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如果說放過
戰以擇手上拿着一封黑紋書信,眼中的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終于化為憤怒,“去鋒弦城。”
他對着身後二人道。
一個多月過去了,他們飛快的趕路,眼看着就到青丘了,尊上應該最先去狐尊殿,怎麽要去鋒弦城?
“你們帶着紫鋒先回青丘,朕自己去。”還沒等他們應聲,戰以擇便繼續道。
即墨途正拖着昏迷的紫鋒,聞言一愣,擡起頭來,嘴唇微動,似乎想問什麽,便被水潇一把拉住,“是,尊上,我們回青丘等您吩咐。”
戰以擇點點頭,“就在此分路走。”說罷身形一動,換了條直通鋒弦城的路。
戰以擇走後,即墨途眨了眨眼睛,反應了過來,看向水潇道:“謝了。”水潇聞言橫了他一眼,“你看不出來尊上正氣着嗎?”
即墨途也不介意,道:“自然看出來了,這不是沒反應過來,就想問一下情況嗎?”
“這種時候乖乖聽話就好。”水潇冷聲道,尊上生氣的時候,哪容得別人問東問西。
即墨途驚訝的看着他道:“你比我想象中要機靈的多啊,我以為我學的夠快了,還是因為你是狐族的,對規矩的了解總是要多一些?”
水潇不語,他自小崇拜戰以擇,又跟随三長老水雨生多年,知道的自然比即墨途多,再加上他性格沉穩,自然反應的快了些,此時見即墨途如此說,他也就微微一笑,不說什麽。
看水潇雖然不怎麽愛說話,卻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麽冰冷不好相處,即墨途笑道:“你這麽厲害,以後咱倆在尊上身邊做事,可得幫着我點?”
水潇感受到他的友好,表情淡淡,不冰冷也不熱情,“嗯”
……
鋒弦城,城主府
鬼年一個人站在主坐旁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戰以擇進入鋒弦城的消息傳到他這裏開始,他就趕走了屋裏的所有人,自己在這裏安靜等待。
砰的一聲,大門打開,戰以擇也沒給鬼年機會說什麽,欺身上前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掌打的很實,鬼年的頭狠狠的偏向了一邊,一時間只覺得腦中轟鳴,他想都沒想,就順着戰以擇的力道跪在了地上。
“尊上恕罪”鬼年伏下身子,聲音有些不穩。
戰以擇臉色冰冷,肌肉都顯得僵硬,“擡起頭來。”
鬼年聞言擡頭,他的嘴角有一絲血跡,臉也腫了起來,卻還是睜着眼睛,忐忑而乖覺的看着戰以擇。
戰以擇眼中的冰冷不減,他伸手捏住鬼年的下巴,逼迫他仰起頭,“獻祭?你倒是越來越厲害了,那你也給朕解釋一下為什麽消息今天才傳到朕手裏?”
鬼年的的眼睛裏閃過什麽,在戰以擇的鉗制中艱難開口道:“害怕尊上生氣,一開始,不敢傳。”
戰以擇神色微動,他放開了手,語氣莫名和緩了一點,“那為什麽還是傳了?”
“……想通了,不能瞞着尊上。”鬼年只覺臉上和下巴上一陣鑽心的疼痛,連帶着說話都有些僵滞。
戰以擇看着他精致的鳳眸,這雙和水冥一模一樣的眼睛,正坦誠而專注的望着自己,一眼就能看到底。
戰以擇不知為何嘆了一口氣,聲音猶帶着幾分冷硬道:“朕乏了,去歇會。”說罷竟轉身向卧室走去。
鬼年沒聽到對自己的吩咐,便也不知該不該動作,眼看着尊上要走離了自己的視野,他才猶豫的起身跟上,卻還是慢了一步,剛到卧室門口,戰以擇就直接關上了房門,擺明了是不想讓他進去。
鬼年身子僵硬的站在門外,漆黑的鳳眸裏有着顯而易見的迷茫與慌亂,他想了想,終于又結結實實的跪了下去。
天色一點點變暗,室內傳來燭火的光亮,讓鬼年有一瞬間的晃神,他知道尊上生氣了,可是為什麽不罰他?為什麽沒有任何吩咐,自己難道只會這樣等着吩咐嗎,總要做一些什麽,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況且萬一他主動做什麽尊上又不滿意了怎麽辦……
鬼年的思緒亂成了一團,時間一點點過去,夜漸漸深了,房間裏透出的火光便顯得格外的亮。
尊上還不熄燈嗎?
