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媽,說是給王媽媽的一點盤纏。我家小姐還說了,若是不想被大夫人抓回來,北上一路都是藩王的地盤,就算是趙氏再有權勢也沒有辦法打入,王媽媽大可以拿着這些銀兩在北上住上一段時日,等個三年五年風頭一過,再回蘇州老家不是更好?”
黛蘭講的話字字珠玑,王媽媽可是沒有想到這個李四小姐連她的退路都想好了,還提點了一些王媽媽都沒有想得到的地方,當即就沉下臉來思索,對着黛蘭說,“四小姐說得對,是我老身考慮不周到了,承蒙四小姐提點。”
王媽媽的身影很快就遁入樹林深處,黛蘭看了看四周,勾起笑容也回去了。
無子
黛蘭回來後,發現李琦吟正躺在雪白的被褥上,一身的素色碎花衣裙還未退下,微翹的睫毛有規律的律動着,胸腔處還尚有一些鼾聲,顯然是太累已經睡着了。
阿碧看到她,忙不疊的将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黛蘭看了心疼不已,看樣子又是四小姐為了做給老夫人穿的衣服,已經日夜兼程幾天沒睡了。
阿碧拿起手邊的梳妝盆子就要跟黛蘭一起退下,沒想到李琦吟這下子就忽然睜開眼起身了,一雙比子夜星辰還要燦爛的眸子就算剛睜開眼也是清冷一片。
“黛蘭,如何?”
說罷,李琦吟就要起來。
黛蘭自然是抛下手中的東西跑過去伺候李琦吟,“自然是辦好了,聽王媽媽說,老夫人聽了這些話,先是生氣的摔碎了手邊的花瓶,又是吩咐桂嬷嬷給了多出三倍的賞錢給王媽媽。四小姐,你說奇怪不奇怪?”
李琦吟沒有作答,只是蹙着眉頭思索了一會,等到黛蘭幾乎以為她有什麽地方處置的不對時,李琦吟這才緩慢的露出笑容,“你做的很好。”
李琦吟鮮少誇獎人,這一句很好已經是難得的評價。黛蘭開心的咧嘴笑了,這便是服侍這四小姐起床了。先是給李琦吟梳了一個少女發髻,又是将剛才睡皺掉的素花外套給換成了一件白色的狐皮外套。
倒是阿碧一向穩妥,也難掩的皺起眉頭,“小姐,昨兒個一夜沒睡,今夜你才剛剛小乏了一會,怎麽的又是起了,熬壞了身子可怎麽辦?”
“不礙事。”李琦吟微微揮手,披上狐裘就向外走去,阿碧和黛蘭面面相觑,也知道四小姐的脾氣,她說的話便是說一不二,于是也就沒辦法的跟在身後。
院子裏面正是初春,天氣微涼,卻是花團錦簇,李琦吟披着狐裘,身後緊跟着阿碧和黛蘭兩個丫鬟。她墨色的眸子流露出一股不符合女兒家的硬氣,就好像是大漠裏面的一個孤鷹,遠遠走過來的李律看的心頭一跳,只覺的這個四妹妹當真是有和別的深閨女子不一樣的風情。
李律的身側跟着李琦柔,李琦柔此時雙目無力的靠在李律身上,像極了一朵細膩柔弱的解語花。一張朱唇動了動,半響才有力氣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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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好。”
“四妹妹是要去老夫人那邊請安嗎?”李律蹙起眉頭,“恐怕你是去不了了。”
李琦吟停下腳步,微微而笑,“大哥這話怎麽說?”
