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盛之尋突然決定來《金蘋果1號》劇組“探班”——這就像是一顆包裝得光鮮亮麗的深水炸彈, 一下子把平靜如波的劇組攪得天翻地覆。
因為是低調出行、休假為主,所以盛之尋讓跟在他身邊的大部隊按照原計劃,繼續飛北方雪山, 僞裝成他也在其中的樣子;至于他本人, 只簡單帶了五名随行人員,跟着姜樂忱一起飛往川省。
“低調出行?‘只’帶了五名随行人員?”姜樂忱沒忍住吐槽, “盛老師,康熙微服私訪帶的人都沒您帶的多啊。”
盛之尋表情茫然:“康什麽?”
都怪盛之尋平時說中文太流利, 小姜同學都快忘了他是半個歪果仁了。
姜樂忱:“康熙微服私訪記是一個電視劇。講的是皇帝帶了一個太監一個武僧一個貴妃和一個宮女, 一起深入民間體察民情的故事。”
盛之尋:“你說我是那個皇帝?”
姜樂忱瞥了眼盛之尋身後的工作人員:“皇帝只帶四個,您帶了五個,您比皇帝出行派頭大。”
盛之尋擡了擡眉:“如果我是皇帝,那你覺得你是誰?“
姜樂忱還真琢磨起來了:“其實他們這個隊伍已經挺完整的了,皇帝是團長, 貴妃是法師, 武僧是主坦克, 血高盾強還能拉仇恨, 太監和宮女應該是射手和刺客, 負責騷擾敵軍……看來看去,就少一個治療了——那我就當太醫吧, 但治不好我肯定不陪葬。”
盛之尋:“……”
這話題都能聊岔了,可真是不容易。
他們落地川省北部的機場後, 順利找到了林巋然派來接機的商務車。幸虧這車夠大, 要不然憑空多了這麽多人,車子都要坐不下了。
山路曲折, 商務車開啓遠光燈, 一路晃晃悠悠向着縣城進發。
越往山裏走, 溫度就越低。恍惚間姜樂忱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明明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熱浪滾滾的瓊島,伴着聞桂的琴聲在海風中吟唱;幾個小時後的現在,他就裹着羽絨服蜷在座位上,看車燈劃破黑夜的謎障,行駛在鋪着一層薄薄白雪的山路上。
最主要的是,他身邊還多了一個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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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樂忱看看身旁正閉目假寐的盛之尋,沒忍住說:“盛老師,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劇組嗎?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們劇組條件可艱苦了,一日三餐只能吃盒飯,唯一的零食就是大燈烤饅頭片兒,而且那兒也沒地方滑雪泡溫泉,時不時還有猴子下山搗亂。”
盛之尋緩緩睜開眼,那雙幽藍色的眸子轉向他:“正好,我還沒見過野生的猴子呢。”
姜樂忱:“……”
行叭,康熙微服私訪是為了懲惡揚善,圈內頂流到訪縣城是為了和野生動物親密接觸,也不知道盛之尋打沒打過狂犬疫苗。
在山路上開了數個小時之後,他們一行人終于乘着月色到達了劇組下榻的縣城賓館。
街道上一片安靜,夜色沉沉,唯有賓館門廊外亮着一盞昏暗的燈。
車子停下,車門尚未打開,等候在賓館前臺處的幾道身影就走了出來。
當先一位正是導演林巋然,他身上披着一件長款羽絨服,微微卷曲的長發沒有紮起來,自然垂落在臉頰兩側。他表情和緩,笑容淺淡,看向從商務車上率先走下來的盛之尋,主動向他伸出了手。
“盛老師,您真是給了我一個好大的驚喜。”
“林導,您可千萬別叫我老師。”盛之尋也潇灑地伸出手,“您叫我名字就好。我這次休假,剛好在機場遇到小姜,聽他說起你們劇組拍戲的種種趣聞,我覺得很有意思,才會冒昧前來探班。希望林導不要嫌我麻煩。”
兩個男人的手相握在一起,輕輕上下晃了晃,也借機觀察着對方。
他們兩人之前交集不多,僅在某個電影節的後臺說過幾句話。盛之尋當時是表演嘉賓,林巋然拿了個不大不小的獎,當時他們被主辦發拉着,一起合了張影,互相留了個聯系方式,除此之外再沒什麽私交。
沒想到陰錯陽差的,居然因為姜樂忱,兩個人又見面了。
兩人臉上的笑容都标準得無懈可擊,看起來一見如故的樣子,但心裏的想法一浪高過一浪。
盛之尋眼中的林巋然:這家夥是個透明櫃,和小姜朝夕相處這麽久,誰知道有沒有借着工作,動過什麽歪心思?