尊上來這裏又不是為了睡覺的,尊上是在等自己!可是自己實在是太笨了,根本不知該如何做才合尊上心意,總是怕做錯,總是怕做錯……
總是怕做錯?“尊上從來沒要求過完美”戰酒仙的話突然在自己心底想起,難道就因為怕做錯,就什麽也不做了嗎?自己傳消息晚尊上已經很不滿了……得想想尊上要的是什麽,尊上要交付,想起戰以擇并沒有吩咐過不許進來,鬼年咬了咬呀,起身,推開了房門。
戰以擇正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看書,橙紅色的火光打在他半垂的睫毛上,反射出鎏金色的光芒,他一身紅袍坐在那裏,整個人都被一層暖融融的光暈包圍着,看起來格外的溫暖美好。
鬼年只覺得心髒被某種情緒充斥,脹的滿滿的,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他到底有多想戰以擇,真的好想尊上,好想念那種站在他身後的感覺,觸手可及,連呼吸間都是熟悉的味道。
他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鬼年跪了下去,就這樣用膝蓋一步一步的往戰以擇那邊挪,以一種絕對臣服的姿态。
戰以擇的眼神好像定格在了紙面上,他始終都沒有擡頭。
終于,鬼年挪到了戰以擇白金色的靴子旁邊,他頓了頓,便一下子抱住了戰以擇的小腿,戰以擇這才把眼神從書上移開,有些意外的看着腳邊的人。
“尊上……”這兩個字幹脆利落的吐出,卻又好像帶着感嘆依戀之類的豐富情感。
“我錯了,屬下不該想着瞞着您,求您懲罰,以後有什麽事情屬下會第一時間告訴您,剩下的都交給您,您怎樣對待屬下都好。獻祭的事情,我,屬下不知如何是好了,當時是沒辦法,只想着保住鋒弦城和狐族将士,屬下也知道做的不夠好,求您教我,尊上,屬下不知該怎麽辦,求您教我,我都會改的……”
“放開”戰以擇淡淡道。
鬼年聞言立刻松手,低着頭,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剛才那些話用盡了他全部的勇氣,說完後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發着顫。
戰以擇擡起他的下巴,笑道:“今天怎麽這麽多話。”
鬼年的臉上依舊沒什麽明顯的表情,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的緣故,只知道慌亂而怔然的看着戰以擇。
“鬼年,若不是你最終還是把消息傳給了朕,這鋒弦城,朕不會來,你獻祭的事情,朕也不會管。”戰以擇突然嚴厲道。
“朕有很多別的渠道知道這件事情,不需要借用青丘的人手,你應該慶幸你最後的選擇。”戰以擇沒有欺他,那一戰的情況,鬼年獻祭的消息,最先都是由莫千臨傳給的他,莫千臨,千臨閣閣主,那個義無反顧投入虎族的“狐族叛逆”啊。
這話聽在鬼年耳朵裏只覺一陣惶恐,別的渠道?是啊,尊上認識很多人,和狼族、荒辰紫龍族的關系都很微妙,所以這消息早晚會知道,戰酒仙當初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吧,鬼年後知後覺的泛起一身冷汗。
“鬼年,你是朕的人,簽過契約發過誓言,你犯了錯,朕會罰,也會教。”戰以擇一字一句道:“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若是該說的時候,若是朕要知道,你還在因為你自己的那些情緒而選擇欺瞞……”
“你我的關系,也就走到盡頭了。”戰以擇淡淡道。
鬼年倏地瞪大了眼睛,裏面滿是冰涼的恐懼,什麽叫走到盡頭?