“老夫人現在不在梅園,而是在秋水閣,如今那裏正是一派混亂,各個大夫都出動了,就怕保不住二少爺。你若是沒事,便去看看吧。”李律垂下眼簾,湊近李琦吟說了一句話,“麗兒恐怕是…。不行了。”
一個“不行了”已經講明了來意,李琦吟的桃園和其他的女眷院子距離相差了大半個李府,李律就算是想要送李琦柔回來,也不需要專門繞一個大遠路吧。由此看來,就可以知道李律是專門來這桃園想要告訴她一聲。
李琦吟沒有說話,便是微微思量了一番。李律卻是沒有在乎李琦吟的表情,反而心情大好的嘴角微翹。“四妹妹,五妹剛才被吓到了,正需要人護送回院子,我便是不送你過去了。大哥先行一步了。”說罷,李律就扶着李琦柔離開了。
麗兒一死,所有人都會懷疑到趙氏的身上,便是坐實了趙氏的罪過。加上二少爺生不生不得出來還是不一定,又是少了一個競争者,說來說去,最得力的就是這個大少爺。李律到底是年輕沉不住氣,如此便是驕傲自滿了,李琦吟冷笑一聲,拐了個方向就沖秋水閣走去。
一進入秋水閣,就看見人擠人的走進走出,麗兒躺在昨天那個牢籠裏面,林大夫和幾名老者都在身邊圍着麗兒,往她肚子裏面灌湯藥,只是那麗兒的嘴唇卻是蒼白的可怕,一大碗藥灌下去,都沒有要蘇醒的意思。
麗兒的頭頂上已經被砸開了一個大的血洞,血漿噴飛,渾身上下幾乎是鮮血染成的,沐浴在血液中。這也難怪李琦柔看到會害怕成這個樣子,膽小的看到這般駭人的場景,不尖叫就是很好了。
李潇還沒有下朝回來,這裏的瑣事都是老夫人餘式來處理,餘式拄着龍頭拐杖,面色憔悴,仿佛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也沒有顧及其他。倒是桂嬷嬷看見李琦吟過來,這才打了個招呼,“四小姐,你先別往裏面走去,屋子裏面煞氣重,你一個女孩子家,不宜進去。”
李琦吟乖巧的應了聲是,站立在餘式的身邊,“聽哥哥說祖母已經站了一個下午,不如就歇歇吧,我扶祖母回去小憩如何?”
餘式只當沒有聽見,面上陰沉到了極點,“毒婦,毒婦,難道真的是要天亡我李家子孫?”說話的聲音很小,僅是嘴唇一動,若不是李琦吟站在身邊,恐怕連聽到聽不到。
可是單憑這幾句話,李琦吟就已經知道,這次趙氏可不會像以前那樣子這麽好過了。三番四次的動了李家的子孫,這讓最在乎子孫運勢的老夫人怎麽忍受得了?
餘式既然沒有說話,李琦吟自然也真不敢帶着餘式下去,便和餘式一起站立在走廊上。初春的風吹得人心裏面發慌,李琦吟楸緊了狐裘,還是被瑟瑟的冷風吹得嘴唇發白。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裏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便有一個大夫模樣的六旬老者走了出來,林大夫這些人緊跟其後,“李老夫人,恕我們無能,麗兒姑娘頭上的傷已經過了三個時辰,先前用一根人參吊了一個時辰已經是奇跡了,如今卻是已經…。已經…真正的斷了氣了。”
原本還鎮定的老夫人餘式,在聽到這句話後,就好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了一樣,一下子軟下了身子。若不是李琦吟接住了餘式,恐怕就要掉到了地上。
冰凍
“人參?怎麽才只有一根?不是說庫房裏面的那根千年人參已經是極品,生死人肉白骨,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有事嗎?”桂嬷嬷大聲斥責領頭的大夫。
“庫房裏面只送來了一根百年人參,庫房那邊還傳了話來,若是想要千年人參,就必須要找大夫人要。早在前幾年,庫房裏面的千年人參就已經都被大夫人獨自”保管“了。”
桂嬷嬷聽了這話,也有些遲疑,只是望了望老夫人的臉色。
餘式沒有說話,只是手裏面的佛珠都被她給捏碎了,一粒粒的珠子掉落在地上,聲音清晰可見。待到李琦吟朝她的方向看的時候,只見餘式竟是抽泣了起來,一雙本就蒼老的眼眸頓時黯淡了下來。
“罷了罷了,也怪我老太婆沒有這個享福的命。”餘式擺擺手,接過桂嬷嬷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眼淚,“這府裏面的子孫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我老太婆只是不甘心啊。有生之年竟然就看不到第二個孫子出生。別的府裏面的人,那些個一品官員們的屋子裏頭,哪一個不是十幾個子孫?怎麽偏偏就是我李家…就是我李家子孫福薄呢?”
