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經脈出問題
“信仰之火,成萬載青丘,朕必佑狐族永世昌盛”
“朕是活不過千秋了,朕盼的也從不是自己千秋,而是青丘萬載!而是我狐族壽與天齊!”
“狐族是個有信仰的種族,而青丘就是我狐族信仰的圖騰,青丘在,則狐族不滅”
青丘,那不單單是一個地名,更是一種信仰。
戰以擇就保持着低頭的姿勢,淚流滿面,他無聲的哭着,自己卻都不知道為什麽,頭好疼,好難過,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阿擇,狐族不會讓你失望的。”
“阿擇,庇護狐族吧。”
“阿擇,你就沒想過要一個家嗎?”
“阿擇,你回過青丘看看好嗎”
“阿擇,這樣四處流浪,你不累嗎?”
“你在逃避什麽?”
你在逃避什麽,你在逃避什麽,你在逃避什麽?是誰在說話,一聲又一聲的在耳邊,好吵。
“人不能因為害怕被辜負,就不去選擇”,這是我說的嗎?我在害怕什麽……
“……主人,主人?”
誰在叫我,一聲聲叫喊把戰以擇拉回現實,他擡頭看着紫栖淵,眼中的淚還在不停的滑落,混雜着那個狐族臨死前吐出的鮮血,狼狽不堪。
紫栖淵抱住了他,嘴唇顫了顫,“主人,他們在等您,哪怕您不要他們了,他們也會一直等,等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您要不要回家看看,您的子民永遠不會背叛您,永遠信仰着您,您要不要,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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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栖淵知道戰以擇回去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麽,可是幾百年的追随,他太了解他了,他太了解“青丘”這兩個字對戰以擇的意義了。
那就是他的命,就是他內心唯一的執念與守護,就像千百年前,他從戰以擇眼底看到的,那一抹真真實實的溫柔。
他怎麽能看着戰以擇難過呢?既然戰以擇說不出口,那他就幫他說好了,紫栖淵的眼神很溫柔。
紫栖淵說的很慢,聲音很輕,卻字字傳到了戰以擇的心底,他只感覺僵硬的身體漸漸有了溫度,他死死的抱住紫栖淵,甚至是禁锢一般,“好……回家看看。”
紫栖淵任由他尖銳的指甲刺入自己的肩膀,也任由他發洩着內心的不安,“嗯,我們回家。”
“救,救狐族,看到狐族就救下來。”戰以擇抓住紫栖淵,他終于願意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焦急地說道。
“好,我們沿着狐族去往的方向,和他們一起支援。”紫栖淵立刻應道。
戰以擇聽到紫栖淵這麽說才稍微冷靜下來,眼中的焦躁減少了很多,“現在就走,然後和他們一起回青丘。”
二人立刻向着狐族奔跑的方向飛行,來到了一處戰場,此時此刻,狐族處于完全的弱勢,“去幫忙。”戰以擇一邊取出罪金杖,一邊命令道。
紫栖淵也不說什麽,直接沖入戰場,他的身形輕盈飄渺,腳下似乎沒有用力,速度卻很快。
裂天扇開,他的動作幹淨利落,鋒銳的扇面直取人咽喉,鮮血迸濺,在快落到他衣服上時卻仿佛被空間力量隔開,無法沾染分毫。
紫栖淵神情淡然,一身紫袍随風微動,如仙似夢,所過之地,全是虎族的屍體。
戰以擇拿起罪金杖,沖入一處包圍,他看不清那中間是什麽情況,卻知道一定是狐族被圍,所以他要救。
戰以擇的身形微閃,快步闖入其中,罪金杖用力砸下,他靈力不弱,雖然武功和招式忘記很多,但戰鬥的本能卻是刻在靈魂深處的,所以一揮一掃間,很多虎族的普通士兵都葬身在他杖下,他一路拼殺,終于沖到了虎族的包圍內,卻看到了讓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一個少年被虎族圍起來,少年用力上跳避開長矛的攻擊,可是衆虎族将士卻将長矛立起。那少年已經滿身鮮血,明顯的力竭,而空中更是無處着力,只要落下必然被數十柄長矛刺穿。
那少年緊咬的牙間留下道道鮮血,他的眼中有着一抹絕望,帶着最後的不甘,他大喊了一聲“哥……”,似乎是帶着最後的期盼和不舍。
戰以擇聽到這聲“哥”時,身體就快過了思維,那麽絕望、那麽悲傷的聲音……怎麽能看着這個少年被活生生刺死,怎麽可以!他直接把罪金杖扔出,正好飛過少年腳下,“跳”他大聲喝道。
正當緊要關頭,那少年本能的聽從,足尖用力踩在罪金杖上,借力一躍,身體一翻,跳出了虎族的包圍。
他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連忙一手撐地,勉強站起身握住拳,好險,差點就死了,那就再見不到哥哥和長老了。
可是他看到了什麽?
