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逃得恩怨了
與禦閻分開後,二人繼續走,不出幾日便來到了一座城池,戰以擇擡頭看着城門上鏽跡斑斑的牌匾,撇了撇嘴,“離恨城,怨氣好深的名字。”
紫栖淵輕聲道:“風雨漂泊酒一觞,生死相忘離恨城。離恨城是給流浪之人的歇腳之地,心有苦悶的人能暫時忘卻種種不快樂,在這裏醉上一場。”
戰以擇滿臉興味,“生死相忘?真的什麽都能忘嗎?當真是座有趣的城,我們今天就歇在這吧。”
紫栖淵自是沒有異議,随戰以擇入城,二人一路走來,也一點點了解着這座城池的現狀,有在街上打架拼個你死我活的,也有規規矩矩坐在茶館與人談天說地的,有抱着情人在街上嬉鬧的,也有醉倒在路邊的男男女女,哼着不完整的調,唱着聽不清的詞。
戰以擇不知為何就有一種酸澀的感覺,似是熟悉,似是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曾埋藏在他的記憶深處,從未遺忘。
他的興致突然就沒這麽高了,“栖淵,我倦了,找家酒樓吧。”
紫栖淵點頭,“主人,前面那家如何?”
戰以擇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的大堂還聚了三三兩兩的人,不知在做些什麽,他向那處走去,朦朦胧胧的就聽到了說書的聲音。
“要說這‘血燼’二字啊,其實是指戰将軍的血燼槍……”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聽在戰以擇耳中,竟然讓他微微恍惚,記憶中似乎有一個小男孩拽着自己的衣角,滿目期盼。
他怔怔的望向自己的衣角,那裏空蕩蕩的随風擺動,什麽也沒有,只有自己腰間的一塊玉佩散發着淡淡的藍光,讓他莫名的就感覺到了一股悲傷,卻不知是何緣故……
回過神來,他已不自覺的坐在了酒樓的大廳內,紫栖淵在一旁吩咐小二道:“拿些吃的來。”
“酒,還要酒。”戰以擇突然補充道。
不一會兒,那小二就上了些酒菜,戰以擇一邊吃一邊喝着酒,“栖淵,你陪我喝。”
紫栖淵聞言給二人都斟滿了酒,“主人,您心情不好嗎?”
戰以擇哈哈一笑,“這離恨城不是什麽都能忘嗎,又哪來的心情?我只是想入鄉随俗醉上一場。”紫栖淵見他眼中并無多少笑意,也不再問,只是沉默的為二人倒酒。
狐祖的故事說完了,那說書人道:“各位喜歡的老故事講完了,我給大家說點新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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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老趙再講”下面自是一陣應和。
“各位都聽說過兔族內亂的事吧?”說書人問道
“自然知道,鬧得沸沸揚揚的,聽說兔族祭司背叛兔族,被判處死刑呢。”一個年輕人接過話。
“是被判處死刑了,不過他可沒死成。”那說書人神秘兮兮的開口,這一句可勾起了聽的人的興趣,當下便都豎起耳朵。
那人見效果達到,笑了笑繼續講道:“前兩天便是處刑的日子,據說當時兔族祭司白末失魂落魄,滿心絕望,就在他馬上被廢了的時候,他突然大喊了一句‘住手!’”
“好膽魄!”下面立時有人稱贊道。
“不止如此呢~”那說書人繼續,“這兔族之主白秦啊揮手示意,想聽聽他說什麽,誰知那白末竟然苦笑着說,‘是我太單純好騙,可你竟然不信我,罷了,這些年來我為兔族做的夠多了,就此別過。’他說完這句話啊,拿出一塊玉牌,當着白秦的面捏碎了。那白秦見此臉色一變,以為是什麽攻擊,正要防備,卻只見一個人從天而降,威壓一出,所有人便都無法動彈分毫。”
下面立刻有人起哄道:“哪有人能從天而降,被召喚來的嗎?老趙你講的也太誇張。”
老趙瞪了他一眼,“你聽是不聽?”
