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內心的意志
“幾百年了,或者說是幾萬年了,所有的狐族歷史裏,朕在位期間親身經歷的,都沒有例外,沒有一個幫助青丘九尾狐族的種族能夠例外,朕不相信這是巧合。”戰以擇的語氣帶着一股确信與蒼涼。
“九尾狐族天生九靈同修,戰鬥力非凡,智慧過人,卻一直在走下坡路,連累着親近的種族屢屢滅亡,這絕不是意外,直到千年前即墨巫算出狐族将滅朕才明白,朕才明白什麽叫做命運哈哈哈哈!”戰以擇突然大笑起來。
鬼年的眼神微動,閃過一抹不可置信,聯系着戰以擇的講述和自己的經歷,他忽然間明白了尊上要表達的意思。
九尾狐族天生運道如此?宛如一個不可逆的詛咒,滅亡了自己,連累着親近種族?如此的結果,對驕傲的尊上而言,也太過……難堪。
“所以便是不入輪回,便是失去一切,朕也要找到這一線生機,朕不甘心,朕不甘心我狐族命中注定要如此。”戰以擇的桃花眼閃過猩紅的瘋狂和堅定。
“小年,所以朕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和你的子民都好好的。”戰以擇微微彎起了桃花眼,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這份溫柔卻讓鬼年的眼眶莫名的發酸,他真正的理解了戰酒仙的那句“尊上很辛苦”的含義,透過這份溫柔,他發現了戰以擇在衆人面前從未展現過的樣子,他的主人從來不僅僅是表面表現的那樣,比那更豐富,更真實,更耀眼。
“朕是一個自私的帝王,為了狐族,朕什麽都可以犧牲,但如果不是必要,如果可以留有一絲餘地,朕不想看着注定的悲劇發生,如果可以,朕希望看到例外,朕想看到跟着朕的人,跟過狐族的種族能好好的活下去,這不僅僅是他們的故事,也是狐族的希望,打破悲劇結局的希望。”戰以擇的語氣溫和至極。
“屬下明白了。”鬼年認真的應道,他真的全部都明白了。
“個人的生命其實很渺小,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小年,你該把目光放的長遠,不要只看着眼前的事情和自己的情緒,不是一定要跟着朕才是最有意義的,重要的是你能為局勢,為你所堅持的事物做些什麽,當你從這個角度看問題時,很多東西就會不一樣了。”戰以擇認真的教到。
鬼年也很認真的在聽,戰以擇說的話确實讓他換了個角度考慮問題,他突然意識到了之前的自己有太多幼稚,如果一直這樣,尊上一定會失望的。
“所以你必須把狐族士兵的問題解決好,必須調整好自己的身體和狀态,如果你實在不會什麽手段方法,就把你心裏想的全告訴他們,狐族的士兵沒有蠢貨。”
鬼年點了點頭,戰以擇說的确實是他苦惱的事情,他自己不會處理,幸好有尊上教,如此他便會按照尊上所說的去做。
“朕還是那句話,朕不在意善惡,不在意你用什麽方法,重要的是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的心要足夠堅定清明。”戰以擇最後道。
“謝過尊上教導,屬下謹記。”鬼年忍不住的就着跪姿拜了下去,他人生中的大多數道理,都是戰以擇教他的,他很笨,也總犯錯,但尊上一直很有耐心的帶着他,教導他,千年時光,從未改變,一如戰以擇的從容溫和,一如他的信服依賴。
“好了,朕真的要休息了。”戰以擇笑道。
鬼年微微擡頭看着戰以擇,裏面有依戀,愛慕,忠誠,尊敬等種種複雜的情感,卻終于融合成一種沉穩的堅定,他站起身道:“屬下給您寬衣吧。”
“嗯”戰以擇應道,随即起身,展開寬大的袖袍。
鬼年站在他身後,一身黑色勁裝幹淨利落,動作簡單卻又體貼,他把戰以擇的外袍挂好,便回身替他解下腰帶,動作幹脆又恰到好處,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沉默溫順。
直到戰以擇着一身裏衣躺在床上,他又替戰以擇掖了掖被角,才沉默的站在原地,頓了頓道:“尊上什麽時候走?”
“明天。”戰以擇淡淡道,他還要回玉穹山巅一趟,接下來就趕着去禦雲山,不可能在鋒弦城久留。
“屬下今晚可以歇在軟塌上嗎?”鬼年語氣就像彙報任務一樣沉靜,看向戰以擇屋內軟塌的眼神卻有着明顯的渴望。
戰以擇笑了笑,也不逗他,道:“可以。”
鬼年純黑色的眼眸湧現出一抹喜悅,幹脆的走向軟塌,步子怎麽看都有幾分愉悅的味道。
真好,能多看尊上一會兒。
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屋裏,鬼年的眼皮微動,鳳眸睜開,黑曜石般的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床上睡着的戰以擇。
直到戰以擇的身子動了動,一雙桃花眼也睜開了一條縫,他才迅速的起身,打水,拿過幹淨的濕布巾,站到已經坐起的戰以擇身旁,遞過。
戰以擇擦了擦臉,把布巾遞回去,笑道:“小年還是這麽細心啊。”
鬼年的眼中閃過一抹柔和,随即拿過衣服,一件件有條不紊的替戰以擇穿好,這讓戰以擇不自覺的彎了彎眼睛。
打理好一切,他笑道:“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朕了。”
鬼年頓了一下,便道:“是,尊上,屬下先告退。”
戰以擇想了想,毫無心理負擔的遠遠跟上了鬼年的步子。
城主府,演武場。
所有鋒弦城一戰的士兵聚集在這裏,神色都是有些緊張,不知道鬼君為什麽把自己等人叫到這裏。
鬼年身着黑色的戰衣,後披純黑色的披風,披風左側的邊角上繡着墨綠色的奇異花紋,充滿神秘色彩,這是狐族鬼君在軍中貫穿的一套正裝。
鬼年穿着這身衣服,步履沉穩的一步步走向主臺。
“今天本座來這裏,是為了向大家解釋獻祭一事。”鬼年聲音冷凝,一字一句的說道。
下面的士兵驚疑更甚,鬼君一向說的少,做的多,再加上幹脆利落的行事風格,所以一貫給人神秘而又不可冒犯的形象,解釋?這是搞的哪一出?