召回罪金杖的戰以擇不斷在衆虎族間穿梭,他的打法很瘋狂,招招陰狠,小腹、頸部、太陽穴,專挑這些刁鑽位置打,每一杖,都是力求把敵人斃于杖下的殺招。
鮮血染到他酒紅色的衣袍上,趁着他兇戾的表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戰意滔天。
尊上,那是尊上嗎?
等那少年反應過來時,戰以擇已經殺掉了剛才包圍他的虎族士兵,剩下的虎族士兵見他一身煞氣,一時不敢靠近。
戰以擇連忙來到少年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拿出一粒丹藥,“吃下。”
那少年連忙取過吞下,感覺到身上的傷沒那麽痛了、靈力也漸漸恢複,這才喘了口氣道:“謝尊上,尊上,您,您怎麽來了?”少年一臉驚訝,有些笨拙地問道。
戰以擇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道:“來幫你。”
少年立刻激動了起來,“尊上……謝、謝尊上!”見少年看着自己,眼中滿是崇拜信賴,戰以擇不自覺的就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二人說話間,紫栖淵手一抖将裂天扇完全展開,運功于扇面,“散”他低喝道。
只見他手中的裂天扇竟然分裂開,化為十幾道扇骨,在他翻手間飛向四周,他微微閉目,凝神控制扇骨所至,扇骨如利劍般刺入周圍虎族身體,刺入一人的心髒後速度不減,又微微偏移,不斷殺戮着後面的虎族士兵。
也就在此時,他突然睜開雙目,右手蘊滿靈力,一掌打出,将沒有被裂天扇刺穿的幾名虎族盡數斃于掌下。
紫栖淵,昔日狐祖座下破陣第一人,群戰能力并不強。可他雖不能像鬼年和即墨巫那樣一力控全局,卻也不至于連幾個小兵都對付不了。
而這場殘局,也終于在戰以擇和紫栖淵的到來下宣告結束,現場零零散散的還剩下十幾個狐族士兵。
“尊上,您,我的營帳簡陋,您可以屈尊暫做休息嗎?”那少年有些語無倫次。
戰以擇看着其他狐族士兵渴望而激動的神情,溫和一笑,“當然可以”
這時,紫栖淵也走到近前,少年自然看出他是幫着狐族的,所以禮貌道:“這位是……”
紫栖淵看了一眼戰以擇嘴角溫和的笑容,回道:“紫栖淵。”
他并沒有像以往那樣隐藏身份。
紫栖淵?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聽過,少年疑惑的皺了皺眉,“莫千風。”他介紹道。
接着便又看向了戰以擇,那是狐祖啊,雖然戰以擇未恢複身份時也近距離接過觸,但還是好激動,那是千年的傳說中如神話一般的尊上,是尊上救了自己……
莫千風的眼睛亮亮的,安靜的看着戰以擇,戰以擇一路和他走回營帳,嘴角也帶了些許笑意。
三人回到營帳,莫千風引着戰以擇到主座前,戰以擇遲疑了一下,沉默的坐了上去。給紫栖淵也安排了位置後,他泡了一壺茶給二人倒上,“尊上,請用。”他非常恭敬的遞給戰以擇一杯。
戰以擇還是沉默,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可實際上只有幾秒,他盯着莫千風黑白分明的瞳仁,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個死在自己懷裏的狐族,“砰、砰、砰……”他的耳邊竟然是自己的心跳聲,從未如此重,從未如此清晰,如此讓他有活着和存在着的感覺。
“好”他接過那盞茶,也接過了“尊上”這兩個字。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也是一個人對他說“阿擇,庇護狐族吧,就試一試好不好。”而戰以擇扶着着白衣染血的莫夭,只是沉默。
“阿擇,我是不行啦,我……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兄弟,也就青丘一個家,你幫我回去看看好不好。”莫夭的眼神悠遠深邃,那張妖邪的臉上露出一抹很漂亮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平時那般兇悍。
“狐族沒有抛下過你,你是戰沉将軍唯一的後人,唯一活下來的,他們一直在找你,可狐族太弱了,他們找不到你,找不到啊……你別怨他們。”莫夭輕哼了一聲,淡淡的笑。
