門而入的瞬間，榻上的明凰便睜開了眼，她翻轉手腕，一雙漆黑的瞳孔直直看向門口的方向，眼底一片清明。
“……王妃？”來人見她醒着，急急道，“是我，逐風。”
明凰有些訝然，透過稀薄的月光瞥見逐風向來面癱的臉上竟露出罕見的憂急，她旋即收了手裏的銀針，拿過一旁的外袍披上，站起身來。
“怎麽了？”
她心下有股不好的預感，但開口的時候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不安。
“王妃，今日回府以後，你可有再見過王爺？”
這話一出，明凰便明白了，楚辭出事了。
“沒有。”她沉聲道，腦中回憶起傍晚離開王府的時候，楚辭面色雖有些蒼白，但人是沒什麽問題的，怎麽會突然之間……
逐風聽見她的回答，難以抑制地咬緊牙關，面上的惶急之色愈發濃烈。
“別慌，”明凰拍了拍他的肩膀，眸色暗沉，“你慢慢說，究竟發生了什麽？”
似乎是被她的鎮定感染了，逐風的情緒也漸漸平穩下來。
“今日王妃離開後，屬下本一直護衛在王爺的寝房外，可後來到了熄燈的時候，屬下敲門，屋裏卻遲遲沒有動靜，後來等不及推門而入的時候，王爺的床榻上竟空無一人。”
“其間就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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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風回憶了一陣，搖頭道：“屋裏一直很安靜，屬下還以為王爺因為受傷的緣故，提前休息了。”
“會不會是齊王自己離開的？”明凰蹙眉。
“不可能，”逐風篤定地否認了她的猜測，解釋道，“平時王爺若是要在夜裏辦什麽要緊事，都會帶上屬下或是雷雨，加之如今王爺受傷，四周的人蠢蠢欲動，王爺更不可能冒險獨自外出。”
逐風的分析很有道理，這麽看來，楚辭極有可能被人趁虛而入，同之前的明衍一樣遭人綁了去。
可楚辭與明衍的區別同樣明顯，楚辭是一個成年人，并且，是一個心思缜密的成年人，就算被擄走時因為身體原因反抗不過，但至少，哪怕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他也會不動聲色地留下些痕跡。
依照楚辭的性子，他一定會這樣做，明凰對此十分篤定，
“去齊王府。”
她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逐風。
無論發生了什麽，她都會将楚辭救回來，就當是報答楚辭對明衍的救命之恩。
?明凰與逐風二人趁着夜色施展輕功，飛快趕回了齊王府。
此時的齊王府燈火通明，一向藏在暗處的雷雨也焦急地在楚辭的寝房外來回踱步，見逐風帶着明凰來了，他趕忙迎上去，口中急道：“怎麽樣，王妃可是有王爺的消息？”
明凰腳下不停，徑直推開寝房的門，語氣沉穩：“府內各處都查過了麽？”
雷雨颔首：“都一一查過了，包括寝房，沒有找到王爺留下的絲毫痕跡，屬下已經派了幾隊人馬分頭去周邊尋王爺的蹤跡，若是天亮前還沒有消息傳來……”
明凰揮手止住了他的話，邁入那間下午才待過的楚辭的寝房。
見明凰進屋，雷雨和逐風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同樣的猶疑，他們之所以對明凰對此信任，全是因為楚辭之前曾吩咐過，若萬一出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便去尋王妃。
在他二人眼裏，王妃雖聰穎，也有武功傍身，但到底是女兒家，他們對楚辭如此信任明凰感到有些不解和惶惑。
然而，眼下楚辭失蹤，情況不明，線索全無，除去明凰，他們也實在無其他辦法，齊王與皇帝的關系向來微妙，他們是萬萬不敢輕易讓皇帝知曉齊王府出了如此大的變故。
“逐風，雷雨。”
屋裏突然傳來明凰的聲音，他們立馬快步上前，見明凰手裏撚着一枚白玉腰帶，看樣子是從榻旁撿起的。
