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事不等人
紅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道道金光,往下看去,黑色的檀木匾上用金漆刻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狐尊殿”,盡顯其間主人的張揚意氣,古樸的朱漆門大開,隐約可見寬敞的內殿,一派華貴莊嚴之象。
這是第九代狐祖在世時命人建造的宮殿,在那個屬于狐族的巅峰時代,這裏幾乎就是妖族至高權力的象征,無人不心生敬仰。
風雨滄桑,幾萬年過去了,狐族早已不複當初,可這座宮殿卻一直分毫未變,就像狐族最後的驕傲一般,落魄如斯,卻依舊挺直了脊梁,始終不曾放棄他們的信仰。
衆狐族大臣陸陸續續的進入大殿,等待着戰以擇的出現。
恢弘的大殿裏,圓形的柱礎上雕刻着黑色的水紋,巨大的金柱立于其上,印刻着狐族獨有的青雲紋,隐約間組成九尾狐的形态,大氣中流露出絲絲妖異。
檀木為梁,玉石做牆,水晶燈散發着的柔和光芒将整個大殿照的亮如白晝。
地上的青玉石板中央鋪着十米寬暗金色的地毯,一直通向金紅色雕龍刻鳳的王座,此時王座上空無一人。
王座左右的下手處倒是站着兩個人,左邊是一個一身白衣、容顏俊朗的青年,右邊的少年則是一身黑色勁裝,墨發束起些許,打扮的幹淨利落。
這二人,自是戰酒仙和鬼年了,狐祖近衛,本就該随侍左右。
一個時辰的時間還沒到,在青丘的臣子卻已經全趕到了這裏,畢竟沒有人想讓尊上等。
時間緩緩流逝,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也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一身玄衣纁裳,頭戴黑金平天冠,氣質溫和威嚴,他沿着暗金色的雕花長毯,一步步走入大殿。
拾階而上,轉身拂袖,他一派自然的坐在了鋪好金絲軟墊的王座上。
“朕今日叫諸卿前來,是商議一下我狐族之後的路要如何走。”戰以擇直接開口道。
下面的人自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嚴肅,都是凝神而立,專心等着他接下來的吩咐。
戰以擇繼續道:“如衆位所知,朕轉世輪回,只為尋找狐族的一線生機,如今這一線生機必須到巫族才能推算,如此大事,朕必須親自前往。”
說到這他頓了頓,果然,下方一男子踏前一步說道,“尊上,狐族此時正值戰亂,人心惶惶,如果尊上不坐鎮青丘,只怕難安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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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是狐族赤狐一脈二長老胡有青,主要負責留守青丘,統籌戰事,傳遞消息。
戰以擇聽他如此說,卻并沒有不快,反而淡淡一笑,問道:“朕将狐君留下也不行嗎?朕未歸之前,狐族可是狐祖狐君都沒有啊。”
胡有青恭敬一禮道:“尊上有所不知,虎族兔族圍攻狐族,戰場連番吃緊,便是有小勝,在人數上處于劣勢的狐族也付出了很大代價,若不是尊上回歸,一直作為主心骨存在,他們早撐不住了。
剛剛尊上回青丘的消息傳出去後,很多狐族如同吃了顆定心丸,此時尊上如果立刻又離去,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狐族臣民怕是難安。若任由他們惶惶逃命,只怕青丘撐不到尊上找到一線生機的日子了。
臣鬥膽請尊上先安撫民心,多留些日子。”
胡有青負責戰事消息,自然非常了解青丘的臣民有多大的心理壓力,所以此番言語全是他的心裏話。
“青丘撐不住這話可能說出口?胡有青你過了!”戰酒仙聽完他的話,竟直接喝道。
當着尊上的面說出這種話,可考慮到過尊上的心情?即便再艱難,也從未有人敢說出“青丘撐不住”這等話。
戰以擇淡淡道:“确實過了。”
胡有青這才醒悟自己焦急之下說出了什麽,額頭上頓時冒出冷汗,他連忙單膝下跪道:“臣一時失言,請尊上降罪。”
戰以擇溫和一笑,看了眼戰持道:“言論有失妥當,卻還不到惑亂民心的程度,按青丘律法,略施懲戒即可,議事之後去戰持那裏領罰吧。”
胡有青恭敬道:“謝尊上。”
戰以擇笑道:“不過安撫民心卻有必要,諸位可有想法?”
戰持這時站出一步道:“回尊上,臣認為可以先作安慰,再留幾個有信服力的狐族重臣坐鎮青丘,為尊上發言。”
戰以擇還算滿意的點點頭道:“朕最多留一日,狐族的一線生機刻不容緩,戰持你可願留在青丘?”
戰持恭敬道:“臣願意,臣的弟子魏策,已初具将領之風,此番可以讓他接手臣的軍隊,少年人總要歷練,臣懇請尊上讓他負責與虎族的戰場。”
看着微微出列,眼神清明,儀态端正的少年,戰以擇微微搖頭道:“虎族戰場太危險,歐陽狂已經出手,他必然不敵,讓他和莫千風負責與兔族的戰役,你覺得可好?”