“卻不想、不想讓我給遇到了,你不願回去,我就從未和長老們說起你的下落,可我如今要死了,我放不下,我放不下青丘啊……”莫夭隐忍的聲音中充滿了不甘,他性格一向兇悍強硬,最讨厭婆婆媽媽,最讨厭別人說他長的美,也最讨厭眼淚,為什麽,可為什麽這時候他的眼眶濕了,戰以擇不明白。
“阿擇,我太了解你了,你從不停留,不過是因為這亂世不值得,可青丘值得,狐族不會讓你失望,你去試試庇護狐族好不好?要是不開心就走,就試一試好不好,你就不想要一個家嗎?”莫夭那樣懇切的看着他,眼中充滿了關切,不知是對狐族的還是對他的,亦或者這二者本無區別。
“好”
那就去試一試,這是戰以擇的心聲,他二十歲那年說了這一聲“好”,卻沒想到,在之後的九百餘年裏,他一直堅持着這件事,這件當初只是打算試一試的事。
而今面對莫千風,他已然不記那段得往事了,卻依舊道了一聲“好”,時光好像在此刻重疊,這一世,他依舊是二十左右的年紀,依舊是有着無限可能的年輕,無論他有沒有記憶,無論是什麽情況,他的選擇似乎從未改變。
紫栖淵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柔和下來的眉眼,不知為何輕呼了一口氣,對于戰以擇而言,一切都沒有偏離,可是別人呢,亦或是說他自己呢。
戰以擇突然問道:“狐族,現在什麽情況?”
莫千風道:“回尊上,青丘北方和兔族的戰鬥一直在進行,本來我族勢弱,但是前些日子兔族內亂,戰将軍和鬼君又設下圈套殲滅敵軍主力,所以我族占上風。”
接着莫千風的表情就有些難看了,“但就在這時,虎族主帥歐陽狂突然回歸,趁我西方防守薄弱時攻打,狐族慘敗,幸得戰持君上出手才不致全滅,可是虎族的人數太多了,臣、魏策、水潇便帶領三支隊伍支援,臣……臣中了虎族的埋伏,本來聯系水潇來支援,誰知道、誰知道他們一直都沒過來。”說到最後,莫千風語音顫抖,眼中盡是擔憂。
戰以擇想起來時路上的景象,只覺得那些人兇多吉少,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說道:“你雖然修煉天賦不錯,可到底才十多歲,靈力不夠深厚,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莫千風卻依舊很擔憂,“可是,可是水潇他是黑狐一脈的,速度和隐匿是他的專長,靈力更是與臣不相上下,怎麽會、怎麽會沒半點消息呢?”
戰以擇疑惑道:“水潇那支隊伍是黑狐一脈?”他看到過黑狐的種族特點,速度、隐匿術,但是剛剛那支隊伍,腳步虛浮,行動笨拙,根本就不像黑狐啊……
莫千風立刻點頭,“是啊,只要水潇想藏想跑,很少有人能抓得到他。”
戰以擇皺了皺眉,這事有些不對勁啊,“我們再去看看。”
莫千風點頭道:“是,尊上。”他頓了頓接道:“臣本來打算去青丘附近找戰持君上,從那邊過去正好順路。 ”
“我咳……朕也回青丘,路線不變,我們沿路調查。”戰以擇想了想道。
“天色已經晚了,尊上要不要……”莫千風遲疑道。
“不,我們現在就出發。”戰以擇堅定道,明天再去的話,誰知道屍體會變成什麽樣子。
“是。”莫千風和紫栖淵同時應道。
幾人飛一般的趕路,到達離恨城時天已經黑了,莫千風看着滿地的狐族屍體,眼圈都紅了,他蹲下身,辨認着那些狐族衣角的印記,“是……是水潇的人。”他顫着聲音道。
看着莫千風手裏的流水紋印記,戰以擇皺了皺眉,“你随朕來。”他一邊說一邊帶着莫千風拐入小巷,他指着那個背露刀尖的狐族屍體道:“這人衣角上的花紋好像有些不同,你看看這是……”
戰以擇還沒說完,莫千風已經顫抖着手輕輕翻過那狐族戰士朝下的臉,看着那張慘白而毫無生氣的臉,莫千風眼睛紅了“……怎麽可能,不會,他怎麽會死,不會的,水潇……水潇”莫千風痛苦的嘶吼着。
戰以擇和紫栖淵都沒有出聲,只聽着莫千風跪在地上不斷說着什麽,“你速度那麽快,怎麽會,水潇,你,你……”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是傻傻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根本就無法接受水潇的死。
“一個多月奔波,總算趕來了,打完了這仗咱們出去喝酒。”
“不喝”
“哎?你別總那麽冷,那陪我喝,陪我行了吧?”
