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來訪者
“凰兒……”楚辭苦笑一聲，伸手搭上明凰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他的指尖輕輕撫過明凰的手背，極為溫柔，後者卻不為所動，只靜靜盯着他，非要從他口中尋個答案不可。
“我知道你一向聰穎，凰兒，”他低聲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讓他傷到了衍兒，但下不為例，我會更謹慎地處理這些事，不會再牽連到你和衍兒。”
“你是在庇護那個幕後兇手嗎？”明凰冷冷一笑，“既然他已經公然欺辱到衍兒頭上來了，那我就不可能放過他，我以為不管你接近我是為了什麽，但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們的立場是相同的。”
楚辭見她神色格外堅定，不由得低低嘆了口氣。
“你不明白，那人的勢力深不可測，這其中暗藏的兇險太多，只要一個不慎，便足以致命，我不願将你卷進來。”
明凰聞言松了鉗制住楚辭下巴的手，卻在垂下時被後者握住。
修長的手指徐徐地扣住她的，兩人十指交握，灼熱的溫度從掌心細細密密地傳來。
明凰擡眼，卻在楚辭的黑眸裏看到了一抹罕見的柔情。
她不由得放輕了聲音，語氣似嘆惋，似無奈。
“楚辭，”她喚他的名字，“我已經身在局中了。”
明凰帶着明衍回相府時已是傍晚了，環月早就張羅好晚膳，不過明凰二人已在齊王府用過了，是以今晚相府的仆人們倒是盼來了一頓格外豐盛的晚膳。
明衍或許是累了，早早便爬上了床榻。
明凰給他捏好被角，便開始思索起楚辭之前的話來。
楚辭最終仍舊沒有告訴她幕後之人的名字，只說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最為安全。可接着，他卻在不經意間提了幾條側面的線索，明凰一一記在心間，也差不多對幕後的人有了底。
這時，門簾突然被掀開，環月的腦袋探了進來。
“小姐，”她的神色似有些困惑，“慕容國師方才來了相府，說是特地來拜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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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凰挑了挑眉，站起身來，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抹谪仙似的身影以及那人暗沉的深不可測的瞳孔。
“特地來見我？”她的語氣有些驚訝，但卻還是掀了門簾往外走，“他說了是為什麽事前來嗎？”
環月搖搖頭：“慕容國師只說有重要的事要親口告訴小姐，但具體是什麽事他卻沒說。”
明凰颔了颔首，心思轉了幾番，沒再追問。
此時正是夜幕初臨，相府裏各處都點上了燈燭。?明凰走進正廳，眼神落在那個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背影上。
慕容夜仍舊同上次拜訪相府一般，一襲白衣，只身一人前來，當然，暗中有無人保護就另說了。
這次連明相都被他打發走了，似是一心一意等着明凰前來。
聽見明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轉過身來，冷漠的表情緩了緩。
“明小姐，你到了。”
他平淡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
“嗯，”明凰颔首，揮手将侯在一旁的侍從遣下，“不知國師到訪，是為何事？”
“明小姐，你果真決定了要嫁與齊王麽？”
慕容夜深邃的眼眸直直看過來。
“國師說笑了，”明凰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彎起唇角，“太後懿旨已下，我怎敢違背？再說，”她悠悠然對上慕容夜的眸子，含笑道，“上次國師來拜訪不就提出助我力壓南國公主，成為齊王妃的建議嗎？如今事情已成，雖未勞煩國師出手，但國師也該得償所願了，覺得滿意才是啊。”
“抱歉，因為在下之前未曾查明真相，差點兒耽誤了明小姐。”慕容夜神色不變，語氣卻驟然一轉，“難道明小姐就不想知道，一向風流的齊王為何會一反常态，堅持要娶你嗎？”
“哦？”明凰的眸光轉了轉，透出些興味與好奇來，“難道齊王不是為我的容貌和才情所折服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原因？”
慕容夜：……
被不輕不重地哽了一句，慕容夜卻淡定如常，他走至明凰身前，拱了拱手，低聲道：“實不相瞞，明小姐，在下不經意間得知，齊王之所以娶你，乃是另有所圖。”
這話一出，明凰輕笑一聲，抿了抿唇，漫不經心地看着他：“還請國師賜教。”
看上去她似乎并沒把慕容夜故弄玄虛的話放在心上。
慕容夜卻沒急着道出原委，口中反而問道：“敢問明小姐，在重返京城之前的六年，是否都呆在大燕南邊的藥王谷？”
明凰訝然：“國師是如何知曉的？”
慕容夜的面上終于露出了一抹輕笑，他垂眸回道：“若是有心探查，自然不難查到。知道明小姐來歷的，這京城中絕不止我一人。”
明凰點了點頭：“那還有勞國師費心了，不知藥王谷與齊王的事又有何關聯？”
“正如我方才所說，京城裏除我之外，還有不少人探得明小姐過去六年的所在地，”他注視着明凰，徐徐道來，“而齊王也是其中之一，在明小姐回京當天，他便知曉了此事，于是他才會主動向明小姐求親。”
“……原來如此，”明凰若有所思地颔首，“國師的意思是，齊王不是沖我而來，之所以娶我，為的是我身後的藥王谷。”
慕容夜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不知明小姐可曾聽過秘藥青魇？”