他們本就因為獻祭的事情心懷恐懼,一百多名雪蝶将士,說死就全死了,鬼君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吸光了他們的靈力,這樣的主帥,陰狠的讓他們害怕,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對他們下手?雪蝶族還是他自己的族人呢。今天聽到鬼年提起這事,心中的驚慌便控制不住的蔓延。
“本座是尊上的從屬,誓死效忠尊上,以狐族的利益為先。”這句直白的話到讓不少狐族将士回過神來,鬼君的名聲都是千年前傳下來的,他們實際上并不了解鬼年的為人,恐懼之下便自然而然忽略了他不僅是外族,還是尊上的從屬這一事實。
鬼君一貫不會花言巧語,所以那句“以狐族的利益為先”,聽語氣就可信度極高。
“本座能力有限,鋒弦城一戰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獻祭雪蝶族人獲得力量,保住城池,盡量多留下些狐族。”鬼年不知如何安撫将士們的恐懼,只能聽從戰以擇的話,把心裏想的都告訴他們。
可這話聽在狐族将士耳中卻不一樣了,鬼君在解釋他的行為,在講述着自己的無奈,一瞬間,鬼年一個人和滿地屍體組成了一道防線的畫面在衆狐族将士的腦海中浮現,鬼君真的是在盡全力保住城池,保住他們,不少狐族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有點沒有良心。
“可畢竟鋒弦城為重,鋒弦城是青丘西面的防線,後面就是青丘,尊上說過死守鋒弦城,所以最後若是狼族沒有趕到,本座就會犧牲自己,犧牲狐族,保護青丘。”鬼年抿了抿唇,說道。本來是想解釋,但他不怎麽會組織語言,說出來的話竟又多了幾分狠絕。
可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
“你們不該恐懼,狐族将士本就該有為青丘和尊上付出一切的覺悟,尊上說過什麽方法不重要,善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為堅持的事物做些什麽,為了狐族……本座沒有做錯什麽。”
鬼年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講述的過程中,狐族将士眼中的恐懼漸漸褪去,一點點被血性充滿。
那是千年來的掙紮下,數百年的戰火中一直蘊藏于每一個狐族骨子裏的血性,“青丘”兩個字就是他們的信仰,鬼年那句“保護青丘”狠狠的戳在了每一個狐族将士的心坎裏。
眼看着狐族将士們激動的看着他,鬼年袖袍下的手微微攥緊,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絕情了?他的嘴唇不自覺的微抿。
“我等願跟随鬼君,誓死保衛青丘。”一個狐族将士突然單膝跪地,大聲吼道。
“唰”的一聲,整個演武場的将士全部拜倒。
“我等願跟随鬼君,誓死保衛青丘!”
“我等願跟随鬼君,誓死保衛青丘!”
聲聲吶喊中,鬼年的漆黑冰冷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意外,接着一點點的染上溫度。
鬼年從來不是一個狠毒的人,不然上一世他不可能帶着狐族将士征戰沙場百餘年,鬼君的稱號也不僅僅是對他實力的認可,更有狐族将士對他的尊敬。
他的為人,他的信念,他對狐族的忠誠體現在了每一次戰鬥中,不需要言語就能傳到每一個狐族的将士心中。
只是這一世時間太短,狐族士兵還沒來得及完全了解他,就發生了獻祭一事,這才有了本不該有的恐懼和疑慮,而一切,在這一刻,終于回歸到了原有的軌道上。
戰以擇何其了解鬼年,他了解鬼年的心,了解他一往無前的性格,了解他對士兵的愛護,更了解他為了青丘的義無反顧。其實從某個角度上來講鬼年和戰酒仙很像,在戰場上都有一顆純粹的心,會純粹的為了狐族而戰鬥。所以鬼年甚至不需要多做什麽,只要把自己的想法如實說出來,就一定能獲得這幫戰士的認可。
那種發自內心的忠誠和意志是做不了假的,那是一種心靈上的交流,溝通着擁有同樣信仰前行者。
戰以擇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這一切,眯着眼睛想到。直到一切落幕,他才滿意的轉身,離開了此處。
走出鋒弦城,便看到一戴面具的紫衣男子正在門口等着自己,戰以擇自是認出了來人,笑道:“你找朕?”
紫栖淵氣質溫潤,神色從容恬淡,“屬下想着尊上要處置紫鋒,所以前來領罰。”
“領罰?”戰以擇哼道。
“戰天之事有屬下縱容的結果,所以尊上要懲處,當有屬下一份。”紫栖淵恭敬地解釋道。
戰以擇眼神微暗,眼神在紫栖淵的臉上晃了一圈,“還沒見過追着要挨罰的,既然來了……可別後悔呢。”
“屬下不敢。”紫栖淵立刻認真回道,這個罰是必須要領的,尊上心裏的郁氣怎麽也要徹底出了才能不留隐患。
“那走吧,先和朕回青丘。”戰以擇吩咐道。
“是,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