那人趕忙陪笑,“聽、聽,老趙你繼續。”
老趙這才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那是一個男人,長相俊美,腳下還踩着一條巨大的青龍。”
聽到這,戰以擇挑了挑眉,看向了紫栖淵,青龍?有點熟悉啊,紫栖淵也是有些意外,說道,“有可能是他。”
老趙繼續講道:“那人見所有人都不能動,滿意的笑了笑,他先是對着白末道:‘這回吃虧了吧,随我回山門吧,這兔族也沒什麽意思。’那白末啊只是點頭,那人手一招,白末便出現在了青龍身上,站于那男子身後。接着那男子對着白秦說道:‘哦對了,忘了介紹,本座就是白末的老師,他一直不肯告訴你的那個,你總是懷疑他不就是因為本座的身份神秘?可現在你看到了,本座若想滅你兔族,根本不需要那麽麻煩,你們欺負本座的學生,本座很不高興,所以白末本座帶走了,兔族嘛……’那男人說到這兒,突然一揮手,據說那手上的力量,足以毀滅在場所有人啊!”
他講到這兒,衆人都只是笑笑,當他誇張賣弄,可紫栖淵卻垂眸深思起來,這人似乎就是禦閻,他就是白末的老師?教了白末一手占蔔之術,還能拿出奇奇怪怪的“星辰力”?
老趙繼續講道:“當時白末就攔住了他,特平靜的叫了一句‘老師,別殺。’那男人啊,詭異的緊,當時就笑道:‘你在做什麽自己知道嗎,成錦當初再頑皮都不敢這樣。’那男人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力量轉向了白末。”
他講到這頓了頓,下面立刻有人問道:“成錦是誰?”
老趙立刻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在場的朋友講的啊。你們是不知道啊,那白末當時就跪下了,據說這白末可是連兔族之主都沒跪過,他跪下就說:‘老師,學生不是想違抗您,您不是教過學生自己的東西要自己把握嗎?這兔族學生費心了這麽久,也可以算作是學生的吧,我與兔族的因果想自己親手了解。’據說那男子聽完白末這麽說就笑了,對着白末說道:‘好吧好吧,你真是成長了不少,就當做獎勵了,這兔族留給你。’那白末聽後啊也沒什麽喜悅,只是平靜地道了句謝,接着二人便化作一道流光不見啦。”
老趙講到這喝了口水,似是講完了這個故事,也就在這時,門外來了個女子,她一身白色長袍,攬着一個素衣少年,眉目間滿是風流之意。
她随意選了一張桌子坐下,只要了一壺酒,與那少年喝了起來。
說書人看到她,眼中不知閃過什麽,“說道兔族啊,就不得不說狐族和兔族、虎族的戰争了,如今虎族與兔族圍攻狐族,這真正損失的啊,卻是虎族。”
下面頓時就有人問了,“此話怎講?兔族最近不是在內亂嗎?聽說派出的戰力也很弱,怎麽會是虎族最慘?”
那說書人立刻回道:“小兄弟,話可不能這麽說,這兔族本就沒派出多少人,損失的自也是些不中用的。可是虎族就不一樣了,他們派出了五萬人,昨天直接就被圍殺了三萬。”
那女子眉頭挑了挑,接過話來,“哦?你這消息是真的?”
“那當然,我趙州這麽多年在這離恨城裏混,講過的故事就沒有假的。”那人瞪眼反駁道。
女子哼笑一聲,她的手伸在少年衣服裏不斷撫摸,那少年臉色潮紅,強自忍耐,“好啊,那你說說,這三萬人是怎麽死的。”她語氣随意地問道
“朱峰一戰,狐族鬼君與戰将軍回歸,戰将軍劍走偏鋒,設局迷惑,将大軍南引,鬼君借此以用秘法傳送狐族戰士,趁三萬敵人不辨方向之時偷襲,全殲敵軍。這些消息,不出三日,便會傳到這離恨城,屆時可辨真假。”趙州自信的講述着。
女子挑了挑眉,“狐族總人數尚未達到五萬,竟然能殺了虎三萬人,可見這西曉也沒什麽本事。”她說完後喝了一口酒,渡到那少年口中,看着少年嗆咳的樣子,滿臉興味。
趙州眼中閃過不喜,“你這話是何意?”
這時旁邊又有一人接話道:“不就是說西曉自大嗎?據說他那兩個得力屬下一個都沒派,覺得區區五萬人和兔族聯合就能滅狐族,真當青丘沒點底蘊?”
女子笑了,“不錯,本以為這西曉有什麽了不得的,原來根本就毫無遠見,有他在,虎族遲早沒落。”她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入少年的下|身,似乎伸進了什麽地方玩弄摳挖着,那少年已有泣音,“主子,嗯——求您……”
衆人只覺得不堪入目,也不看她,卻又忍不住議論起起虎族二殿下來,言語間都是說着西曉的各種不是,名不見經傳,不顯戰力、過于文弱……
虎族西曉,溫文爾雅,一直缺少虎族的毒辣好戰,卻得單斯與歐陽狂扶持,其人本身似乎并無出色之處,可是當真如此嗎?