明凰一下子露出警覺的神情，她打量了慕容夜片刻，才緩緩道：“不知國師又是從何聽說的？”
“果然如此，”慕容夜嘆息了一聲，開口解釋，“前兩年燕國國內便開始出現一道流言，說藥王谷谷內藏有絕世秘寶，據說這所謂的秘寶其實乃是一副神秘的藏寶圖，其上标注着前朝皇室沒落前，歷代皇帝埋藏國寶之地。後來，待到前朝覆滅之時，末代皇帝将自己的幼子秘密送出宮中，并且，為了助他日後東山再起，特地請人描摹了一副藏寶圖，标出皇室藏寶之地，以供他長大後起事，可這藏寶圖卻并沒有交到小皇子手中，而是陰差陽錯地落到了藥王谷手裏。”
頓了頓，慕容夜望着表情愈來愈凝重的明凰，走到牆邊的一副山水畫前，繼續道，“藥王谷歷代谷主都小心保存着這副藏寶圖，據說，藏寶圖隐于一副丹青畫卷中，需要秘藥青魇滴于其上，方能重現人世。”
他的話音落下，明凰沉默了良久，方擡起頭，不鹹不淡地說：“國師對藏寶圖的事倒是如數家珍，知道的來龍去脈比我這個曾經在藥王谷呆過的人還詳盡。”
慕容夜似是沒有聽出她話裏的諷刺，表情看上去格外嚴肅：“明小姐，恕在下直言，齊王之所以接近你，便是為了從你這裏打探到秘藥青魇以及藏寶圖的下落。”
“呵，”明凰冷笑一聲，淡淡道，“那他怕是要失望了，除了一些無用的流言，我對你口中的秘藥和藏寶圖，一無所知。”
慕容夜靜默地看着她，眼神似是試探，又似是別有深意。
“慕容國師，”明凰突然上前兩步，同他相對而立，冰冷的眼神直直看進他波瀾不驚的眼底，“據說慕容國師一向對朝中之事不甚關心，此番卻接連兩次前來相府，且指名要見我。如此反常的舉動，在我看來，除去國師口中的齊王，怕是國師自己，也懷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明凰毫不掩飾的話語讓慕容夜怔了怔，但卻并未讓他失了半分從容，他再度拱了拱手，唇邊溢出一聲嘆息：“既然明小姐并不相信在下，那在下也就不再糾纏了，此事有幾分真，幾分假，明小姐如此玲珑剔透之人，不會猜不到。”
接着，他果真朝門口的方向邁了幾步，對明凰颔首：“那麽，在下這邊告辭，明小姐留步，再好好考慮一番在下方才所說的話吧。”
他來得靜默，走得也悄無聲息，明凰注視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終于褪去了面上的僞裝之色。
實則不用人提醒，明凰一早便隐隐約約地猜到，楚辭接近她多半是同她手裏的藏寶圖有關。
沒錯，那慕容夜口中的秘藥和藏寶圖，因着這兩年圍繞藥王谷的追殺漸盛的緣故，被怪老頭一分為二，自己手裏拿着秘藥青魇，而隐于丹青畫卷之中的藏寶圖則交給了明凰保管。
此次她上京，自是也帶上了這份珍貴的丹青畫卷。畫卷被她藏于妥當之處，且被她動了些手腳，除非她主動交出，否則就算被人奪去，也無法使用。
而随着她與楚辭的再三接觸，她又覺得楚辭目的并非只是藏寶圖如此簡單，倒是這三番兩次獨自上門拜訪的慕容國師，其舉止行為令人覺得分外可疑。
楚辭的話不可盡信，但慕容夜的話更教人懷疑。慕容夜的第一次來訪是為了給明凰提供幫助以便壓倒雲初月，成為名正言順的齊王妃，而在被她拒絕後，這第二次來訪更是出人意料，竟直接道出齊王娶她的所謂目的，顯然是為了引起她對齊王的猜疑。慕容夜做出這樣自相矛盾的行為，倒讓人猜不透他的目的。
明凰眯了眯眼，只覺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
這個神秘的慕容國師，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否就是楚辭暗示的那個幕後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又正在布下一場怎樣的驚天之局？
發生在自己身邊的、看似巧合的一連串事情中，到底隐藏着怎樣的關聯？
明凰陷入了長久的思索中，她的指節輕輕敲打着梨木桌面，發出一道接一道細微的聲響。
“明凰。”
她的思緒被一道熟悉的有些蒼老的聲音打斷了。
明凰擡起頭，見披着外袍的明相走了進來。
“慕容國師前來所為何事？”
他皺了皺眉，顯然對慕容夜早早将自己打發走有些不滿。
“不過是說些和婚事有關的事罷了。”明凰淡淡回道，她知道明相此人向來最不喜有什麽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
“無事就好，”明相點了點頭，“依照太後的懿旨，你與齊王的婚事就定于四月中旬，其間不要再出什麽差錯才是。”他驀地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麽，“平日若是無事便盡量少出相府，尤其別去招惹那個南國公主雲初月，她可不是什麽善茬，你和齊王的婚事，絕不能被任何人給攪和了。”
明凰勾了勾唇角，自是一一應下，心中卻不由得冷笑。
明相最為關心的，是能不能順利攀上齊王這棵大樹吧？不愧是為了權勢，連妻女都能下狠手的男人，若是有一天自己成了累贅，六年前被親父抛棄的事情怕是又會再度重演，雖然，如今的她從未承認對方是自己的父親。
在這樣的環境下，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周圍重要的人，她必須不斷變強，強到沒有人敢再輕易左右她，利用她！
不論是眼前虛僞的明相，還是心思不明的慕容夜和楚辭。
想到楚辭，明凰微微晃了晃神，她離開王府時對方的面色仍有些蒼白，她心下複雜地嘆息了一聲，罷了，以後就算查明楚辭的目的，若是對她而言無關緊要的東西，便給他吧，畢竟，他救了衍兒的性命。
而她沒有發覺的是，對于楚辭，她的态度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愈發寬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