“……這是王爺平日裏所用的玉帶，”逐風有些疑惑地問，“有什麽不妥嗎？”
明凰搖了搖頭，眸子裏緩緩生出一抹淡笑之意，“齊王的床榻上很幹淨，只有這玉帶似是不經意地被扔到了地上，外袍卻好端端地挂在床頭，這就有些讓人不解了。”
“王妃的意思是……這是王爺故意扔的？”
雷雨皺着眉喃喃道。
“極有可能如此，”明凰摩挲着冰冷的玉帶，站起身來，将它遞到逐風和雷雨跟前，“你們仔細看看，這上面刻着的是什麽圖案？”
逐風垂眸看了一眼，很快道：“這是朱雀……”
“等等！”他驟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開口，“難不成……”
“正是如此，”明凰朝他揚了揚唇，眸中卻閃過一絲冷意，“朱雀向南，是南國的人擄走了他。”
“！！”雷雨和逐風面上一片震驚，他們都知曉南國公主雲初月鐘情齊王的事，但沒人料到驟然公主竟如此大膽卑鄙，居然趁齊王身體不便，令人将一國親王擄了去。”
想到其中種種，雷雨立即抱拳道，“屬下這就去宮裏将此事禀告陛下，不論南國有什麽陰謀，絕不能讓他們利用了王爺去。”
“慢着，”明凰想到身處高座之側的那道白衣身影，以及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不由得搖了搖頭，“此事不可輕易驚動陛下，還是先探明齊王此刻的處境再說。”
她估摸着，以雲初月那丫頭對楚辭的執着，既然趁機擄了楚辭去，極有可能在他身上下春藥一類的事物，以達到生米煮成熟飯的目的。
若是此時将燕國皇帝牽扯進來，先不說慕容夜會在其中起什麽作用，雲初月怕是巴不得皇帝能夠親眼目睹她和楚辭交歡的場景——前提是她能成功藥倒楚辭的話。
明凰的擔心并不是多餘，然而，等她和雷雨、逐風帶領的侍衛一道趕至京城的南國驿館時，她驚覺，事情的發展早已超出了她的預料。
兩個時辰前。
從相府告辭的國師慕容夜，并未徑直回到他在京城的府邸，他故意在街上的鬧市轉悠了一圈，甩掉跟在他身後的齊王府的人，這才調轉方向朝朱雀門外的南國驿館步去，微微抿起的唇邊噙着一抹冰冷而嘲弄的笑容。
他朝驿館守衛亮明了身份，很快便有人去通報在裏屋發脾氣的香翎公主雲初月。
自在殿上得知明衍居然真是楚辭的兒子後，雲初月就陷入了歇斯底裏的狀态中，她一回到驿館，便要給南國皇帝派來的玄衣衛下令，讓他們潛入相府，殺掉明凰母子。
好在，她的這一不經大腦思考的近乎愚蠢的舉動被二哥雲初淮及時制止了。
雲初淮十分後悔自己一時心軟，經不住這個最小的妹妹撒嬌，把她一并帶到了燕國來。若是她和那燕國齊王的事成了便罷，若是不成，依照小妹歷來跋扈的性子，豈不是非要鬧到南國和燕國兩國關系破裂甚至開戰才罷休？
雖然南國之主的确暗地裏策劃着要趁燕國不備撈一筆，他這使者也身負打探情報的重任，可如今他們等待的契機還沒到，絕不可能在他和雲初月回國前便提前生出什麽危險的事端，叫燕國皇帝警覺了去。
雲初淮暗嘆了口氣，隔壁小妹的房間不斷地傳來打砸聲，看來房內才新換上不久的擺設多半也步了同類的前塵。
不過，雲初淮也沒有過去勸解的意思，他再清楚不過，自小到大，只要雲初月一發起脾氣來，敢在這個時候接近她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
他索性把燈點上，拿了屬下今日呈遞的情報來看，腦中卻想着待此次回國，定要想辦法讓父皇逼迫小妹改改脾氣，無怪乎那個齊王如此百般推拒，比起他身邊那個溫文有禮的準王妃，小妹的脾氣恐怕太過暴戾了些。
別說齊王，就是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消受這樣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吧？
雲初淮這樣想着，不由得搖了搖頭。
