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思量成變化
就在紫栖淵沉默,即墨途憤怒之際,異變陡生,戰以擇所在之處,一陣紅光閃爍,待那光芒散去,衆人看清那處的景象時,都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呆住了。
一只赤紅色的狐貍,正在不斷地掙紮!陰追鎖鏈随着它的身形變化纏繞,将它棕橙色的皮毛磨的淩亂醜陋,它一對泛黑的耳朵警惕的立起,黑色的瞳孔豎成一道線,其中滿是野性的兇戾,矯健有力的四肢在潭水中胡亂抓着,鋒利的指甲因為用力不當而血跡斑斑。
它努力用牙齒撕咬纏住自己的鎖鏈,尖尖的牙齒和鐵鏈摩擦,發出了異常難聽刺耳的聲音,不一會兒,它嘴角的皮毛就被染紅,落下一滴滴渾濁的血液。
即墨途有些慌了,他想撤去陰追鎖鏈,卻又不知撤去後該如何做才能不讓尊上再受傷,一時止步不前。
紫栖淵卻無法再看下去了,他幾步上前,彎下身,直接用胳膊擋住了咬向鎖鏈的利齒。
九尾狐是野獸,吃肉的野獸,戰以擇本身又修煉靈力,那一口牙齒自是被淬煉的鋒銳至極,再加上紫栖淵未做抵禦,尖牙便像刀子一樣,毫無阻礙的紮進他的身體裏。
戰以擇的獸瞳一陣興奮,似是找到了發洩目标,爪子也在紫栖淵身上抓撓,每一爪抓過,那微彎的指甲都刮下來些帶着猩紅肉沫的碎布,而它自己身上的血卻越來越少。
紫栖淵一身白衣染滿鮮血,神色卻很平靜,細看他的眼中,竟然有一絲奇異的安寧,讓人覺得他是滿足的……
太過的求而不得是會把人逼得不正常的,這樣的接觸,竟然已經讓他覺得确幸,讓他這麽久的壓抑煎熬得到了釋放。
即墨途也才反應過來,當下也顧不得對紫栖淵的不滿了,高聲問道:“我若解開陰追鎖鏈,你能不能不讓尊上跑開?”
戰以擇此時沒有神智,若解開束縛便跑走,他們總不見得對尊上出手,無論什麽原因,動手已是大不敬,更何況主動追拿。
紫栖淵輕“嗯”了一聲,神情篤定道:“放心吧,尊上不會跑。”
他了解戰以擇藥性發作時的習慣,是以發洩欲望為主,若不受束縛,身邊又有人任他撕咬,怎會跑走?
即墨途聽後松了一口氣,召喚回陰追鎖鏈,視線卻是一刻也不離開二人。
戰以擇一被松開,頓時興奮了起來,如鋼鈎般的指甲劃開紫栖淵的衣服,連帶着在他的胸腹間都被割開一道長長的血口。
紫栖淵臉色泛白,龍族身體防禦力極強,但他不願意傷到戰以擇,便收起來麟甲,換來了一身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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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溫柔的抱着戰以擇,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緩慢的靠近他,表達着自己的善意。
終于,他冷白色的手指撫上了戰以擇的耳朵尖,将上面沾染到的血跡輕輕拭去。
戰以擇的耳朵一抖,獸瞳中出現一絲茫然。
紫栖淵見此,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看了一眼圍着他們的或擔心或不知所措的人,嘴角露出一抹笑,輕緩而平淡。
他也不管戰以擇的爪子還死死的卡在自己的體裏,微微彎下身子,俯在戰以擇的背上,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微微張嘴,下壓,舔過他淩亂的皮毛。
戰以擇棕紅色的毛被他理的順滑,眼中奇異的泛起享受的神色,橙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喉間更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喜歡被順毛是哺乳類動物的天性,戰以擇在狐貍形态時更将此表現的尤為明顯,可這件事只有紫栖淵一個人知道,甚至連戰以擇都不夠了解。
