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本尊紫栖淵
狐尊殿內只有戰酒仙,戰持,即墨途等寥寥數人,這次戰以擇匆忙回歸,不打算長時間停留,自是沒有驚動太多人。
紫栖淵依舊戴着白玉面具,和即墨途,水潇一般站在戰以擇身側,近衛的位置。
“……尊上,青丘內部的情況就是這樣了,只有山內臣民沒有受太多戰火影響。”戰持正訴說着青丘的政事,她在青丘多年,留在青丘主要負責青丘內部的政務,幫了戰酒仙不少的忙。
“嗯,兔族戰場那邊呢?”戰以擇看向戰酒仙,戰持主要負責青丘內部事務,而戰酒仙更多負責統籌消息和戰場調度。
“回尊上,之前兔族祭司一直反對兔族和狐族打仗,所以有所牽制,但兔族內亂之後,兔族祭司離開,兔族之主白秦不管不顧的對我狐族出手,魏策與莫千風有些吃力。”
戰以擇皺了皺眉,道:“沒了兔族祭司的預測兇吉,他們也只是一時之勇。你去聯系月生,讓他把派去鋒弦城的人調出來,找找兔族的麻煩。”
讓狼族對上兔族?戰酒仙笑着應道:“屬下明白,總讓他們在鬼年那兒待着也容易暴露與我們的關系,而狼族與兔族素有嫌隙,主動攻打則不會引人懷疑,狐族這下能輕松不少了。”
戰酒仙的眼中帶了幾分謀算,他很完美的領會了戰以擇的意思,而這份默契也讓戰以擇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
“至于鋒弦城那邊……”戰以擇微微一嘆,“狐族還剩多少兵力?”
“回尊上,外面各處戰場可戰之力一萬,青丘,一萬,剩下的都是普通臣民了。”戰酒仙的語氣是說不出的沉重,要不是青丘是上古靈地有着天然的陣法護佑,早就被攻破了,可是狐族也真的不剩多少人了。
“撥給鬼年四千,鋒弦城是青丘西方最後的屏障,不容有失。”戰以擇沉聲道。
戰酒仙應下,這樣青丘就只剩六千的兵力了,太險了,不過此種情況,也是沒有辦法。
“紫栖淵,荒辰紫龍族可有完全屬于你的人?”戰以擇問道。
“回尊上,暗衛五千,是屬下的死士,完全屬于屬下而非荒辰紫龍族。”紫栖淵立刻道。
“派出兩千,在鋒弦城外暗中幫襯着鬼年,削弱前來的敵軍,再把最近處的情報傳給鬼年。”戰以擇吩咐道。
“是,尊上”紫栖淵應道。
“小酒,莫千臨那邊查出來破神刺的毒是怎麽回事了嗎?”戰以擇嘆道。
戰酒仙皺了皺眉,道:“莫千臨說他已取信虎族,但還是沒有查出下毒的行動,只知破神刺一直在西曉手裏,我們拿去了一具屍體給他分析,可以确定當時的黑狐中的絕對是虎族的破神之毒,而且毒性極強,明顯是從破神刺中直接提取立刻下毒才會有的效果”
戰持冷笑一聲道:“那還有什麽好說的?西曉欺人太甚!”想起離恨城中慘死的虎族和鋒弦城一戰的慘烈,戰持的眼中滿是仇恨。
戰以擇的眼中也閃過怒火,“盯緊了虎族的動靜,本地的食物和水源也要再三檢查,不要給他們可乘之機。”
“屬下明白。”戰酒仙道。
“龍族有動靜嗎?”戰以擇繼續問道。
戰酒仙翻了翻情報,眼神有些疑惑,“奇怪,最近的戰鬥中龍族安分的很,都在龍谷閉門不出。”說罷看了一眼紫栖淵,畢竟西海和龍族離得很近,荒辰紫龍族又曾經屬于龍谷,紫栖淵也許知道什麽。
紫栖淵回憶了一下道:“最近龍谷在選尊主,我只聽說唐潛正在争龍族至尊之位,還請人給他煉了不少靈丹妙藥,實力提升很大,不少人都看好他……”
戰以擇思索了下道:“那就先不管他們,正常注意着就行。”
“是,尊上。”戰持和戰酒仙同時應道。