林巋然眼中的盛之尋:小朋友從哪兒招惹來這麽一個大麻煩?居然厚臉皮跟到劇組,就差把醉翁之意不在酒寫在臉上了。
無需試探,兩個聰明人只要眼神交彙,就能立刻讀懂彼此眼中的籌謀與警惕。
唯有小姜同學懵懵懂懂,手裏拖着行李,打着哈欠下了車,一邊揉着眼睛一邊說:“林導,我把人帶到了,我先回去睡覺了啊!”
這一天可真是發生太多事了,又是錄綜藝又是趕飛機的,姜樂忱早就困到眼皮要黏在一起了,哪有時間注意這兩個男人之間如何打機鋒?
他拖着行李,在衆目睽睽之下,繞過所有人,就這樣晃晃悠悠地進賓館了。
林巋然:“……”
盛之尋:“……”
在場的其他劇組工作人員和随行助理:“……”
主角都走了,這戲還演個什麽勁兒,直接散場吧。
……
姜樂忱腦袋剛沾到枕頭就昏睡過去,他這人向來心大,少夢,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睡到骨頭都酥了,才在鬧鐘的呼喚中睜開了眼睛。
他為了拍綜藝請了三天假,欠的工作實在不少,今天一整天都是他的戲,早上七點就要出妝,滿打滿算才睡了四個多小時。
他起床後先沖了個澡,這麽冷的天,要洗澡真是要耗費八百分勇氣,即使空調、浴霸都開着,脫光的那一刻還是冷的他直打顫。冬天的川省是真的冷,南方的冷與北方的冷截然不同,北方的冷是清脆的、堅硬的,像是一塊凍得剔透的冰塊;而南方的冷像是寒潭裏的水,整個人泡在裏面,手腳都是冰涼的。
姜樂忱洗完澡剛吹幹頭發,他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姜樂忱以為是助理來給他送早飯,趿拉着拖鞋去開門,嘴裏還塞着牙刷,哪想到門開後,他差點撞進一個人的懷裏。
那人比他高了半個頭,穿着一件從頭裹到腳的長款羽絨服,即使在室內也戴着全套的帽子圍巾,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姜樂忱差點就要嘴巴比腦子快,喊出“來人救駕”了!
好在關鍵時刻,那人擡起帽檐、扒下圍巾,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
“……”小姜同學反應過來,從嘴裏拔出牙刷,“盛老師!”
“噓。”盛之尋沖他眨了眨眼,“不要這麽叫我,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姜樂忱的視線掃過盛之尋身上宛如棉被一樣厚實的長款羽絨服,很想說,盛老師你現在這個打扮就已經很引人注目了。
姜樂忱問:“那我怎麽稱呼你呢?直接叫你名字的話,就太沒禮貌了。”
“叫我Siemon吧,這是我的英文名字。”盛之尋意有所指地說,“只有我的家人和親近的朋友才會這麽叫我。”
姜樂忱根本沒多想,西蒙就西蒙呗,一個英文名而已,能有多獨特,又不是叫奔奔樂樂奧利奧。
他們正說着話,隔壁的房門也打開了,穿戴整齊的林巋然走了出來。劇組提前包下了整座賓館,盛之尋昨夜大駕光臨,副導演臨時給他騰出一間套房,也在頂層。現在姜樂忱對面兩間房是兩位男主演,右邊是林巋然,左邊就是盛之尋,一群人就跟石榴籽一樣包圍住姜樂忱,搞得姜樂忱怪不習慣的。
林巋然的視線落在盛之尋和姜樂忱身上,微微挑了下眉。
“小朋友,早上好。”林巋然先和小姜道了早安,又轉向盛之尋,“客人怎麽起這麽早?”