說完,老夫人眼裏面竟是前所未有過的清明,就好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事情。
餘式不禁又想起了王媽媽說的話。
“老夫人,奴婢只當你是幾十年的主子,所以才對着您說些貼心話。你是不知道,府裏面的奴婢都在傳…都在傳這李家的東西都已經進了趙家的院子了。”
“這幾年大夫人在我們府裏面掌了權,有什麽好的東西都搬進自己的娘家,或者是偷偷留在自己身上。我們國公府裏面,大夫人可是首屈一指的富裕了啊!老夫人,我知道您聽了這句話肯定是要生氣的,但是我還是不能不講,您若是再不制止,就沒有人能夠管得了這個局面了。”
“老夫人你看,我們李家的小少爺除了大少爺一根獨苗,哪裏還有能夠繼承國公府家業的人?外面的人都在傳我們李國公府有魔障,沒有子孫命,可是您是知道的,我們李國公府裏面的可是都是被人害死的!老夫人心知肚明,難道就要看大夫人這麽專橫下去嗎?娶妻當娶賢,就憑這幾點,就已經是可以換一個當家主母了!”
這些話一遍遍的在餘式的耳朵裏面回放,充斥着她的耳朵,餘式幾乎是魔障了,心中一股恨意,擡起頭就看見趙氏的臉,伸手就是一個大巴掌。
這一下子就把桂嬷嬷給打懵了,桂嬷嬷半天沒有回過神,半響才連忙跪倒在了餘式的面前,“主子,你這是怎麽了?奴婢到底是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讓你這麽生氣?”
餘式定睛一看,只覺得眼前昏昏沉沉,終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原來是桂嬷嬷,并不是趙氏。她皺起眉頭,看了看自己剛才揮出巴掌的那只手掌,已經暗暗下了決心。
陪着老夫人處置了麗兒的後事,李琦吟這幾天是一口飯菜都沒有吃,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在府內府外穿梭。恰逢安置完麗兒之後,老夫人卻是忽然生了一場大病,一下子病來如山倒,整個人越發顯得憔悴。李琦吟又是侍奉在床頭,幾日幾夜的沒有合眼,衣衫不解的照顧了一個多月。
“琦吟,你是個好孩子,這幾年被你母親關押在桃園,真是苦了你了。”餘式這般說,“你母親這人自私狹隘,一股子的武将女兒的小家子氣,我當真是後悔當初讓她進門,若不是…若不是為了…”
“祖母言重了。”李琦吟喂了餘式一口湯水,表情帶笑,在看不見的地方目光卻是陰冷無比,“母親無論待我如何,都終究是我的母親。哪裏有女兒指責母親不好的呢?”
若不是父親唯唯諾諾,老夫人不問庶女,嫡姐心性毒辣,再加上嫡母的步步緊逼,又怎麽會造就今日的李琦吟?