戰持聞言自是點頭,“多謝尊上關心,歐陽狂确實深不可測,魏策難敵,只是臣的軍隊與虎族交鋒已久,再換別人只怕不夠熟悉。”
戰以擇笑道:“無妨,這次朕會把鬼君派過去,你覺得可足夠?”
戰持一愣,鬼年是狐祖近衛,她本以為這次去巫族這麽重要的行動他一定會随侍左右,沒想到尊上卻把他留在戰場,鬼君與虎族打交道的次數比她還要多很多,自然比魏策強。
戰持恭敬道:“鬼君自是比魏策合适,尊上深謀遠慮。”
鬼年卻驚愕的擡起了頭,尊上此番前往巫族,竟然不帶自己嗎?他抿了抿唇道:“尊上,巫族兇險,屬下……”
戰以擇擺了擺手打斷他,“無妨,朕自有安排。”
鬼年的臉色略白,應道:“是”
尊上把自己安排到戰場是重視那場戰鬥、看重自己,一時分開算什麽,鬼年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多想,可還是忍不住的亂了心思,同時為戰以擇的安全擔憂。
戰以擇朗聲吩咐道:“魏策,你就接管戰持手中軍隊,負責與兔族的北方戰場,莫千風為副将,與你一同。”
二人上前領命道:“是,謹遵尊上令”
戰以擇繼續道:“鬼年負責西方虎族戰場,注意歐陽狂的動靜,小心破神刺。”
鬼年應道:“是,尊上。”
戰以擇看了一眼水潇道:“黑狐一脈水潇,于朕回歸有大功,封其為近衛,此番去巫族,随侍左右。”
水潇氣質冷漠,穩穩的向前邁了一步,眼中的歡喜卻怎麽也遮不住,“是,尊上。”
鬼年卻徹底蒼白了臉,黑狐?自己上一世就有黑狐血脈,自然知道黑狐的隐匿術與各種秘法對尊上幫助有多大,尊上……這是在培養新人嗎?那天賦能力相似的自己怎麽辦?
這一世自己連一半的狐族血脈都沒有了,尊上就不喜歡自己了嗎?
他本就被戰以擇墜崖的一幕刺激的不行,在思念和等待中更是幾乎入魔,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尊上,卻又不能被帶在身邊,近衛還偏偏多了個天賦和自己相似的人能随侍左右……鬼年一時只覺得眼前猩紅一片,整個人都恍惚了。
“……鬼年,鬼年!”
有些嚴厲的聲音喚醒了他,他回過神來,看到戰以擇皺眉看着自己,立馬驚醒,“尊上。”
戰以擇這才繼續道:“你等會兒把千步幽影掌的心法口訣教給水潇。”
“……是”為什麽,為什麽要教給別人,那不是您為我創造的功法嗎?模糊間他聽到戰以擇對着水潇說道:“你今天學會,之後跟着朕,有什麽不懂的朕再指導。”
“是,尊上。”他聽到那人清冽卻有幾分喜悅的聲音,哼,尊上親自帶着教着,能不開心嗎……
只有戰酒仙有幾分擔憂的看着鬼年陰沉的神色,小年,你可千萬要清醒一點啊,尊上已經在培養新人了,可不能這時候犯傻。
戰以擇這邊卻根本沒關注他們,而是對着即墨途道:“這人也是朕的屬下近衛,便也算青丘臣子,随朕一同前往巫族。”
即墨途本不是狐族之人,戰以擇嫌麻煩也沒打算讓他入狐族,那他自然不必接受狐族封賞,反正青丘是自己的,即墨途怎麽算都是自己的人。
戰以擇突然笑了笑,說出了最後一條命令,“朕不在期間,戰酒仙留守青丘,居中策應,他的話就是朕的命令。”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尊上說什麽,戰酒仙?不是……戰酒?鬼年就是前世鬼君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戰酒仙本就在狐族有了一重身份,知道戰酒就是戰酒仙轉世的可是沒有幾個人。
戰以擇也不管衆人心中是如何的驚濤駭浪,直接道:“戰酒,就是昔日赤狐一脈狐君戰酒仙轉世。”說罷,他看向了戰酒仙。
戰酒仙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祭出血燼驚鴻槍,“我是戰酒仙。”他朗聲道,神色明朗,一雙鷹眸熠熠生輝,他微微環視四周,“而今追随尊上轉世,繼續守護青丘。”
衆人的眼中都是有着激動之色,戰酒仙對狐族的意義可和鬼年的不同,那是赤狐一脈的昔日領袖,是狐族名聲最好,朋友最多,最值得信賴的将軍,也是昔日狐族座下第一人。
那句“血燼驚鴻動九天”可不是說笑,一人、一槍,戰酒仙其名,早就威震妖族。
胡有青的眼中也滿是歡喜,尊上就是尊上,這時公布戰酒仙的身份,無疑是給了狐族一顆定心丸,有尊上在,青丘怎麽會出事,自己之前也太糊塗,他突然就忍不住說了一句:“尊上萬年。”
衆人也是忍不住跟着道:“尊上萬年,青丘萬年!”