上一世,在戰以擇還沒想到要從巫族拐人的時候,他們二人曾偷偷潛入巫族銀落林,試圖偷取一滴陰陽泉,來研究逆靈丹的煉法。
可是那個時候的巫族無比強大,銀落林是巫族的寶地,陰陽泉又是巫族最珍貴之物,怎會容許別人輕易找到。
所以即便戰以擇與紫栖淵二人小心翼翼的繞過無數陷阱與陣法,行至一半時,還是被困住了,那是一處非常邪異的陣法,專門針對妖族。
便是紫栖淵,也是在陣法啓動時才發現不對勁,那陣法,竟是能直接逼得妖族現出原形!要知道,妖族之所以修煉成人的模樣,是因為人的形态更完美,對靈力的運用也更精确。
而獸族的形态總有各自的弱點,靈力在身體裏的分布不夠均勻,性情更是暴躁不定。
那陣法有消耗力量、影響神智的效果,能使進入其中的獸類發狂,若一人單獨進入,則暴躁掙紮,脫力而死;若是兩個人,則自相殘殺,争鬥而亡。
可戰以擇和紫栖淵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們靈力深厚,又随身帶着丹藥防備,所以當他們落入陣法中時,立刻發現了不對勁,服下了醒神丹,所以他們沒像大多數妖族一樣,自相殘殺,化為陣法的祭品。
但到底是沒抵過陣法的催化,恢複了獸族之身。
一陣白光閃過,紫栖淵那碩大的龍形便顯現出來,灰色的龍角峥嵘,幽黑的龍目炯炯有神,有力的龍尾輕輕擺動,身形搖曳間,盡顯龍族的張揚霸氣之美,與他人形時的溫潤大相徑庭。
戰以擇的獸形就小了很多,它流線型的身體漂亮健壯,四肢有力,充滿了成年赤狐的野性之美。
二人的狀态也是不同的,紫栖淵的荒辰紫龍族血脈還是有作用的,他溝通時空之力,削弱了陣法的大部分影響,神智尚算清醒。
而戰以擇就沒那麽輕松了,陣法的力量過于強大,藥效也不能完全壓住,他只覺滿心暴躁,不停地用四肢抓撓着身下的土地,神智也昏昏沉沉的。
紫栖淵一邊尋找着破陣之法,一邊關注着戰以擇的狀況,而讓他不安的是,這陣法竟然不能硬破。
通過時空中的記錄,他了解了這陣法的原理,在感覺到妖族的氣息時運行,在感受到內部出現獸族氣息時閉死,下次陣法開啓時,必是要裏面的獸族氣息消失、也就是裏面的獸族死亡才行,好迎接下一輪的妖族。
好奇異的陣法!若是二人神智完全清醒,必是可以屏住生命氣息,逃離此陣;可是但凡誰有一點分神,獸族氣息便會洩露,陣法也絕不會開啓。
看着戰以擇暴躁的刨着地,紫栖淵也覺焦急,他自己保持清醒屏住氣息都很費力氣,又如何能幫尊上?
倒是可以用時空之力幫尊上隔絕獸族氣息,只是……需要尊上配合,畢竟只要尊上稍有異動,獸族氣息便會洩露。
而打暈戰以擇,他是做不到的,即使戰以擇是狐貍形态,他也不會做這種對他出手的事情,一族之主有一族之主的威嚴,尤其是在屬下面前,無論什麽原因帝王的尊嚴都不可以傷害,這點紫栖淵非常清楚,所以他絕不會出手。
更何況,他就是想出手也不行啊。
紫栖淵內心苦澀,他現在是龍形,力量強大無比、不受控制,尊上又毫無防備,他若收不住力,後果不堪設想。
他微微低垂下碩大的龍頭,不斷思考着應對之策,必須讓尊上安靜下來……
安靜,安靜……狐族,突然,暗紫色的龍身微微一動,紫栖淵似是想到了什麽。
狐族是哺乳類動物,哺乳類動物有哺乳類動物的天性,幼獸鬧騰時,父母多會用舌頭為它梳理皮毛,換得幼獸安靜。
只是,不知尊上是否也如此,紫栖淵一邊想着,一邊緩緩靠近戰以擇,他的心髒“砰砰砰”的跳着,一聲快過一聲,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巨大的龍頭緩緩低下,順着狐貍皮毛的紋理舔了上去。
龍族的舌頭和蛇有相似之處,卻又多了些粗糙的倒刺,所以梳理起皮毛來效果很顯著,奇異的,在這樣的舔舐中,戰以擇的動作真的慢了下來。
他只覺得舒服,被一陣溫暖包裹的舒服,從記事起他就孤身一人,在冰冷的離恨城街頭長大,少年時便少有溫暖,而成為狐祖後,他更未被安撫過,更遑論如此親密的梳理皮毛?
