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珍玉食

第71章 番外一 廚神是怎樣誕生的

甘淩霄小時候就和一般的小朋友們不太一樣。

別的小孩子都喜歡出去玩, 他最喜歡的地方卻是廚房。

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是有一次媽媽偶爾把嬰兒車放在了餐廳裏。

等他們忙完了就發現小淩霄坐在嬰兒車裏，啃着手指頭, 睜着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向廚房裏，甚至看得入了迷。

那時候家裏沒有請保姆，甘淩霄是姥姥幫忙帶的，他從學會坐卧爬起到逐漸開始學站立和走路。

孩子的每一點進步, 做父母的都是開心的。

在爸媽的鼓勵下，小淩霄邁出人生的第一步，然後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 搖搖晃晃地邁步走向了家裏的廚房。

看到了這樣的景象，甘爸爸喜出望外：“不錯啊兒子，看起來将來你可以子承父業啊。”

後來淩霄走路走得越來越熟練了，甚至學會了小跑, 他就變本加厲地往廚房裏面鑽。

在淩霄看來，這間房間裏面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經過了一段時間, 就可以變出美味的食物, 這簡直太過神奇了。

這裏要比什麽小花園, 滑梯有意思多了。

于是一個可可愛愛白白淨淨，看起來就像是洋娃娃一樣的小寶寶, 還沒竈臺高，進入了廚房就往火前湊。

爸爸和媽媽從開始的驚喜轉變為了驚吓。

兩個人都被吓壞了，雖說是廚藝世家，可是孩子現在太小，剛剛一歲多。

廚房裏不是刀就是火, 萬一燙到或者是傷到就不是小事。

因為那時候淩霄剛會說話，道理又說不懂，除了嚴加看管，寸步不離，沒有好的方法。

就算是家人嚴加看護，還是有時候會不免疏漏。

姥姥轉頭晾個衣服，小孩子又自己跑了進去，踮起了腳尖，小手在竈臺開關上一擰，竟然自己把火給打開了。

宋雅柔看得眼睛都直了，兒子這才多大，無師自通也未免太早了點。

甘從雲急忙把火關了，把淩霄從廚房裏提溜出來，然後照着小屁股上來了一下。

為了避免他再進入廚房，私自開火，甘爸想了一個好方法，他找來一根針，再拿了一塊布，把幾根針別在上面，然後把甘淩霄叫到了竈臺旁，指着那幾根針告訴他：“有針，會紮。”

為了讓他斷絕這個念想，狠心的爸媽鼓勵他再試試。

甘淩霄眨着大眼睛伸出手去，小手被紮疼了，急忙縮了回來。

自此以後的半個月，淩霄沒有進過廚房，只敢在周圍遠遠躲着看。

看着辦法奏效了，甘從雲和宋雅柔非常開心。

可是小孩子不進廚房了，大人還是要開火做飯的，每一次甘從雲進入廚房，都會把上面的針拿下來。

于是又過了半個月，淩霄也學會了。

他開始趁着大人不注意，溜進廚房，小心翼翼拿下別着的針，啪嗒一聲把火打着。

看到了這一幕的宋雅柔有點哭笑不得。

兒子聰明是聰明，就是有點太不聽話了。

這個時候，他們正開始創辦幸運閣，工作逐漸忙了。

兩個人只能換了策略，請了個保姆，專門盯着孩子不進廚房。

甘淩霄一天一天長大，逐漸學會了說話，從會說爸爸媽媽開始，逐漸變成了十萬個小為什麽。

他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我為什麽不能進廚房？”

甘從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不管孩子聽得懂聽不懂，給他分析了各種的危險性，各種的嚴重後果。

到最後，他把手壓在兒子的肩膀上：“總之，等你長大了，就可以進廚房了。”

到了四歲，有一天下午，甘淩霄正在自己畫畫，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把黑色的顏料抹在了白色的小臉上，弄得下巴上一團黑。

甘從雲看到了，被兒子的這種行為吓了一跳：“淩霄，你幹嘛呢？”

甘淩霄指了指自己的臉：“爸爸，我長了胡子了。我已經長大了，你可以讓我進廚房了吧？”

甘爸急忙把兒子拎着進了洗手間，往臉上打了三遍肥皂才從白嫩嫩的小臉上把黑顏料洗掉。

甘淩霄到了幼兒園的中班，終于能夠基本溝通，道理也懂了很多，說起話來就像是個小大人。

過生日的時候，甘從雲問他：“兒子，你想要什麽禮物？奧特曼？”

甘淩霄搖搖頭：“我不喜歡。”

甘從雲繼續問：“那給你買泡泡機，機關槍，遙控小汽車？”

甘淩霄冷着臉繼續搖頭：“幼稚。”

甘從雲說：“那你想要什麽。”

淩霄眨着眼睛道：“爸爸你的刀挺不錯的，能送給我嗎？”

甘從雲：“……”

兒子對生日禮物的需求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力。

甘從雲好言好語地和兒子商量：“孩子，你還小，等你能夠拿得動菜刀了再說。”