還好,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善惡終有報,她苦等了那麽多年的苦,也該讓這些人好好嘗嘗。
一個月過後,老夫人的身體是緩了過來,可是還是爽利不如從前。在這一段時間裏面,趙氏也是盡心侍奉在床頭,忙前忙後的,可是無奈餘式就是不給她臉子看。從前無論發生什麽事情,老夫人為了顧全顏面總是會給趙氏一些退路,如今卻是吃了襯砣鐵了心,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和趙氏講了。現在這府裏面的誰人不知,老夫人是為了麗兒肚子裏面的孩子在跟大夫人怄氣呢。趙氏失勢的流言,就像是三月剛出沒的春風,一下子在府裏面傳開了。
人雲亦雲,府裏面都在傳麗兒就是被趙氏殺害的,可是也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流言蜚語堪比利劍,趙氏就算是有十張嘴,也抵不過衆人了然的一個眼神。更何況根本就沒有人明确指出來懷疑趙氏,趙氏若是解釋,反而是欲蓋彌彰,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此時趙氏心裏面已經是恨透了李琦吟,認為一切事情都是李琦吟惹出來的,若是沒有這個庶女從中挑撥,自己又怎麽會受到老夫人的不喜?趙氏雖然憤憤,但是在明面上的東西卻不敢對李琦吟太差,比如夥食例銀,這些老夫人定下來的規定若是沒有做到,只怕又會被這個庶女給挑撥了。到時候在餘式耳邊煽風點火,恐怕更是引起餘式對自己的反感。
這日,李琦倚照舊在屋子裏面吃燕窩,掀起蓋子一看,那燕窩色澤泛黃,分明是中等的白燕窩,當即狠狠地扇了屋子裏面的丫鬟一巴掌。“賤人,難道你不知道我每日吃的都是血燕嗎?今日為何端來白燕?”
那丫鬟早在端來白燕的時候就已經戰戰兢兢,如今被打更是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二小姐,不是我不知道,只是這府裏面的血燕都已經吃完了。除了老夫人那邊還有剩下的一些之外,無一例外都交給了庫房保管。您每日按照例銀所能拿到的白燕也就只有夠這三天吃的了,過了三天,便是連白燕都沒有了。”
燕窩
李琦倚聽了更是火大,不管不顧的就要沖出門去,“老夫人最愛偏心那個庶女,被那個小賤人哄得團團轉。可爹爹向來最是疼我,定是不會看着我這樣下去,我現在就去找爹爹評評理。”
正巧李琦倚的奶娘聽到了聲響,一把将李琦倚抱在身邊哄着,“我的二小姐啊,你是李國公府裏面的金枝玉葉,那裏是那個庶女可以比的?你這樣憤憤出去,不是給了那個賤人機會,讓她們看笑話嗎?”
李琦倚年幼的時候,有一次貪玩差點摔懸崖,還是這個奶娘自己跌斷了腿才救了李琦倚。如今奶娘的腿腳還是不是很利索,所以李琦倚對于奴才向來不當人看,可是對于這個奶娘卻是帶了幾分真心,當即停了腳步。
“如今是多事之秋,每個人的眼睛都盯着我們這裏呢。你看看三姨娘,七姨娘,還有那個新來的戲子十姨娘,哪一個不是巴不得我們出事?我的二小姐,你可是睜開眼睛看看清楚這形勢。那個賤人有老夫人撐腰,雖然是個庶女,可就算是你母親都不敢輕舉妄動。你如今憤憤跑出去找你父親,不正是給了別人一個可趁之機嗎?”奶娘将李琦倚拉回房裏面,語重心長的勸阻,“你且看看,若是你今日這樣做了,恐怕明日這件事情就捅到老夫人那裏去了,到時候還不是老夫人會将氣撒在大夫人身上。”
“這幾日大夫人步步維艱,已經是為了老夫人的心思白了不知多少頭發,你若是心疼你母親,就要學會忍。”
“難道就要看着這個賤人這麽嚣張?”李琦倚氣不過,也知道奶娘不會騙她,一下子便把屋子裏面的瓷器都使性子的摔在丫鬟身上,将一床被子都掀翻了。
“自然是不會。”奶娘眼底閃過一道陰光,“你才是真正的大小姐,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怎麽可能會屈于區區庶女下面。你放心,待過幾日,自然不會再有那個賤人風光的時候。”
“這話當真?”李琦倚挑挑眉,看了眼奶娘。她知道,她這個奶娘是府裏面管事的大管家的正夫人,也一向是個有本事的。
“我的大小姐,自然是真的。”奶娘慈愛的對着李琦倚舒心一笑,“奶娘什麽時候騙過你?這幾日,你便好好安安穩穩的待在房門裏面不要走動,也不要任性耍潑,等着風頭過去了,我自然會把李琦吟這個庶女送到閻王的手上,到時候你想要怎麽處置她就怎麽處置她,我都不管。”
聽了奶娘的話,李琦倚這才定了定心,又在奶娘好言好語之下吃了小半碗白燕,這才罷休。
待到李琦倚将一碗白燕都吃完了以後,就看見有一個小丫鬟虎頭虎腦的探了進來。
“二小姐,各位小姐少爺與老夫人在院子的外面賞花呢。四小姐托奴婢來問一聲,問您是不是要和她們一起去寺院上香?”
