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幕後之人
楚辭在屋裏待了整整一夜。
隔天清晨,當那扇被衆人望眼欲穿的房門從裏頭推開時,明凰第一個站起身,直直走了過去。
她同樣一宿未眠,此刻眼眶有些泛青,但顯然,楚辭的狀況比她要糟糕上許多。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連嘴唇也白得吓人。門被推開後,他沒有立即走出來,而是扶着門框站着,微微躬身,眉心糾成一團,一副十分難受的模樣。
明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避免他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楚辭側過頭,吃力地提了提唇角。
“……衍兒沒事了,讓他睡一覺便好。”
他低喃。
明凰點了點頭,對上他那雙布滿通紅血絲的瞳孔,神色複雜。
她能感覺到,楚辭身上的內力至少已經失了大半。
明凰有些說不清此刻心中的滋味,她從未想過,楚辭竟然會為了衍兒做到這種地步。
“你先休息會兒吧。”
她下意識地放柔了聲音,随即将楚辭交給跟上來的逐風和雷雨。
楚辭被兩人架着,模樣是前所未有的虛弱。
但他什麽也沒說,沒有借此機會脅迫她什麽,他只深深看了明凰一眼,便轉頭離開了。
明凰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裏,心下愈發不是滋味。
“小姐,小少爺真的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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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月驚喜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明凰快步上前,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明衍的模樣看上去同平日裏睡着時沒什麽區別,額發雖有些濕潤,但身體的溫度很正常,不像昨晚那般整個身子滾燙,口中還不斷呓語。
明凰緊繃了一整晚的情緒一下子放松下來,她坐到床邊,伸手撫了撫明衍稚嫩的臉頰,胸口騰起一抹類似于失而複得的喜悅情緒。
“衍兒,你可不要再吓阿娘了。”
她摩挲着明衍的腦袋,呢喃般地低聲道,“你可要快點兒醒來啊……”
“小姐……”環月抹了抹在眼眶裏打轉的喜極而泣的淚水,斷斷續續地哽咽道,“……讓小少爺睡會兒吧……我、我去拿床新的被子來。”轉身的時候,她又連忙回過頭補了一句,“小姐,你這一整宿都沒睡,也去休息會兒吧,我就守在門口,有什麽事就叫我。”
明凰有些疲憊地颔首,她解了罩衫,掀開被角,伸手把明衍攏進懷裏。
她任憑自己的內力在明衍體內游走,發現對方的經脈竟像是被重新凝塑過一般,煥然一新。
她徹底安心下來,明衍似是察覺了她的存在,撒嬌般地伸手攀住她的身體,嘴裏含糊地嘟囔:“……阿娘……”
明凰唇邊露出寵溺的笑容,她将明衍調成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在他耳畔輕聲道:“睡吧,阿娘陪着你。”
睡夢中的明衍似是聽懂了她的話,小腦袋點了點,随即均勻的呼吸聲漸起。
明凰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只覺一股暖意襲上心頭。她正準備閉上眼,可餘光卻驀地在床榻一側捕捉到一抹殷紅的痕跡。
明凰愣了愣,細細看去,手指劃過那抹頗有些刺眼的紅痕。
腦中不由得浮現起楚辭離去時格外蒼白的面色。
她張了張嘴,心下五味雜陳,最終化為一絲輕嘆。
罷了,不論楚辭有什麽目的,既然他此番襄助衍兒度過難關,那她便算是欠了對方一份債,若以後有機會,定要回報才是。
抱着腦中雜亂紛繁的念頭,她合上眼,漸漸陷入沉眠。
……
待她和明衍再醒來時,已是隔日午後。
明凰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睡了一天一夜,不過明衍一睡飽,精神勁兒就上來了,用過午膳,他便呼啦啦地沖進花圃裏,拉着環月陪他又是捉鳥又是踩水,高興得不亦樂乎。