“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安排。朕要去禦雲山找狐族的一線生機,歸期不定。”戰以擇想了想才繼續吩咐道:“水潇,即墨途,紫栖淵跟着,剩下的人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所有情況定期彙報給朕,有事情朕也會派人通傳。”
“是,尊上。”
“明早出發,即墨途和水潇回去準備,紫栖淵和朕來。”戰以擇說完,便帶着紫栖淵離開了。
二人先去狐族的大牢裏取出了紫鋒,紫鋒見到戴着面具的紫栖淵微微一愣,臉上浮現起疑惑的神色。
紫栖淵沒理他,只是押着他跟在戰以擇的身後。
戰以擇帶着二人走下了玉穹山巅,來到了一座矮山的後身。這裏的樹木稀疏,林間的動物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只雀鳥和松鼠,倒顯得格外安靜。
一片空地上,整齊的立着兩座墓碑,上面刻着的字分別為“戰柯”和“戰天”。看着這幾個鐵畫銀鈎的大字,紫鋒的眼中閃過驚恐。
戰以擇神情肅穆的看着這兩座墓碑,走到了戰天的墓前。
他從自己的身上拿出一塊玉佩,玉佩散發着極淡的藍色光芒,那是戰以擇當時為戰天留下的一縷靈魂力量。
他蹲下身,将玉佩放到了戰天的墳墓前,輕聲道:“天兒,哥哥來看你了。”
“在我心裏,為哥哥打仗就是為狐族”
“為一人而生,為一人而戰,直至死亡。”
戰天的承諾仿佛就在昨日,可是那個會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一直沒告訴你,哥哥就是戰以擇。”他說這話時神色溫柔寧靜,接着他眼睛顫了顫,睫毛低垂,弟弟說過的那些話到底有何種意義呢?就像是最後那個夜晚戰天房間裏的微光,讓他能看到狐族年輕一代微弱卻堅強的力量,讓他那顆滄桑的心充滿希望,可那份光在第二天就永遠的熄滅了。
“但哥還是沒能護住你。”
“不過你放心,哥抓到了當初殺害你的人,這份血債,朕一定要他百倍償還。”接着他緩緩起身,一雙桃花眼裏盡是刻骨的仇恨,他看向了紫栖淵。
紫栖淵默然,他輕輕的摘下了面具。
雖然周身籠罩着一層淡淡的紫霧,讓除了戰以擇外的人無法完全看清面容,但是模糊的樣子總是有個大概,周身的氣質更是不會被認錯。
“舅舅……”紫鋒不敢置信的輕聲道,就好像怕自己聲音太大驚走了眼前的“幻象”一般。
“嗯”紫栖淵輕聲道。
“舅舅,是你,你是相信鋒兒的是不是?你知道鋒兒不是紫栖淵對不對?”紫鋒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只是滿眼期待的看着紫栖淵,只以為舅舅是知道了自己的冤屈,才前來要回自己。
“嗯,你不是。”紫栖淵道。
紫鋒睜大的眼睛裏裝滿了狂喜,幾乎就要哭出來,其實他的心裏還有一絲委屈,委屈自己遭到的對待……不過都沒關系,只要舅舅知道真相就好了,只要舅舅在,一切問題就都能解決的。
他動了動嘴唇,正要說什麽,卻被紫栖淵打斷了。
“因為,我是。”紫栖淵淡淡道。
什麽?紫鋒整個人都僵住了,舅舅在說什麽,什麽是不是的,什麽叫“你不是,因為,我是”?每個字他都聽清了,可放在一起他怎麽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呢?