“林導,”盛之尋擡起手,姜樂忱這才注意到盛之尋手裏提着幾份早餐,“我向來起得早,剛才下去逛了逛,沒想到這小縣城還挺熱鬧,我看着稀奇買了一些早餐,一個人吃不完,就來找小姜一起分享。”
林巋然瞥了一眼盛之尋手裏的塑料袋,有包子、蒸餃和打包的小面:“我們劇組有提供早餐。”
“提供了難道就必須吃嗎?”盛之尋淡定作答,“我聽說劇組條件艱苦,所以才想讓小姜嘗嘗新鮮。我沒在早餐裏下毒,林導要是不放心,不如一起品嘗。”
他本以為這麽說,林巋然若是要面子的話,肯定不會再糾纏,沒想到林巋然居然說:“好啊,劇組的早餐我都吃了兩個月了,确實有些膩了。既然你盛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氣了。”
盛之尋:“……其實我只買了兩份。”
林巋然:“我早上胃口不佳,吃一點墊墊就夠。”
盛之尋:“我買的都是辣的,林導是港城人,吃不吃得了辣?”
林巋然:“免費的東西,我從來不會挑三揀四。”
兩人你來我往,臉上明明都帶着笑,有來有往客客氣氣,但小姜同學夾在兩人之間,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小姜默默舉起手。
兩人同時熄火,目光同時挪到他身上。
小姜:“西蒙,你說你買了兩份早餐,想找人一起吃,對吧。”
盛之尋嗯了一聲。
小姜:“林導,你說劇組的早餐吃膩了,想換換口味,對吧。”
林巋然點點頭。
小姜雙手一拍,樂滋滋道:“那不是正好,幹脆您二位一起吃吧!我就不摻合這熱鬧了!”
盛之尋:“……”
林巋然:“……”
姜樂忱覺得自己真是大聰明,想了這麽一個解決矛盾的好主意。但不知為何,他這提議說出口後,兩人的臉色都變得更難看了。
好奇怪哦,搞不懂。
最終,那份早餐盛之尋沒吃,林巋然沒吃,姜樂忱沒吃——而是送去給兩位男主演吃了。
今日的戲份需要三人同演,鮑磊和伍常安今天早早起來出妝,沒想到妝化到一半,就見到導演帶着盛之尋一同進來了。
兩位男主演:“???”
他們當然認識盛之尋,但之前毫無交集,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麽如今圈內最火的頂流會出現在他們劇組,而且還給他們來送早餐!
兩人甚至往後面看了看,想看看有沒有跟拍的綜藝攝像機。
關鍵時刻,又是機智的小姜同學承擔起介紹雙方的責任。
“老師們,我來介紹一下~”姜樂忱說,“這位是盛之尋,他是來探班的。這兩位是我們《金蘋果1號》的男主演,鮑老師和伍老師。”
盛之尋身為後輩,主動伸手問好:“兩位老師好,這次我突然造訪,多有打擾,之後一周還會在劇組見面,希望兩位老師多多關照。”
“歡迎歡迎。”
兩位男主演稀裏糊塗地和盛之尋握了手,彼此說了些客套話。
化妝間比較小,盛之尋送完早餐之後沒有久留,就帶着人離開了;林巋然也有事情要和副導演談,很快也走了;至于小姜……他還沒吃早飯呢,肯定要先去填飽肚子呀。
總之,一行人匆匆來,匆匆走,轉眼化妝間裏又只剩下兩位男主演了。
鮑磊和伍常安看着面前還冒着熱氣的兩份早飯,一時間面面相觑。
鮑磊:“老伍,你之前有聽說盛之尋要來的消息嗎?”
伍常安:“沒有啊!我昨晚睡得輕,隐隐約約聽到樓下有動靜,看到一輛商務車停在樓下,我還以為是接送小姜的車,哪想到買一送一,居然還有這麽一位貴客。”
鮑磊:“剛才小姜說,盛之尋是來探班的,他探誰的班啊?”
伍常安:“應該是林導吧……他倆不都是在美國上的學嗎,可能以前是朋友?”
鮑磊:“林導怎麽之前沒提過?”
伍常安:“誰知道呢,瞞得這麽嚴實,可能不想讓旁人知道吧。”
兩人讨論了半天,也沒讨論出一個子醜寅卯。
鮑磊忽然一拍大腿:“林導請盛之尋來,不會是要客串角色吧?”
伍常安越琢磨越對:“有可能,咱們這幾天不是要拍祭祖嗎,讓他露個臉、給幾句臺詞又不難,要不然盛之尋幹嘛說以後還會在劇組常見面呢。”
兩人都覺得可能性很大,紛紛贊嘆林巋然這一步棋走得妙。以盛之尋的名氣,來他們劇組客串角色,這是天然的流量啊。
在另一間屋子的盛之尋:“阿嚏!”
正和副導演談事情的林巋然:“阿嚏!”