明凰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換了衣裳,準備去齊王府上瞧瞧楚辭的情況。畢竟,這次楚辭為了救明衍損了大半內力。
她剛準備妥當,正欲出門,這時,一只通體漆黑的信鴿長鳴一聲,朝她俯沖而來。
明凰霎時停了腳步,她伸出手,撲扇着翅膀的信鴿十分準确地降落在了她的手心裏,并且還拿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明凰給小家夥順了順羽毛,随即從它的腳踝上取下一張卷成筒狀的紙條。
?她迅速将紙條展開,自兩個多月前離開藥王谷以後,她一直同那有神醫頭銜的怪老頭保持着聯系,一方面是追蹤山花子的下落,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最近一兩年,江湖中開始興起傳言,說藥王谷的谷主手握傳世秘寶,這道流言一經散布,原本與世隔絕的藥王谷便開始陷入了不斷被江湖中人追殺的境地。
怪老頭給她的這封信很簡單,上面只潦草地寫了一句話:已離開谷中前往南國,信鴿聯系,勿念。
明凰望着手裏這張再言簡意赅不過的紙條,眉頭深深蹙起。
居然已經被追殺的人逼得不得不離開藥王谷了嗎……
她心下轉過無數念頭,掌心卻緩緩收緊,用內力将紙條震碎為粉末。
她回身走回屋內,擡筆給祁銘回了封同樣言簡意赅的信,便将它系在正歡快地啄食碎花生米的信鴿腳上,後者眨了眨眼,很快便撲扇着翅膀騰空而起。
明凰給它打開窗戶,望着它逐漸消失在天際的身影,眉間的憂色不覺加深。
這天下午,明凰帶着明衍一道去了齊王府。
王府門口的守衛一如既往地對她笑臉相迎,領着她和明衍往正廳中去。
說起來,這還是她頭一次踏進齊王府,與想象中的雍容華貴不同,齊王府雖面積廣闊,但府中錯落的亭臺樓閣卻透出一股清靜怡人的意味,給人以心曠神怡之感。
明衍大張着黑溜溜的瞳孔,新奇地打量着這個自己從未來過的地方。
“……以後我們就要住父王府上嗎?”
他拉了拉明凰牽着他的手,語氣間夾雜着說不出的歡快。
還沒等明凰回答,在前面引路的侍衛就滿臉興奮地回頭,口中道:“自然如此,小王爺,等王爺和王妃娘娘成婚,小王爺就能搬到王府裏來了。”
明衍的小臉紅撲紅撲的,他咧嘴一笑:“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侍衛趕緊點頭,又緊接着搖頭:“自然是真的,可小王爺千萬別這樣稱呼屬下,折煞屬下了。”
陷入興奮中的明衍顯然沒把稱呼上的糾結當回事,他拉着這位性格爽快的侍衛大哥問東問西,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好不熱鬧。
明凰無言地看着自家兒子亮晶晶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
這位熱心腸的侍衛将兩人帶到了正廳,便旋即退下了。
離開之前,他還意猶未盡地感嘆道:“小王爺真是可愛,屬下由衷期盼着王妃和小王爺入府的日子。”
明凰:……
這一口一個小王爺倒是叫得真麻溜。
他離開之後,不一會兒,一身黑衣的逐風便出現在了門口。逐風仍舊挂着他那副面癱的表情,朝明凰和明衍拱手道:“王爺此時在寝房裏,請王妃和小少爺随我來。”
齊王的寝殿在王府的正東面,穿過一條幽靜的回廊,漢白玉砌成的殿宇便映入了眼簾。
逐風恭敬地扣了扣門,待裏面傳來一句不輕不重的“進來”,他才推開殿門,對明凰二人做出恭請的姿勢。
明凰的腳下停頓了剎那,随即邁步而入。此時她胸口難得浮現出一抹忐忑不安的情緒,楚辭的聲音聽上去明顯有些虛弱,想要恢複內力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的事,她向來愛憎分明,可欠楚辭的這份人情,怕不是想象中那般輕易便能償還得了的。
而此刻,楚辭正躺在軟塌上,面色蒼白,一頭如瀑的青絲被解了開來,沿着頸側垂下。見明凰和明衍進來,他緩緩坐起身,似乎是想靠在榻上,可眉宇間卻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痛苦的表情。
明凰猶豫了一瞬,旋即快步上前拿過柔軟靠枕,墊在他腦後。
楚辭彎起唇,掩住眼底得逞的笑意,聲音卻愈發虛弱:“……凰兒,你總算來看我了。”
明凰的神色由愧疚變為了驚訝,楚辭莫非吃錯藥了?這幽怨的語氣怎麽聽上去這麽像是被人抛棄的怨婦?