“什麽意思?”他聲音顫抖着問道,這是什麽意思,他看着紫栖淵問出口,神色間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哀求。
紫栖淵沒有回答,他只是控制周身的淺淡紫霧散去,随着幻術的撤離,那張臉終于清晰的出現在了紫鋒的眼中。
柔和而精致的臉部線條,溫潤的黑眸,挺直的鼻梁,弧度溫和的唇……這相貌和畫像中的荒辰紫龍族叛逆,一模一樣。
這只能說明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問題——眼前的人才是紫栖淵的轉世。
紫鋒只覺得喉嚨像被人捏緊了一樣,他憋得滿臉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驚恐的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第一次看清了長相,卻比幻術加身的時候還要陌生。
荒辰紫龍族一向高傲神秘,且擅用幻術,所以尊主總會模糊自己的相貌,讓人無法記住。是以并不是每一代荒辰紫龍族尊主的樣子都會被人知曉,只有叛逆紫栖淵是例外,既然是叛徒,自然要弄清楚長相。
而且因為王族血統的關系,荒辰紫龍族中有很多族人都長得有三分像紫栖淵,紫鋒更是如此,所以當初大家懷疑他也未嘗沒有長相相像的原因。
而現實,卻是如此殘酷。
“我說,本尊才是紫栖淵。”紫栖淵淡淡道。
紫鋒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的瞪着,好像下一刻就會擠出眼眶,他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宛如爆炸後的空白一般安靜空洞。
他的嘴角咧着,神情似哭似笑,“不可能”,他喉頭滾動,硬生生的擠出了這三個字。
“不可能!我不相信!”似乎那三個字給了他無限的力量,紫鋒用盡全力的對着紫栖淵喊道,眼淚卻流的滿臉都是,順着下巴不斷滴落。
他分明是相信了的。
如果一定要說紫栖淵對紫鋒的意義,那大概就像是天空對于雛鷹的意義,既敬且仰,既是歸屬,又是向往。
如果紫柒就是紫栖淵,其中意味對于紫鋒來說,絕不僅僅是抛棄,所有的苦難都是陰謀,那些過往被不留半點情面的否定,剩下的只有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簡直是世間最殘酷的刑罰。
戰以擇殷紅的嘴角彎起,沒了皮毛的幼狐屍體仿佛就在他眼前晃動,仇恨的火焰灼熱滾燙,根本不是紫鋒的淚水能夠撼動。
“栖淵,扒了他的皮。”戰以擇勾着嘴角緩緩說道。
紫栖淵有一瞬間的僵硬,卻還是向着紫鋒走了過去。
紫鋒的神色已經不能用驚恐來形容了,他幾乎要崩潰了,他沖着戰以擇大聲喊道:“是我殺了你弟弟,你要為他報仇就自己來殺啊!你讓我舅舅動手,你這樣折磨我,算什麽……算什麽一族之主?”
紫鋒雖是在喊,牙關卻也控制不住的打顫。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竟只想要個痛快。
戰以擇笑了,“朕就是想折磨你,又怎樣?”
看着紫栖淵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紫鋒控制不住的發抖,他怕了,他真的害怕了,他不想被活剝,尤其不想被自己視若天神的舅舅這樣對待。
他一向驕傲的眼中浮現出了哀求之色,“舅舅,嗚,鋒兒求你了,我錯了,你原諒我,不要殺我好不好,舅舅,舅舅!便是你真的是紫栖淵,十多年來,對鋒兒就沒半點感情嗎?舅舅你饒了我這次,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彎着腰,雙手不自知地摳挖着膝蓋,死死瞪大的雙眼中不斷有淚水滾落。
便是你真的是紫栖淵,十多年來,對他就沒半點感情嗎?
這句話讓紫栖淵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失去記憶的百年,他作為尊主和龍族的相處時光,遠比上輩子長,那些微薄的情感也更真摯。
紫虹死的早,紫鋒自小便由他養着,這孩子膽子大,性格尖銳,卻唯獨在自己面前乖順聽話,十餘年來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真情?
直到,恢複記憶。
恢複記憶後紫栖淵總會想,要是他能逆流時間就好了,那樣就能彌補太多遺憾。
可時間終究無法逆流,所有的過去都無法改變,他遇到戰以擇的一生,他失去記憶在龍族的百年,都無法改變,所以,在這注定矛盾的兩條故事線裏,沒有對錯,只有選擇。
紫栖淵轉頭,看向了戰以擇,後山的風陣陣,将狐祖的外袍吹得獵獵作響,硬挺的紅色立領将他的下半張臉蒙上一層陰影,只有一雙深邃的桃花眼在陰沉沉的天幕下泛出些清透,他眸色沉靜的看着紫栖淵,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會如何選擇。
尊上,尊上,只有尊上,只有眼前這個人。
紫栖淵覺得胸口悶悶的,那是他愛到心髒都發疼的人,是他窮極兩世也要追逐的信仰,只有戰以擇可以讓他放棄一切,放棄一切去換他桃花眼中滿意的微光。
“你既然知道我是紫栖淵,就該知道我的立場。”
看着紫鋒愈加絕望的神情,紫栖淵平靜道,聲音如冰冷的機械一般不帶一絲感情。
一旦選擇了立場,就有了對錯,他縱容紫鋒是錯,紫鋒殺了秋天是錯,這些錯誤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這個世界上,有的錯誤無法償還,有的錯誤能得到原諒,卻沒有錯誤可以不承擔代價。
而這種承擔方式,是他給戰以擇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