“……嗯”
“大長老說只要這次勝了,我就能見哥……就能見個我想見到的人。”
“……”
“別不說話啊,你有沒有什麽想見的人?”
“尊上”
“尊上,嗯,那可不容易見,你又不是鬼君那種近衛。”
“我不會比他差。”
“唉知道啦,誰不想見尊上?上次我們見過他,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我們,尊上真的很好,特別好,要是我們也能跟在他身邊做事該多棒……”
“嗯”
前幾天還說過話,做過約定的人就這麽毫無生氣的倒在這裏,莫千風只覺得渾身發冷,這半年來,他忍耐過太多辛苦,也經歷了很多生死危機,可是這一刻他所有的進步就像一場笑話,他根本無法冷靜,像傻了一樣呆坐在地。
戰以擇只覺得那哀傷也感染到了他,讓他覺得心裏發堵,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打破這份沉默,“他身上那把刀是虎族普通士兵的,他既然擅長速度,又為什麽會被靈力低下的小兵刺殺。我們要調查原因,為他報仇,也不讓更多狐族受到傷害。”
戰以擇的聲音不大,卻喚醒了莫千風的神智,報仇?對,要報仇!可是如何查清楚呢,他有些無措。
戰以擇同樣沒辦法,人都死了,也沒有什麽線索,要怎麽調查?他看着莫千風的屍體,不斷思考着。
這時紫栖淵輕輕俯下身,他手持裂天扇,點在水潇眉心之處,一抹紫光劃入他的身體,紫栖淵閉目感受起來。
戰以擇和莫千風見此自是一陣期待,希望他能發現些什麽。
紫栖淵催動着空間之力,一寸一寸的探查着他體內的經脈,擅長速度的話,經脈中的靈力應該也能快速運行,可是水潇的經脈卻根本無法做到這點,因為在紫栖淵的探視中,他的經脈完全是扭曲變形的,甚至還有黑灰色的堵塞,別說快速運轉靈力了,就是靈力流通起來都困難,這樣怎麽可能速度快?
他睜開眼睛,沉聲道:“他的經脈有問題,似乎是,似乎是被一種特殊物質影響了,這物質是什麽我無法探查。”
其實他的行為已經很逆天了,大陸上根本沒人能做到探視人體內空間的,若沒有裂天扇的情況下,就是紫栖淵全部的空間之力也無法做到。
戰以擇想了想道:“你去看看別的狐族,是不是也是這樣?”
紫栖淵點頭,調整了一下便去探視別的狐族的經脈形狀顏色,看了兩個屍體後,他的臉色有些發白,顯然這一舉動非常消耗靈力。
他回到戰以擇身邊道:“都是這樣,經脈扭曲變形,裏面有黑灰色的堵塞物,這種情況下,靈力無法通暢運行,速度和力量也會被削弱,最後剩下的不到原來的一半。”
戰以擇皺眉,不到原來的一半?戰場上分毫之差便可扭轉局面更別提戰力被如此削弱,這注定被屠戮啊。
莫千風的眼眶更紅了,這樣憋屈的戰鬥,連自己的力量都發揮不出來,水潇死的也太冤枉。
戰以擇見他難過,蹲下身看着他,說道:“朕經過這裏時,他只剩一口氣了,但他告訴朕是他先殺了那個虎族士兵的,他很驕傲,他是正面禦敵才會被刺中腹部,他說狐族沒有逃兵。”
直視着戰以擇溫和的雙眼,莫千風怔住了,好溫暖,尊上就那樣攬着自己的肩,彎彎的桃花眼中滿是理解和包容,真的好溫暖。
他不自覺的往戰以擇懷裏靠了靠,戰以擇挑了挑眉,看着他笨拙而不安的樣子,一把把人抱緊了,感受到自己衣襟微微濕潤,他笑道:“不是小孩子了,要一點點長大,狐族的将來在你們手裏,你得學着有擔當,給大家撐起一片天。”
他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這些話,在他看來每個種族都是這樣,領導者不可缺少,但只有領導者一個人亦是不行,而是需要不同類型的人才,需要新鮮的血液。
莫千風顯得有些忐忑、有些激動,他擡起頭,“尊上,我很笨,但我會努力,很努力。”
紫栖淵見此握了握手中的折扇,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遠方飛快的奔來一個身影,他一身黑衣,上面繡着銀色流水紋,頭發有些淩亂,雙眼更是布滿血絲,只見他徑直跑水潇屍體的位置,就那麽死死的盯着,像是在确認着什麽,一臉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