“朕的人,所有的東西都是朕的,如果一定要有保留,那朕就不要了。”戰以擇語氣平靜的解釋道。
“不,不,尊上,我不敢了!”鬼年這才明白自己那一念之差到底可能帶來什麽,也終于明白了戰酒仙當時的着急與憤怒因何而來。
如果尊上丢掉自己……不,自己根本就不敢想象那種情況,這比尊上生氣,比自己死掉還要可怕。
他的心髒被恐懼攥緊,他突然跪俯下身去,用力抱住了戰以擇的靴子,整個人還在控制不住的打着顫,“尊上,我是您的,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您就是我活着的理由,我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了,沒有了……尊上,我愛您,我想永遠都在您身邊,我害怕您不要我,比死還害怕。”
巨大的恐懼下,他控制不住的說出了深埋自己心底的話,多少年過去了,他跟着戰以擇走過了太多歲月,卻從未像今天這般坦誠,把一切都交給了戰以擇,由他決定,由他選擇。
只要你還要我,無論讓我做什麽,無論遭到什麽樣的對待,都甘之如饴。
這是鬼年的內心寫照,也是他話語裏字字句句傳達的信息。
戰以擇笑了,青年樣貌的狐族帝王彎起了他那雙多情的桃花眼,雙手抓住鬼年的肩,把他的身子扶直。
“小年剛剛說,愛朕呢。”戰以擇笑道。
“是,屬下愛您。”鬼年跪直了身子,認真的看向戰以擇,說出口之後一切就變得簡單了起來,尊上那麽好,愛尊上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好多妖都這樣愛着他,尊上本就應該得到這樣的愛慕與追逐。
“真是可愛。”看着鬼年蒼白的臉染上一抹紅色,戰以擇突然摁住鬼年的頭,直接吻了上去,鬼年的眼睛都直了,他只感覺到戰以擇的舌頭在他的牙龈間掃過,頂開他的牙關擠了進去,強勢的侵略着他的一切,他的神智漸漸模糊,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回神了”唇分,戰以擇彎着桃花眼,舔了舔唇道:“味道不錯。”
鬼年整張臉都紅透了,下身也別扭的磨蹭了一下,讓戰以擇眼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許,可他卻偏偏正了神色,“要能控制自己啊……我們說正事。”
鬼年不得不跟着戰以擇的節奏努力的平複,讓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外面狐族士兵看你的眼神,你可知道是什麽意思?”戰以擇問道。
“他們害怕。”鬼年冷聲道,眼神卻流露出無奈。
“可有解決辦法?”戰以擇繼續問。
“……沒有”鬼年的頭低了下去,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他當時只想着盡可能的保住更多狐族士兵,用自己有的一切守住鋒弦城。
戰以擇揉了揉眉心,道:“小年,你這次獻祭會損傷根本,是不是?”
“是”鬼年答道,心下有些不安。
“于你自己,你損傷根本,于狐族,現在人人害怕你這個吸收士兵生命能量的鬼君,這次獻祭,你可想過後果,你可想過怎麽處理這些問題?”戰以擇語速加快,直指要害的問道。
“沒有”鬼年的答案沒有變化。
“所以朕生氣,你把自己當什麽?用一次就扔的戰場消耗品嗎!”戰以擇再度憤怒了起來,卻又和之前的怒火不太一樣。
鬼年猛地擡頭,有些驚訝的看着戰以擇燃燒着怒火的桃花眼,尊上,尊上這是在意他,亦或者說是關心他嗎?如果是這樣的怒火,雖然也會害怕尊上不悅,雖然也很自責,但是莫名就覺得,心裏面熱熱的,脹脹的。
“尊上,屬下知錯。”鬼年很認真,很誠懇的吐出這幾個字,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惹得尊上動怒。
“你知道什麽!”戰以擇的火依舊很大,“小年,你根本就不了解,你根本就不了解發生了什麽。”戰以擇似乎被觸碰到了某根神經,突然有些神經質起來。
鬼年确實不夠了解,所以黑眸沉靜的看着戰以擇,認真的聽着他接下來的話。
“小年,即墨巫死了,巫族全滅了……朕不想這樣的。”戰以擇的眼睛中浮現出一抹悲哀。
“朕本來想試着放過即墨巫和巫族的,墨墨那一刺,朕無法原諒,但能夠理解,所以朕本想着就這麽斷了,跟着朕不是什麽好事,可朕不可能不要狐族的一線生機,所以還是去了巫族,所以還是讓他們兄弟幫了狐族,所以巫族才會滅,你,懂不懂?”戰以擇的眼神複雜到了極致。
鬼年的眼中有着茫然,也有着一絲絲明悟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