于是那一年，甘淩霄的生日禮物變成了一套過家家的廚房玩具。

宋雅柔溫柔問他：“喜歡嗎？”

甘淩霄看着廚房玩具，唉聲嘆氣，有點失望：“還行吧，能夠湊合下，就是覺得和真的差了好多。”

別的孩子還在看喜羊羊和灰太狼，淩霄就開始自己用遙控器找着各種美食節目看了。

有一天，宋雅柔回家的時候，發現淩霄正在看小小廚神。

宋雅柔表示驚訝：“這都沒翻譯，兒子你看得懂嗎？”

現在淩霄還在幼兒園，中文都不認識多少。

“看得懂啊。”甘淩霄一邊看還一邊煞有介事地點評，“雖然語言不通，但是美食是互通的，從評委的表情你就可以看得出來做得好不好吃……”

宋雅柔：“……”

機智，她倒是忘了這一點。

甘淩霄道：“而且，你可以從烹饪的過程，看出來有沒有問題。比如，這個看起來火候就不太夠。”

“那個鹽應該放多了。”

“擺盤不夠精美……”

他說的評價竟然和評委說的評價差不多。

望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宋雅柔，甘淩霄一本正經總結：“想要做一個好的廚師，首先要做一個好的觀衆。”

甘淩霄看了一段時間的節目，很快放棄了兒童版，直接開始看各種的廚藝比賽，廚藝教程。

平時沒事的時候，他也會翻看甘從雲的菜譜書，還看得津津有味。

甘從雲和宋雅柔看到了這種場景，商量着：“要不還是開始教吧。”

雖然早了點，但是也可以開始熏陶了。

于是六歲的時候，甘淩霄終于在爸爸媽媽的允許下，得到了一把小小的沒有開刃的陶瓷刀，然後開始學習面點。

甘從雲準備親自教他，他給了甘淩霄所有的食材，然後對他道：“今天，我們來學和面吧。”

淩霄道：“爸爸，平時我看了那麽多的美食節目，也經常看你做飯，和面我早就已經會了。”

甘從雲道：“那好，那你就實踐一下，看看自己能夠做點什麽。”

甘淩霄想了想，直接來了個高難度目标：“我給你和媽媽做花卷吧。”

他平時就看過甘從雲做過花卷，覺得卷出來的花特別有意思，現在終于有機會，可以實踐一下。

甘從雲道：“好，那爸爸和你一起做。”

他給兒子專門準備了小面盆和小桌子。

甘淩霄雖然之前看過各種美食節目，但是還是第一次動手操作。真的動手做面點，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就是有點手忙腳亂。

小孩揉了一個小面團，加了一點酵母，揉了一會，面團就發了起來，變得白白胖胖。

發好了面，淩霄照着平時看到過的一些技巧做了花卷出來，中間裹了一層厚厚的花生醬。

畢竟是第一次嘗試，年歲太小，做完了以後，淩霄已經變成了一只滿身面粉和花生醬的小花貓。

甘從雲在一旁也做了一些蔥油花卷。

兩種花卷一起上鍋蒸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飯。

甘淩霄抓起自己的花卷，外形看上去就有點醜，他迫不及待地嘗了嘗，面發得不好，味道也有點欠缺。

再看爸爸做的，每一個都圓圓的，花紋好看，味道豐富，吃起來特別好吃。

兩種花卷的高下立現。

甘從雲這時候才一邊吃着花卷，一邊把淩霄之前犯的錯誤一一評點了一遍。

宋雅柔聽了直皺眉，最後攔着丈夫：“寶寶才幾歲啊，第一次上手能夠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你幹嘛開始的時候不教給他，等他做完了才說？”

她認為孩子剛剛起步，應該鼓勵為主。

甘從雲卻是故意給兒子一個下馬威：“淩霄，其實這和面裏面很有講究，不同的面，不同的手法，不同溫度的水，和出來的面會完全不同。冷水面，熱水面，陰陽面，死面，發面，加了油的面，摻了其他雜糧的面，想要做好，就必須學好基本功。”

甘淩霄認真檢讨：“爸爸，是我把做飯想得太簡單了。”

他看過爸爸做了很多次的花卷，可是剛才爸爸說的這些細節，他都沒有注意到。

小淩霄終于明白，學做飯，原來是一件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

甘從雲道：“兒子，想學好廚藝，就要默默看，用心記，勤奮練。這一行切忌一盆子不滿，半盆子晃蕩。你要記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過是多看了幾期的節目，手上的功夫，還沒入門呢。而且學習廚藝可不是吃飯那麽簡單，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你如果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