開心炫早餐的姜樂忱:“還有沒有抄手了,再給我來一碗!”
……
吃過早餐化完妝,大軍開拔,一群人向深山進發。
他們接下來要拍攝的這段劇情比較詭奇,整段劇情預計要拍攝一周左右。
豬倌少年和鮑爺帶豬離開山村後,因為種種原因兩人失散了。這是少年第一次離開他成長的小村莊,他用野莽掩飾自己的膽怯,一路上一直把殺豬刀別在腰間,即使睡覺也要藏在枕頭底下。
兩人失散後,少年只能一個人開摩托車繼續往前行。他之前完全不會騎摩托車,憑着記憶裏鮑爺騎車的樣子,學着點火、起動、顫巍巍往前開。可惜沒過多久摩托車就沒油了,而這時,追尋鮑爺蹤跡的伍叔終于趕上了他。
少年一問三不知,伍叔沒有辦法,只能兩人推着摩托車找加油的地方。哪想到霧深迷了路,誤入一座村莊。那村莊正在舉辦祭祖儀式,見他們帶了頭豬過來,村長立刻決定要買下這頭豬,殺了祭祖,還熱情地留下兩人一起吃流水席,并答應他們一定會為他們弄來汽油。
當天晚上,伍叔叫醒熟睡的少年,帶着他準備溜走。原來他發覺這村莊十分詭異,說是祭祖,但處處挂紅,看着像要舉辦什麽結婚儀式。可惜他們的逃脫計劃被村民們發現了,倉促之下,兩人逃入村裏的祠堂,結果意外在供桌後面,發現了被綁在這裏的鮑爺!
他們祭祖是真,結婚也是真——村民要讓鮑爺配陰婚!
最終,三人和村民大戰一場,用汽油燒了祠堂,終于逃脫。當然逃脫前,他們沒忘了帶上少年的豬。
這是這部電影的第二次高潮,在這段劇情裏,三人從互相猜疑到互相幫助,但是逃出生天之後,又因為各自的盤算,關系又再次冷了下來。這就像是一塊金屬,先急凍再加熱再急凍……重複之後,即使是堅不可摧的金屬,也會變得脆弱易碎,終會崩盤。
盛之尋向姜樂忱借來劇本,看完這一段之後,覺得非常有趣。
盛之尋明知故問:“你演的就是這個小豬倌吧?”
姜樂忱:“不是,我演豬。”
盛之尋:“……”
姜樂忱:“我當然是演小豬倌,您看這裏頭這些角色,除了小豬倌以外,也沒有适合我演的啊。”
“也不一定。”盛之尋指着劇本裏配陰婚那一段說,“我要是這個祖先的話,我肯定選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新郎。”
周圍響起了工作人員的笑聲。
盛之尋來劇組的事情,只和幾位主創人員通過氣,其他時候他都裹着羽絨服、帶着帽子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他把自己僞裝成一顆行走的電線杆,一直跟在姜樂忱身邊。
有人不明就裏:“小姜老師這是請保镖了?”
姜樂忱趕忙解釋:“不是不是,我這種糊比哪兒請得起保镖啊。他是我朋友,過來……呃,玩兒。”
他也說不好盛之尋是來做什麽的。說度假吧,這荒山野嶺的也沒什麽可度的;說探班吧,也不見他發什麽通稿;說躲私生吧,也不見他有多焦慮;姜樂忱只能把一切歸功于這位大明星的心血來潮。
反正拍電影嘛,劇組裏大幾十號人,再多幾雙眼睛也無所謂。
勘景組找到了一座老村,在這裏搭景再現了劇本裏的詭異山村。林巋然正和攝影師低聲讨論一會兒的拍攝,忽然聽到不遠處的笑聲,擡頭看過去,只見盛之尋和姜樂忱手裏拿着劇本,不知道嘀嘀咕咕在笑些什麽。
林巋然神色自若,叫來場務:“你讓演員老師們去做一下準備,等調好光了就開拍。”
場務乖乖去傳達命令。
很快,敬業的小姜老師就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下打扮得跟一根電線杆一樣的盛之尋杵在原地。
就在此時,一直不知從哪裏來的野狗跑了過來,也不怕人,這裏聞聞、那裏嗅嗅,最終停在了“電線杆”前,擡腿。
盛之尋臉色鐵青,一個邁步,迅速躲開。
野狗:汪?這電線杆怎麽會動啊?
林巋然:微笑.jpg
進了他的劇組還想跟他鬥,真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