在這樣溫暖而舒适的感覺中,赤紅色的狐貍微微彎起了前肢,在地上蜷縮趴卧着,兇戾的狐眼漸漸眯起,緊閉……接着,傳來了“呼嚕呼嚕”的鼾聲,竟舒服的直接睡着了。
碩大的紫龍眼神柔和,輕巧的用時空之力包裹住二人,屏住自身氣息,慢慢挪移了出去。
戰以擇醒後,已經不記得順毛的事情了,只當紫栖淵破了陣法,便繼續與他前行,而之後的路也并不順利,巫族的布置根本不是外族能破解的,二人最後自是沒能見到陰陽泉。
這趟行程,對戰以擇來說,是一場平淡的失敗,對紫栖淵來說卻非常不同,之後的數百年,他都不曾忘記那種感覺,那種親密的接觸,那樣炙熱的溫度。
舒适的眯起狐貍眼的戰以擇,成了他心底的秘密,一個只屬于他自己的、很溫暖的秘密。
直到這一世,都那樣清晰,清晰到讓他不去管自己還是人身,不在意身邊有多少人,就那樣自然而然的做出了舔舐的動作。
而效果,顯而易見。
戰以擇舒服的半眯着眼睛,微微舒展開身子,露出微白的肚皮,紫栖淵會意的舔了上去,根本不管他此時的行為在別人眼中有多詭異。
戰以擇明顯是舒服了,爪子拔出收好,越發往他懷裏蹭去,一副不願離開的模樣,紫栖淵見他這幅毫無防備的模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閃過恍惚的歡喜。
即便是戰以擇無意識,他也覺得受寵若驚,身子激動的微顫,一雙手卻穩穩的環抱着赤色的狐貍,就好像托着生命中唯一不可放棄的存在。
見戰以擇安靜下來,即墨途松了一口氣,看向紫栖淵的眼神又惡劣了起來,“尊上醒來一定不想看見你,把尊上交給我,你走吧。”
他微微揚着下巴,語氣理所應當。
紫栖淵的眼中蒙上一層冷意,“你不是妖族,可懂得如何安撫尊上情緒?”
即墨途哼道:“我不會的可以學,倒是你,違背尊上命令,是怕尊上還不夠生氣嗎?”
紫栖淵的眼中冷意更多,可他的嘴角卻勾起一抹溫潤的笑,“你未經人事,怎麽學?尊上服用過三惘欲生草,此時更是虛弱,你懂怎麽伺候人嗎?”
沒有人想到紫栖淵能微笑着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間四下無聲,即墨途更是漲紅了臉,“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水潇冷聲道:“等尊上清醒了,他自然不敢留。”
這話是替即墨途解圍的,他自然應下,嗤道:“也對,看尊上醒來你的臉皮還能不能這麽厚!”
紫栖淵也不接話,只是神色溫潤的站在那裏,黑眸泛寒。
“我族天賦能力治愈,我手中又有混沌青藤,我可以幫戰大哥。”安靜許久的伯空空突然開口,她與伯木在旁邊看了半天,雖有尴尬無措,卻也大概弄清楚了情況,一見有機會,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紫栖淵淡淡的看着伯空空,神情漠然,一副防備的樣子。
即墨途有些頭疼的道:“尊上就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嗯,尊上還讓她叫尊上‘哥’。”
這句話,竟然是在向紫栖淵解釋。
紫栖淵的神情微變,認真的看向眼前的少女,戰天的事情讓他對“哥”這個字眼很敏感,更何況尊上還是為了救她受傷……
看着少女眼中毫不作僞的赤誠與關心,他終于松口道:“你來看看吧。”
但他的手卻沒有松開的意思,顯然是伯空空治療可以,戰以擇他卻絕不會交給別人。
伯空空走上前細細去看狐貍的神态,輕輕把手放在了狐貍的後背上,閉目感受,她的手下散發着青綠色的光芒,氣息溫和。
半晌,她睜開眼睛,望向周圍擔憂的目光,道:“戰大哥的靈力消耗極大,要仔細探查才能找到一絲靈力,剩下的與未修煉的野獸無二。”
水潇聽的倒吸一口涼氣,除了一絲靈力,身體與未修煉的野獸無二?這損耗也太嚴重了。
伯空空想了想,還是說道:“身體又受藥性刺激,情緒會很不穩,氣血……也損耗極大。”
雖然紫栖淵早就知道戰以擇透支了氣血,但聽到伯空空這樣說,還是忍不住心髒緊縮,呼吸一滞。
“氣血損耗?氣血是補不回來的!尊上這麽年輕,怎麽經得起這種消耗?”即墨途高聲道,不想相信這是真的。
伯空空的神色有些愧疚和心疼,她頓了一會,道:“我每天幫戰大哥溫養血脈,他能好的快些,氣血的損耗雖補不回來,但後遺症會減少很多。”
即墨途和水潇對視一眼,都是有些為難,尊上此行秘密前往巫族,多了一個紫栖淵本就是變數,此時伯空空又要求跟随,而伯空空身邊的青年近衛必然也跟着她。
人數越來越多,明顯與戰以擇的初衷不符,但他們又不願錯過為尊上療傷的機會,當真是糾結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