當天晚飯，甘淩霄默默吃着自己做的花卷，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練習。

第二天學習，他再也不敢好高骛遠，老老實實地跟在甘從雲後面，學着和面。

基本功學好了，甘從雲又開始教他各種進階的，複雜的面點。

他不得不承認，兒子非常有天賦，學得比很多學徒還要快，還要好。

別的孩子還在捏橡皮泥，甘淩霄就會了包包子，包餃子，做各種中式糕點。

他的手雖然很小，但是卻很穩，十分靈巧。

甘淩霄跟着爸爸學了幾個月，已經掌握了最基本的技巧。

有一天，甘從雲把他帶到了幸運閣。

以前的時候，淩霄還太小，又很喜歡鑽到廚房去，甘從雲怕他受傷，不敢把他帶過去。

如今孩子終于大了一點，也變得聽話了，甘從雲這時才敢把他帶過來。

甘淩霄雖然知道爸爸一直在開餐廳，而且開得很大，但是他第一次過來，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幸運閣的門口有兩個大大的石頭獅子，高高的紅門門柱，懸挂着的招牌，這時候正是用餐時間，幸運閣裏面有好多的座位，來來往往的客人們絡繹不絕。

他被甘從雲帶到了後廚，兩排竈臺，十幾位廚師正在忙碌着，火光閃動，鐵勺和鐵鍋摩擦作響，廚房裏傳來噴香的味道。

那些廚師裏，有他認識的桂叔叔。

桂景平給了他一塊桂花糕：“小淩霄，你快點長大，以後就可以幫着爸爸一起開飯店了。”

那時候甘從雲的身邊圍了不少的人，一個一個誇淩霄聰明伶俐，将來一定能夠繼承家業。

甘從雲聽了以後，笑得合不攏嘴。

在回家的路上，甘從雲和兒子聊着天，他問淩霄：“兒子，你為什麽想要學習廚藝？”

淩霄說：“就是覺得有趣，喜歡。”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似乎是一種本能。

然後，淩霄問甘從雲：“爸爸，那你呢？你為什麽會學習廚藝？”

甘從雲道：“我最初的時候，是因為家裏有一家小飯店。慢慢的，我就開始跟着爺爺奶奶學了一些廚藝。後來父母希望我能夠更加系統地學習，就把我送到了一家大一些的飯店。那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我學習廚藝的目的。”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不自覺發亮。

淩霄眨着眼睛問：“那目的是什麽啊？”

甘從雲和他解釋：“其實特別簡單。那一天，我遇到了你媽媽，我忽然意識到，我想要對這個女孩好，我想要學更多的廚藝，想要給她做很多很多好吃的食物。她就像是變成了我生活裏的一個支點，有了她，我就有了能夠改變一切的力量。”

他開着車，繼續說下去，完全沒顧及兒子的年齡小，是否聽得懂他說的話。

“于是，我對廚藝從自己的職業規劃，附加了新的意義。做食物不光是為了好玩，也不光是為了果腹，更不只是為了謀生。最為重要的，這是一種傳遞愛意的方式。後來，我如願娶到了你媽，就有了更多的奮鬥動力。再後來有了你，我就想要做出更多更好的美食，讓家人吃上更美味的食物，過上更好的生活。”

甘淩霄望着父親，若有所思着，然後他認真道：“爸爸，以後我會給你做很多好吃的，給媽媽也做很多好吃的。”

甘從雲哈哈笑了：“謝謝兒子，以後慢慢的，等你長大了，你會懂爸爸在說什麽。”

就是那一年，家裏的生意特別好，甘從雲買了一棟特別大的別墅，然後帶着全家人搬到了新的家。

忽然換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又要馬上升入小學，甘從雲叮囑着小淩霄：“你要乖乖聽話，和院子裏的小朋友們做好朋友。”

甘淩霄卻嘆了一口氣：“我覺得這裏的小朋友們和過去的鄰居不太一樣……”

他在搬家過來的那天已經見到了幾位院子裏的小夥伴，對他們這樣的外來者，那些人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不友好。

兒子說的問題，甘從雲也非常清楚。這兩年的幸運閣生意太好，他們升入了一個新的階級。作為外來者，別人自來會對他們有點看法。

甘從雲揉了揉兒子的腦袋：“那些小朋友們或許有淘氣的，但是一定會有友善的，你只要和友善的小朋友一起玩就好。”

這個小區太大了。

甘淩霄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去院子裏面逛就迷路了。

他試着去和幾位小朋友搭話，想要和他們問路，像父親和他說的一樣，和他們一起做朋友。

結果聽來的都是這樣的話語。

“他家是開飯店的，肯定沒有我家有錢。”

“這麽瘦瘦的，不是女孩子吧？”

“我不想和他玩，他身上有蔥花味。”

甘淩霄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意識到那些孩子并不歡迎他。

有人說：“你想和我們一起的話，就來做‘鬼’抓我們啊，我們蒙上你的眼睛，如果抓到人了，我們就和你一起玩，告訴你回家怎麽走。”

他剛剛走了幾步，就被人推了一下，身體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了。

有人把他扶起來，然後摘下了他眼睛上的布條。

在那一瞬，甘淩霄聞到了院子裏好聞的一種花香味，他看着眼前帥氣的男孩，那笑容是溫柔的，友善的。

“我叫做甘淩霄。”

“我叫慕頌之。”

像是平靜的生活裏，忽然照進了一束陽光。

逐漸的，甘淩霄好像理解了父親的話。

美味的食物是人類表達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而他好像也找到了自己的動力與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