他的輪廓生得還算清秀，平日裏的一舉一動倒也有股翩翩公子的意味，可在南國國內，上有太子頂着，下有手腕強硬的四皇子，他這行二的位置就有些不尴不尬了，偏偏他夾在中間又不想得罪人，索性便主動接了出使南國的差事，本以為會一帆風順，卻不料被央着他一道前來的小妹給攪了局。
“二皇子殿下。”
正在他捏着情報走神之時，門外驟然響起守衛的通報聲，“燕國國師慕容夜求見。”
“哦？”
雲初淮站起身，唇邊揚起一抹興味的弧度，就是那個說誘小妹去劫了齊王之子的慕容夜？他居然還有膽量來驿館，倒是出人意料。
“讓他進來吧。”
雲初淮站在原地，注視着那個平日裏時常跟在燕國皇帝身邊的白衣男子踏步而入。
“見過二皇子殿下。”
慕容夜不緊不慢地行禮。
雲初淮淡淡地颔首，目光卻毫不掩飾地從上到下打量他。
“國師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莫不是給香翎賠禮道歉來了？”
他抿了口茶，對自己端出的态度十分滿意。
然而，慕容夜接下來的說辭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殿下，在下此番前來，除去賠禮道歉，更有彌補之策獻上。”
雲初淮挑了挑眉。
“在下探得，那催毒之藥雖沒能要了明衍的性命，但卻是齊王連夜給他換了血的緣故。這換血救人的方法歷來兇險，一個不慎，便兩敗俱傷。如今明衍雖得救，可齊王卻因此元氣大傷。”
他恰好好處地頓了頓，不想雲初淮卻出言感嘆道：“原來那明衍果真是齊王親子，齊王竟願意用此種損耗己身的方法來為他解毒，國師的消息既然通達，卻又為何誤導香翎，害得她在大殿上胡鬧，丢了我南國的面子？”
他這番話讓慕容夜心下冷笑一聲，沉黯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悅。
慕容夜原本的目的就不是讓雲初月傻傻地跑到皇帝跟前要求滴血驗親，他清楚，以楚辭的手腕，這點事對他構不成威脅，包括那個心思同樣玲珑的丞相之女，明凰。
想到明凰，慕容夜的眸色愈發深沉，他身負血海深仇，一路艱難拼搏至今，本以為楚辭已經夠難對付，不想還遇上了明凰這樣冰雪聰明的女子，對方的身份竟還是楚辭将要過門的王妃……
他心下似有些說不清的焦躁來回起伏，再擡眸看向面前的雲初淮時，表情就越發森冷了。
“殿下，明人不說暗話，想必南國國主也早有些自己的謀算吧，只不過礙于燕國目前形勢穩定，不好找借口發難，如果在這個當口，燕國齊王突然暴斃，死于非命，想必燕國上下會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亂，而你們等待的機會，不久到來了嗎？”
雲初淮聞言大吃一驚，他雖隐隐有些預感，卻不料這位向來頗受皇恩的慕容國師，竟然真存了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
“我如何能信你，”雲初淮眯了眯眼，負在身後的雙手不動聲色地緊握成拳，“香翎聽了你的話卻被齊王反将一軍，我又怎知，這不是你和齊王聯手布下的一場針對我南國皇室的陷阱？”
他的懷疑倒在慕容夜的預料之中，慕容夜并未立即開口解釋，只緩緩向前踏了兩步，行至雲初淮身前，上身微微前傾，附到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雲初淮聞言猛地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慕容夜，卻又在瞥見他掀開發絲，露出頸後印着的那朵妖異的紅蓮時，下意識閉了閉眼。
最終，他眼神複雜地朝慕容夜緩緩颔首。
慕容夜知道他這是應允，便放下撩起的黑發，半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表情，語氣卻格外铿锵有力：“我有一法，如若殿下與公主配合，楚辭定活不過今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