楚辭見她眼底透出懷疑之色,知道自己有些玩過頭了,于是,他直起身體,将趴在床邊眼巴巴地擔憂地望着他的明衍提起來,攬進懷裏。
“父王,你沒事吧?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明衍憂心忡忡地看着他,還伸出手,小大人似的去探他額上的溫度。
“父王沒事,”他摸了摸明衍的小腦袋,柔聲道,“休息幾天便大好了。”
一旁的明凰咬起下唇,一下子失了這麽多內力,可不是幾天就能養好的,可她缺沒辦法開口揭穿楚辭“善意”的謊言。
“阿娘說父王是為了我的病才不好的,”明衍撅起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裹着搖搖欲墜的淚珠,“父王會病成這個樣子都怪我!”
“哭什麽哭,”楚辭好笑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蛋,“我楚辭的兒子可絕不是個嬌氣的愛哭鬼。”
明衍悶悶地應了一聲,硬是眨巴着眼把眸子裏的濕意吞了回去,楚辭這才滿意了,拍了拍他的背,把他放到地上:“讓逐風帶你去玩。”
明衍乖乖地颔首。
把明衍打發走了,楚辭這才含笑望向立于榻畔的明凰,口中道:“凰兒坐過來吧。”
明凰并未随他的意思坐到床榻邊,只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楚辭一番。
楚辭當然沒有他之前表現出來的那般弱不禁風,不過,他的氣色比之平日裏的确是黯淡了不少。
“你救了衍兒一命。”
明凰輕聲道。
楚辭唇邊的笑意愈發燦爛:“那凰兒準備如何報答我?”他暧昧地眨了眨眼。
明凰并不理會他的玩笑,只蹙眉道:“王爺,雲初月下在衍兒身上那道的催毒的藥,藥性十分霸道,如果不是你來得及時,又恰好身懷山花子,衍兒怕是沒辦法挺過來……”頓了頓,她直視楚辭,眸中閃過探究的意味,“你可曾想過,雲初月是如何得知衍兒身帶餘毒的?衍兒的事,除了我身邊極為親密的人,連明相也不知曉。”
楚辭挑眉:“莫非凰兒是懷疑我查到線索後故意洩露給雲初月的?”
這次明凰沒有跟他繞彎子,搖了搖頭,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測:“你的情報網固然強大,但你既然為救衍兒付出了如此代價,而置衍兒于死地也對你無甚好處,所以我懷疑雲初月之所以能得到如此隐秘的消息,定是另有神秘人刻意告知她的,除了針對我,此人怕是與王爺也有仇怨。”
楚辭沉吟了一會兒,不答反問:“凰兒就不懷疑是我自導自演,特意施了個苦肉計來迷惑你嗎?”
他屢屢扯開話題的舉動讓明凰有些不耐,她索性上前一步在榻邊坐下,一手捏住楚辭的下巴,直直看進他幽深的眼底。
“你不用裝聾作啞,扯些有的沒的,你一定知曉洩露消息的人的身份,并且暗中一直有派人盯着他,否則你不會這麽快得知衍兒的事,趕到相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