李琦倚聽了挑了挑眉毛,冷哼一聲,“上香?哪些小姐少爺一同去了?”
“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和大少爺都去了。”那丫鬟微微俯下身子當做行禮,“原是四小姐想着今日天色不錯,老夫人前幾日又是大病了一場。今日上香為老夫人祈福是再好不過了,可是老夫人說了,一個人去便是也無聊,便要偕同府裏面的小姐少爺們一起去燒香。”
李琦倚聽了冷笑,“哼,四妹妹還真是有閑情雅致,自己的親生母親病了那麽久也沒有見她上過半個香。怎麽老夫人一病,就要急急忙忙的去上香了?當真是比十姨娘還要會演戲!”
那小丫鬟沒有回話,李琦倚便是詢問了一句,眼神如利劍一樣掃過她,“你叫什麽?是那個院子的?”
小丫鬟當即便口齒伶俐的應聲道,“奴婢叫春曉,是四小姐院子裏面的二等丫鬟。”
那丫鬟規規矩矩,半點都沒有浮躁,就算是面對李琦倚,也是微低着頭,不卑不吭,絲毫沒有想要巴結讨好的意思。且是她到了李琦倚的屋子裏面,屋子裏面那麽多的珠寶花瓶,也不見她眼神亂瞥,看來是個心思正道的人,倒讓李琦倚的奶娘倒是刮目相看。就算是小小的二等丫鬟都能夠做到規規矩矩,心思玲珑,想必這個庶女也是個極為重視規矩的人。
奶娘存了愛才之心,揮了揮手,也不為難這個小丫鬟,“你且下去吧,就去禀告老夫人,說我們小姐換身衣服馬上就來。”
那小丫鬟服了服身,拜見了李琦吟之後就退下了。
倒是李琦倚不依的倚在床頭,一臉情願的樣子。奶娘見了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于是摟了摟李琦倚的肩膀,“我的好小姐,你就去一去吧,奶娘知道你不情願。可是各位主子們都去了,你若是不去,豈不是給了老夫人臉子看?”
“你便是想想,若是你不去的話,豈不是讓那個小賤人平白得意,以為你是怕了她了?”說罷奶娘又拿起一件桃紅色的裱花小襖給李琦倚穿上,“那個小賤人不過是一時受寵,怎麽抵的過你這個堂堂正正的李家嫡出小姐?”
“可是……”李琦倚還是有些猶豫,眼神裏卻是滿滿的對李琦倚的恨意,顯然已經被奶娘的話給打動了。
“再說了,大夫人現在正是被老夫人堵得慌,你到底是李家的嫡女,血濃于水的感情豈是能夠說斷就斷的?你在老夫人面前幫大夫人說個好話,豈不是就勝過了大夫人沒日沒夜的操勞。你就算是不想想自己,也想想你的母親啊!”