趙州見這人針對西曉,眉目間出現了一抹怒意,“虎族二殿下,又豈是外人能揣測的。”
看着趙州眉目間的那抹怒意,那女子眼眸深處劃過一絲滿意,“好,虎族二殿下,深不可測,我自是沒興趣,讨論他啊還不如和這小公子玩玩。”
說罷抱起懷中的少年,邊笑邊往樓上走,言下之意竟是要直接去做情愛之事。
“這人倒是風流,只是也太……”
“哎你竟然不知道她,她就是虎族的那個廢物殿下西随。”
“什麽?就是那個武功平平,不得寵愛,為人卻浪蕩刻薄的大殿下西随?”
“可不是嗎?你看她那個樣子,不過好歹是虎族皇室,也不知咱們能惹的起的。”
“說的是啊……”
聽着這些議論聲,趙州臉色有些微妙,“來來來,大家讨論她作甚,我再說一段故事,保證你們喜歡。”
“好,再來一個。”
“對啊對啊。還是老趙講的故事有意思。”
看見這些熱鬧,戰以擇臉上的笑容多了些,他喝了口酒,“那個叫西随的人,倒是有趣。”
紫栖淵為他把酒填好,“那人是虎族大殿下,為人風流散漫,嚣張任性,倒是很少有人認可。”
戰以擇哈哈一笑,“是嗎?我覺得她不錯。”
“主人看人自有一番道理,想來她卻是有過人之處。”紫栖淵順着戰以擇淡淡道。
戰以擇突然大笑起來,“栖淵,是不是我說什麽都是對的?”
紫栖淵擡頭看他,眼神溫潤柔順,“是。”
戰以擇本是玩笑話,此時見他這般信任自己,那仰慕的眼神就像看心中的神祇一樣,弄得他滿身不自在,“哈,栖淵,我倦了,咱們歇下吧。”
“小二,要一間上房。”紫栖淵轉身吩咐道,随即和戰以擇上樓,他眸光深深的看着戰以擇的背影,若是時間能停滞該多好,這樣的尊上,這樣自己有資格感受的溫和。
夜,戰以擇看着軟塌上的紫栖淵,突然出聲,“過來和我睡。”
“您要嗎?”紫栖淵低聲問道。
戰以擇一把攬住紫栖淵,“就這樣睡。”
“……是”看着紫栖淵垂下的眼睛,戰以擇嘴角勾起,他突然一把握住紫栖淵的下身,感受到手中的堅硬,調笑道:“你精力倒是很好。”
“呃,主人。”紫栖淵的喘息一下子變重了。
“我今天不想要。”戰以擇松手,他的聲音突然變涼,就像一盆涼水澆到紫栖淵身上,讓他的欲望也瞬間涼了下來。
紫栖淵臉色泛白,身體有些僵硬,不知該如何動作,戰以擇見狀皺了皺眉,“身子放軟,我有點冷,你暖着我。”
見戰以擇有些不舒服的樣子,紫栖淵離他近了些,他回抱住戰以擇,握住他冰涼的手,“好些了嗎?”他輕聲問道。
“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來到這就覺得難過,耳邊總有好多聲音在吵。”戰以擇緊鎖着眉頭,抱怨道。
“吵什麽?”紫栖淵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哥哥……哥,尊上,尊上……唔還有阿擇,一聲又一聲的‘阿擇’,吵的我想哭,渾身都發冷。”戰以擇努力瞪大桃花眼,出神的回憶着。
紫栖淵握着戰以擇的手不自覺的就緊了些,他的唇有些發白,微微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麽。
“我知道那可能是我的過去,可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一點也不願想起,人為什麽要有過去呢?”戰以擇喃喃自語道。
“上天既然要我忘記,我為什麽又要重新背負?栖淵,你說我能逃離嗎?逃離那些恩怨是非。”戰以擇似是預料到了什麽,他似乎是想說服自己這是對的。
紫栖淵看着戰以擇複雜的眼神,難得的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主人,我不知道。”
他頓了頓,看向戰以擇,那溫潤的黑眸中似乎帶着理解,“可我知道,只要您想就能,一切都是您的選擇。”
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戰以擇迷迷糊糊的想着,那我到底要什麽,到底要選擇什麽,他想不通、看不透,困意襲來,他就這樣迷迷糊糊的想着,漸漸的睡過去了。
紫栖淵看着他依舊緊鎖的眉頭,很輕的将自己的鼻尖貼了上去,他的鼻梁挺直,輕輕挨着戰以擇的額頭,呼吸間全是戰以擇的氣息,紫栖淵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心安、一抹酸澀,随後也漸漸睡去。
第二天早晨,二人是被一陣吵鬧聲叫醒的,“發生什麽了?”戰以擇嘟囔道。
紫栖淵披上外袍,翻身下床,到窗邊看了一眼,凝神聽着大街上的動靜,“狐族大軍敗了,在向這邊逃,虎族在後方緊追不舍,我們要不要離開此處?”
