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處閑愁
楚辭很快就得知了慕容夜來訪的消息。
當天傍晚，明凰回到府中，便聽見花圃內傳來一陣清脆而稚嫩的笑聲。
是明衍。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只見那片青色的藥田盡頭，楚辭和明衍手裏分別拿着一根樹枝，一大一小的兩人正有模有樣地過招，明衍沒什麽準頭，樹枝時不時就要劃到楚辭那張俊臉上去，後者也不生氣，輕易便躲了開去。
偶爾楚辭壞心地戳中明衍的咯吱窩，明衍忍耐不住扔下樹枝，笑得眼淚花兒都快出來了，還像平時對明凰撒嬌那般對楚辭伸手要抱抱。
楚辭十分順手地把他撈進懷裏，站直身湊到明衍耳畔說了什麽，後者又發出一陣毫不掩飾地大笑。
明凰頗有些不是滋味地注視着這一幕，自己嬌寵了六年的小子居然這麽快就忘了親媽投進別人懷裏了，甚至守在一旁的環月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一大一小的模樣如此親昵，就連同樣養了明衍六年的怪老頭，也不見小家夥擺出如此親熱的态度，難不成楚辭真是明衍親爹？
随即她又搖了搖頭，只覺自己是胡思亂想，明如玉早便交代過當時的安排，堂堂齊王怎可能在鄉村野地中了春藥？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自己怎會……
明凰悚然一驚，難不成自己潛意識裏還期盼着楚辭當真是明衍生父不成？
她不由得咳了一聲，趕緊收了這些荒謬念頭，徑直朝不遠處的兩人走去。
楚辭特意來此，定是為了午後慕容夜來訪一事。
見明凰回來了，正在玩鬧的一大一小同時轉過頭來，神色間倒真有幾分相似的模樣。
明凰忍不住腹诽自己實在想多了。
接着，她同往常一般伸出手，欲從楚辭懷裏把明衍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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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衍這小崽子十分黏人，尤其是對明凰，不過明凰覺得他之所以這麽黏自己，主要是為了讓自己在祁神醫面前庇護他，好讓那個每每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子沒辦法處罰他。
明凰無奈一笑，眼角眉梢卻盡是寵溺。
可這回，笑得眼睛都彎成一條縫的小家夥卻罕見地沒有第一時間吵嚷着蹦向她，他只是興奮地叫了一聲阿娘，便繼續窩在楚辭懷裏，像只餍足的小動物般，沒有絲毫挪動的意思。
明凰抽了抽嘴角，十分想把這個小白眼狼教訓一頓，卻又狠不下心，她頗有些尴尬地欲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剛動作，卻驟然被人阻止了。
掌心傳來一陣溫熱而有力的觸感，是楚辭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
明凰猝不及防，便對上了那雙熟悉的桃花眼，楚辭微微垂首，含笑望着她，窩在他懷裏的明衍也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陡然讓她生出種奇異的錯覺，仿佛他們早便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一般。
這荒謬的念頭居然讓她心下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流，緩緩流淌至四肢百骸，熨燙得身心都是一片溫熱。明凰愣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如同被魔怔般的狀态中回過神來。
“……進屋說吧。”
她垂下眼，故作平靜地開口。
楚辭笑眯眯的，也不揭破她，把懷裏的明衍放下來，不料小祖宗十分不情願，嚷嚷着要父王抱。
明凰目瞪口呆，愈發佩服楚辭的手腕了，不過半日，便能哄得這向來潑猴般不知禮數為何物的小家夥喚他父王。
楚辭蹲下身輕言細語地對明衍許下些小孩子家的承諾，立馬便哄得明衍點了頭，主動拉着環月去一旁玩耍了，明凰跟着他進屋，對方熟門熟路的模樣讓她一時有些懷疑這兒到底是相府還是齊王府。
待合攏了門，楚辭這才正色道：“凰兒可是見到慕容夜了？”
明凰正欲開口糾正他這過于親昵的稱呼，卻聽楚辭很快接着道：“我已聽逐風禀報過了，慕容夜的事你不必多慮，他恐怕是抱着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念頭，交給我處理便好。對了，記得時時讓逐風跟着你，以防萬一。”
明凰利落地颔首，她一開始就不打算摻和這事，本就是楚辭惹來的麻煩，他能自己處理不波及他人自是最好。
“十日後是太後華誕，”楚辭緩言道，“陛下打算在當天的宮宴上下旨，令我娶雲初月為正妃。”
“哦？”
明凰挑眉，她在軟塌上坐下，發現楚辭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明凰沒有出聲，楚辭也一言不發地盯着她，一時間屋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咳。”
見明凰十分淡定地點上熏香，楚辭終于摸了摸鼻子，讪讪開口，“此事我已做好準備，絕不會委屈了你。”
明凰颔首：“既如此，那齊王自便吧。”
話畢，她靠在榻上，十分悠然地看起了前段時日自民間淘回的話本來。
楚辭自知方才的試探令她不悅，遂起身，不再多留，只拉着門口的逐風低聲囑咐了幾句與慕容夜有關的事。
待楚辭的身影消失在屋內，明凰方從那本胡亂翻開的話本上挪開眼，目光罕見地有些茫然，方才楚辭說出要奉命娶雲初月時，她心下竟生出一股淡淡的不适來。
明凰倏地站起身，眼神冰冷。
她不需要這種會左右理智的情感！
這輩子，她只要保護好那些重要的人便好，楚辭無論有何目的，她絕不會讓自己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環月進屋的時候被明凰寒冰般的目光吓了一跳，她下意識地問：“小姐，怎麽了？”
明凰搖了搖頭，再擡眸的時候眼裏只餘清淡的笑意。
“把衍兒帶進來吧，該用膳了。”
環月自是應下，心下卻有些納悶，不知小姐同齊王究竟是怎麽了，明明進屋前還眼含真切笑意，怎麽轉眼間就……
算了，環月搖頭，小姐那麽冰雪聰明的人，做事一定有道理的，自己只要服從便好。
而當晚，她冰雪聰明無所不能的明凰，時隔良久再一次體會到了失眠的滋味，她本是打算冷靜地從頭到尾分析一遍楚辭的動機，卻不料陷入了連自己都不覺的怔然中，再回過神時，窗外已微明。
而京城另一頭的齊王府裏，從不知情愁為何物的齊王，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失眠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