說完,奶娘又是在李琦倚的耳邊說了一番話,随手遞給了李琦倚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那盒子身長一寸左右,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奶娘當真?”李琦倚收到了盒子,面部露出一絲陰毒,“若是如此,當真是絕了我一個心頭大患。”
李琦倚微微思索一番,眉眼間露出了毒辣的神色,“奶娘放心,我又怎麽會讓這個賤人好過?有我在,她就別想要有風風光光的一天!”
家譜
寺院本就是坐落在山岚深濃的山頂上,氣魄恢宏的廟宇蓋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遠眺望去,它高踞于險峻突起的孤峰之上,與群山隔江對峙,近看猶如一只展翅的鳳凰。
山路陡峭,馬車僅僅能行走到一半的山路,一幫女眷又是養在閨閣裏面的小姐,哪裏吃得了這種苦,一個個都滿頭大汗的。等到李琦吟一幫人上了山頂時,背後早就已經被汗水給浸透了。
一行人拜了各種佛像,李琦吟又是陪着老夫人叩拜了觀音坐像。觀音像下座無虛席,餘式在前頭,剩下的這些少爺小姐們排在後面,每個人都九九大拜,在佛像邊上插上了香火。香火綿綿不絕,也是象征了李家永遠不衰落。
老夫人做完這件事情,對着佛像念念自語些什麽,之後心情倒是好了很多,神采奕奕的模樣沖散了一些麗兒之死帶來的失落。老夫人平日裏面就喜歡參悟佛道,一上山便帶着李律去找了寺院裏面的主持大師講解佛語,獨獨留下幾個姑娘家們在這裏大眼瞪小眼。
觀音像的旁邊就是求解姻緣簽的月老,女兒家都素來相信這些緣分,即便是毒辣如李琦倚,也不免露出了一些嬌羞之态,纏着解簽的小和尚詢問姻緣二字。小和尚收了銀錢,又是瞧見李琦倚乃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往好話裏面說。
“小姐你生的美貌,又是出身名門,簽上說你将來必定是富貴不可限量,終究幾經挫折,還是會尋到如意郎君,此乃上上簽。”
“當真如此。”
李琦倚本就是長得美豔,今日又是為了壓倒李琦吟一籌,特意的做了打扮,一身裱花桃紅色小襖,勾人的媚眼,還有額頭上畫上去的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美豔雙目微眯起來的時候更是風情萬種。
得到了小和尚的肯定,李琦倚又是吩咐跟上來的丫鬟打了賞給他,這才唇角一勾的建議道,“我瞧見寺院裏面北面有一處地方桃花開的燦爛,不如姐妹們就去那裏觀賞可否?”
李琦聞已經好幾日沒有出現在李琦吟的眼前,如今正是跟在李琦倚的身後,谄媚的讨好萬分。“姐姐說的甚是好,就怕有些人賞不了這般美豔絕倫的花,只能是白白糟蹋了一片桃花林。”
李琦吟也不惱,僅是淡淡的垂下眼簾,“各位姐妹門喜愛桃花是好,我卻只是喜歡清淨,就不陪各位了。”
說罷,她便走向和其餘人不同的方向去了,只留下幾張神色各異的臉蛋盯着她走的方向。
寺院本就是大如宮殿,四周環繞的都是群山峻林,北面便是皇家的狩獵圍場。李琦吟的身邊為了便于出行只帶了一個黛蘭,留心思細膩的阿碧在桃園內照顧四姨娘,唯恐他人趁李琦吟不在對四姨娘下手。黛蘭領着李琦吟,磨磨蹭蹭的故意彎彎曲曲饒了很多彎路,七彎八拐,終于在一家塗着紅漆,破舊的小門內停了下來。
“四小姐,”她“就在這裏,奴婢便不進去了,只待在門口守着您便是了。人來人往的,難免會注意到我們不在了,四小姐可要注意時辰。”說罷,那黛蘭便隐藏在了大門的後面,朱紅色的侍女袍子穿在黛蘭身上,與門上的朱紅油漆幾乎混為一體。門內漆黑一片,若不是早就知道,李琦吟幾乎以為這是一個廢棄的院子。她自然是信得過黛蘭的,只是微微向裏頓了頓,便是走了進去。
這裏面一片暗黑,連個窗戶都不曾有,僅是一個殘敗的油燈照的屋子昏昏暗暗,床上便有一個微瘦的身影躺着,伸出來一只枯黃的手掌。
“是誰?”