而戰以擇只是溫和的笑,那抹笑直到眼底,再微微漫上眼角眉梢,一下子就為他平添了幾分柔和。
議事結束,戰以擇直接步入後殿,他腳步有些匆忙,明顯是還有事情要安排。
另一邊,戰酒仙看了一眼鬼年,不由分說的拉過他往外走。
水潇見二人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想了想,只好先去鬼君府外等候。
戰酒仙的居所內,鬼年一把甩開他拉住自己的手,冷聲道:“你做什麽”
戰酒仙的神色很嚴肅,“小年,今天水潇的事情,你反應太大了。”
鬼年微微別過頭,不吭聲。
“你以為尊上看不出來嗎?”戰酒仙繼續道。
鬼年聽到“尊上”這兩個字才願意擡頭,怔愣的看了看戰酒仙。
戰酒仙見他在思考,這才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尊上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麽沒有安撫”
鬼年微微一震,是啊,尊上一向照顧他,總會在他害怕時給他安全感,那這次……鬼年的眼睛微微睜大。
戰酒仙看他醒悟,嘆了口氣道:“你應該看出來了,尊上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他已經開始培養新人,如果我們這些跟了他幾百年的再讓他操心,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不知怎的,鬼年突然就想到了即墨巫和紫栖淵,他一時只覺得渾身發冷,他的神色有些痛苦,“你不懂,你不懂的。”他低聲喃喃道。
戰酒仙反駁道:“我怎麽不懂”那是尊上,他怎麽會不了解他的心情。
鬼年瞪着他,“因為你和水潇都是狐族,而我不是!”
戰酒仙看着鬼年兇狠的眼中根本遮不住的驚慌,有些頭疼,“你了解尊上的性子的,你若真想忤逆或耍脾氣,我也救不了你。”
他拍了拍鬼年的背,“我也就說到這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鬼年眼中依舊有着不安,可是卻強自鎮定了些,戰酒仙的話說的在理,他多少聽進去了些,他輕聲“嗯”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最後在門口處,他的腳步頓了頓,“謝謝”,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他與戰酒仙交好,人家一番提點他自不會不承情。
鬼年回到自己的居所,不出意外的看見了在門口等候的水潇,鬼年的神色暗了暗,說道:“和我進來吧。”
鬼君府,上一世戰以擇命人打造,直到如今依舊保存完好,黑色的主調看起來有些沉悶,随處可見的水藍色流水紋又為之增添了幾分幽深之感。
水潇看了看這裏的環境,突然開口道:“您的居所布置的很适合修煉。”他的神色自然,帶着些敬佩。
鬼年看了看陰暗幽深的府邸,他自小不喜歡黑暗的環境,這當然也不是他喜歡的風格,布置成這樣,不過是為了更好的修煉黑狐族的秘法而已,幽暗的環境,修煉隐匿術、幻術可是事半功倍。
而這一切,不過為了能讓戰以擇更滿意……可是即使他做的再好又怎樣,尊上身邊留下的卻是個小孩子。
他看了看水潇,漆黑的眼中沒有一絲亮光。
鬼年定了定心神,看着水潇有些透明的身體道:“本座把口訣教你,只念一遍。”
說罷也不管水潇的反應,徑自念起來,他的語速很平常,倒是沒有刻意為難。
“左右錯,身形轉……步無聲,掌無形……”一遍念畢,他掀起眼皮看着水潇道:“記住了嗎”
水潇眼中光華流轉,點頭道:“我記下了。”
鬼年沉默了一瞬,這才接着道:“本座給你施展一遍。”
說罷,他左腳向右一邁,左掌往返方向一帶,身形便随之一轉,消失不見。
他接連出掌,配合着詭異的步法,每一掌落到的地方都與出掌方向不同。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漸能聽到破風之聲,腳步也越來越飄忽,讓人根本看不清他在哪。
較之戰以擇的千步幽影掌,他少了些飄逸,多了幾分利落狠絕,卻同樣無聲無形,威力不俗,這明顯是融入了自己的理解。
九掌打完,他收功調息,看向了水潇,水潇也是向他點頭道:“多謝前輩,我記下了。”
看着他清亮的眼神不似作僞,鬼年的神色晦暗不明,好強的武學天賦,“那你施展一遍。”他突然出聲道。
水潇點頭,随即按着記憶中的動作開始邁步出掌,鬼年看着他明明滅滅的身形,面無表情,水潇雖然動作還很生澀,也有些不連貫,但是卻毫無錯處,他半透明的靈魂更是虛虛實實,把這套功法的優勢完全發揮了出來。
尊上……應該很高興吧,鬼年抿了抿唇,垂眸想到。
“可以了,你走吧。”他突然聲音清冷的說道。
水潇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向他一拱手道:“多謝鬼君,水潇告辭。”
鬼年沒再看他,轉身,“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