“嗯。”戰以擇皺了皺眉,只好同意,他想随心的去各地游玩,還不想惹上是非。
二人立刻下樓,大街上已經亂成一團,狐族完全是一邊倒的被屠殺,只聽到一個虎族士兵邊殺邊喊道:“你狐族滅我虎族三萬人,哼,現在歐陽将軍來了,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另一人獰笑着将一把刀捅入一個狐族士兵體內,“哈哈哈哈哈,歐陽将軍已經下了屠殺令,狐族完了。”
戰以擇看着這一幕幕,瞳孔狠狠的收縮着,他只覺得心髒一陣劇烈的疼痛,眼睛酸澀的不得了,他一下子就走不動了。
紫栖淵拿出裂天扇,擋住所有試圖攻擊戰以擇的人,他看着戰以擇眸中的傷痛,沉沉的黑眸中劃過冰冷,鐵扇展開,身形變幻,揮手一道道劃過,身形快若流光,直接取了那幾個虎族士兵的性命。
“主人,走嗎?”他看向戰以擇。
“我,我……”戰以擇的聲音發顫,他看着一地的血,臉色慘白的說不出話來。
紫栖淵輕輕一嘆,“主人,您要救他們嗎?”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遠方快逃到這邊的狐族軍隊。
“不!走、走!”戰以擇別過頭,咬着牙吐出這幾個字,他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不要再卷入這亂世紛争,回憶起頭痛時腦海中滿是血腥的畫面,他只覺得那是他無法承擔的沉重。
逃避的別過頭,他看也不看身後,直接運起靈力,往前沖去,紫栖淵在後邊跟着他,二人左繞右繞,卻根本不能避開這場殺戮。
狐族是四散着逃入離恨城的,所以二人所過之處,全是戰鬥的痕跡,也全是狐族的屍體,戰以擇腳步踉跄的走到一處小巷口,他靠牆坐到地上,微閉雙目,“休息一下。”
紫栖淵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眸中劃過一抹心疼,他接過戰以擇揉頭的手,将雙手放到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按摩起來。
微涼的感覺從頭上傳來,力道适中的揉按很大程度上的緩解了酸痛,戰以擇的眉頭舒展開,半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紫栖淵專注的神情。
他愣了愣,正要說什麽,卻被一陣輕咳聲打斷,他轉頭向小巷裏邊看去,巷子是通達的,不深,能看到對面的街道,巷子中有幾具屍體中,離他最近的那具還有着微弱的氣息,明顯是一個狐族。
戰以擇怔怔的看着那人後腰處的刀尖,不知說什麽好。
他看着那人時,那人也艱難的擡起頭看向他,那被血污浸透的雙眼在看到戰以擇時散發着一種很耀眼的光。
“尊上,是您嗎?”沙啞的聲音傳來,看着那明亮而充滿期盼的雙眼,戰以擇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人見戰以擇不回答,似乎想到了什麽,很着急的解釋,“尊上,我、我沒有逃,我們咳,咳咳……我們是在去支援莫将軍的路上被虎族圍殺的,噗咳——咳咳咳,您看,您看……”他一邊說,一邊盡量露出自己的傷口。
“刀,刀是從正面插進去的,不是後背,我是……是從正面禦敵的,您教過我們,正面戰鬥,我做到了,是我先殺了哈、那個虎族,您說過,狐族沒有逃兵……”
狐族沒有逃兵……
戰以擇聽到這一句,眼眶一下子就濕了,眼前的人嘴角鮮血越流越多,氣息越來越弱,明顯已經沒救了,可是他的眼睛是那麽亮,嘴裏還在喃喃着什麽。
戰以擇忍不住扶住他的肩膀,把耳朵湊了過去,接着他便聽到了如同嘆息般的低語,“青丘,青……丘”最後一個字甚至沒完全發出來,他頭就一歪,倒在戰以擇的肩上,徹底沒了氣息。
他的血粘在戰以擇臉上,戰以擇的頭一陣劇烈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