李琦吟撩起了窗簾,由着那一片昏黃色的燈光照射進來,床上的人兒這才看得清李琦吟的臉面,連忙就是要跪下,“原來是四小姐。”
“你身子弱,又是病了一場,就不用下床了。”李琦吟挑挑眉,“這裏的日子可是過的習慣?寺院裏面口味一向清淡,可是有吃不慣的吃食?”
“不管吃住如何,自然是比在府裏面給別人做奴婢要好上千倍萬倍。”那躺在床上的人不就是活生生的麗兒嗎?如今她目光有些無奈,眉宇之間更是添了一分愁苦,一口婉約的清麗嗓音倒像是被人掐斷了,粗啞的不成調子,“若是以往追求富貴,我自然是沒有想到過會在寺院裏面老死一生,可是如今卻是萬分感謝四小姐的。若不是四小姐帶我逃出了生天,恐怕我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高牆之中,惶惶度日。”
麗兒像是想通了什麽,微微一笑,“佛曰貪嗔癡恨,人生四大苦。便是我命中無緣,由不得人。”
麗兒早就将蠱蟲從肚子裏面爬出來了,大肚便便的豐腴體态消失不見,身軀也是蕭瑟的只剩下骨頭,纖纖下巴越發顯得惹人憐惜。
李琦吟的目光從麗兒身上移到了別處,便是抿了唇角,“你倒是看得開。”
“看得開又如何?看不開又如何?”麗兒淡淡一笑,“早在我決定聽從四小姐的話裝死的一刻,就是和李府內的種種脫離的時候。”
“雖然你這幾日命途坎坷,可最終也不難說是個幸事。”李琦吟勾起唇角,“最起碼這幾日的佛前衣食讓你倒是佛道了得,性格也與往日天差地別了。”
“我這邊有五十兩銀子,你且拿去。”李琦吟将五十兩銀子放在床頭,“寺院終究不是你一個女兒家應該呆的地方,更何況這裏人來人往,呆久了反而容易被看見,又是引起一場事端。待到你的病養好了之後,就拿着這筆銀子離開寺院,找一個清靜的地方過日子吧。”
這也是李琦吟來找麗兒的主要原因,就是要她離開京都。京都底下過日子,加上這寺廟都是達官貴人的常來地,若是一不小心被熟人所看到了,豈不是壞了好事?
“四小姐能夠給我一條生路,我已經很感激了,怎麽還能要四小姐的銀子呢?”麗兒搖了搖頭,眼神堅決,“我身邊還有一些當丫鬟時掙回來的碎銀子,過幾日我便離開這裏,絕不會給小姐添麻煩。”
李琦吟還是執意要給,可麗兒幾次推脫,險些跪了下來,就是不願意收下李琦吟的銀子,李琦吟看她意志堅決,聽聞也只能作罷。反正說來說去便是達到目的了,銀子給不給,便也沒有多大問題。
兩人又是聊了一些府內事情,忽而,麗兒又是一怔,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敢問四小姐?我死了,老爺可否有問過一言半語?”
李琦吟微微沉思,便是如實回答,“父親曾問過二少爺可有生還?”對與麗兒,卻是只字半語沒有提及一字。曾經的枕邊人,還不如一個姿态醜陋的蠱蟲!
麗兒聽了,也是嘲諷的笑了,“讓四小姐見笑了,我又何必講出這種笑話,不是白白添了笑柄。”
說罷,麗兒的淚卻是先流下來了,“自從被老爺接入府後,我一心一意,便是想要為他生兒育女。李府裏面的榮華富貴雖是羨慕人,可真正吸引我的,還不是一個有情有意的無價良人。說來好笑,這高牆之內,那裏還有什麽情真意切可言?”
“韶華易逝,紅顏易老。皮相終究便會消失,王侯将相之家年年都會有新人進來,喜人歡顏舊人哭,就算是大夫人,不是還是要接受丈夫三妻四妾?”
“若是可以選擇,我寧願跟一個平民相濡以沫,也不要去當別人家的姨娘的。”
麗兒也只是流淚了一會,卻是強撐這笑,又跟李琦吟寒暄了幾句。直到油燈都快要燃盡了,黛蘭已經敲了三次門了,李琦吟這才起身告別。
“時辰不早,若是祖母找不到我,難免不會派人搜索山林,到時候發現你,麻煩可是大了。”李琦吟蹙起了眉頭,“我這次趁着老夫人的病所以才能來山上拜佛,尋常時候卻是出不了門的,也不能經常來看你。你好好安歇便是,若是缺了什麽,盡管跟前來送飯的小和尚說便是。”
“這一個月,日子過得清淨,亦是無所求。”麗兒舒心一笑,習慣性的看向肚子,“若說有什麽是我所念念不忘的,也只有我肚子裏面根本就沒有的孩子了。”
“四小姐這次走,恐怕以後都是見不到了。”麗兒又是一陣踉跄,跌跌撞撞的下了床給李琦吟磕了一個大大的響頭,“四小姐的救命之恩麗兒無以為報,只能幾日病好後便走的遠遠地,不給四小姐添麻煩,這也是報答四小姐的恩情。”
李琦吟扶着麗兒上了床,“你且坐下吧。”又是給麗兒蓋上了一床棉被,“你我兩人的事,也就是共同趨利而已,你自是不必把我當成就救命恩人。”
說完,李琦倚就走出了房門,只剩下麗兒看着李琦吟的背影。
忽然,李琦吟轉過身來,眉目深鎖,似是被麗兒的話想到了什麽,“你無需擔心。你的孩子入的是李家的族譜,是李家名正言順的二少爺,縱然沒有生下來,可是卻是老夫人親自吩咐過上好的鑲金紅木做的衣冠冢,算起來,也算是一個造化了。”
入了李家的族譜又如何?鑲金紅木又如何?一個根本就沒有的人,留着這些死物又有什麽用。李琦吟在心裏頭冷笑,可是麗兒聽了卻是眼眶都紅了,對着李琦吟的背影暗自垂淚。
------題外話------
入v了,親們給力收藏哈!
刺殺
等到李琦吟和黛蘭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日暮,遠遠的看到寺院裏面燃起了火把,桂嬷嬷走在最前面,看到了李琦吟,連忙迎了上來,“四小姐,你可是讓我們好找。”
“勞煩嬷嬷了。”李琦吟行了個禮,“我和侍女在山頭上迷了路,這才晚了一步。”
桂嬷嬷沒有說話,卻是看了看李琦吟的周圍,蹙起了眉頭,疑惑的問李琦吟,“四小姐,其餘幾位小姐們呢?你可有看見她們?”
李琦吟也是一驚,“其餘姐妹們難道都沒有回去?”若是李琦倚一人便就算了,李琦柔和李琦秀都是有分寸的人,怎麽會這麽晚了還不回來?
桂嬷嬷沒有回答,僅僅是吩咐了兩個奴才帶這李琦吟回去,又是行了個禮,“四小姐,既然你已經回來了,就麻煩您去老夫人那邊問個好,別讓他挂念。其餘的小姐,奴婢自然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