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司馬越嵘的忠誠
柳默然坐倚在監牢的欄杆處,一夜無眠,他擡頭看着月落,日頭從海上升起,清晨的曙光是那麽耀眼明亮溫暖。
微微動了動耳朵,他總是這樣感官靈敏的有些過分,像一種動物,例如狐貍。他知道是有人上來了,也許這是對他最後處決也不一定。
他沒有動,只是挑眉看着窗口的陽光,直到沒有了聲音,那個人在他的背後站定,駐足不動,他方才問:“怎麽臨到砍頭,這可是最後的一頓斷頭飯?”
鑰匙聲微響,牢房的鎖鏈被打開了,司馬越嵘蒼老的聲音道:“你誤會了柳公子,還沒有對你進行處置。”
柳默然聞聲回頭,看見了司馬越嵘道:“司馬老丞相,沒有想到你會親自來,怎麽是來會老朋友的?”他看向司馬越嵘手裏的飯盒,伸出手晃動了手腕處的鐵鏈子:“我這個身份,是不能再叫你前輩了。”
司馬越嵘一反戰場上的冷酷無情,呵呵笑道反倒有幾分老者的大智慧,那笑容卻是奸猾的,他自顧自的走在床榻上将食盒打開,一一放好:“怎麽說,你也救過老朽的一條老命,當日若不是你一言驚醒夢中人,也不會有今日的老朽。今日特來感念你的大恩。”
“您還真是好心了,只是不知道這飯菜裏是鶴頂紅還是十步穿腸,我柳默然怕是無福消受吧。”柳默然依舊倚着監房的欄杆沒動,卻搖頭。
司馬越嵘并把尴尬:“就說你是一個危險的人物,當初混入我們順輝帝國還呆在冷玄刃的身邊,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你藍陵柳公子要是幫了冷玄刃還好,只可惜你是承天帝國榮王府的大世子柳默然,我們注定就是敵人。本想着你若是吃了這頓飯還好,就能省下老朽諸多事宜;可你偏偏察覺了,那老朽可就費事多了。人啊有的時候太過聰明了不是好事,奈何老朽偏偏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司馬越嵘做出一個為難的表情,接着道:“罷也,罷也,既然殺不了你就幫你一把,下次見面老朽可是不會講究情面的,今天夜裏亥時,這裏換守衛會松上一松,看守人員也會減少一半。”
柳默然聞此到是一愣,他站起身走到司馬越嵘身前,想要從他的眼裏看出真假,卻找不出半點破綻:“為什麽?”
“放你走,還問為什麽?我是誇你聰明還是說你糊塗,可千萬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沒有把握的事情我不做。”柳默然斷然拒絕。他知道像司馬越嵘這樣活了這麽久的老狐貍,沒有利益的事情是不會幹的。司馬越嵘最會駕馭人心,給一個甜棗打一個巴掌,這次若真是欠了他的人情逃了出去,下次定要千倍百倍的還回來。他不會任危險在身邊而不除去,而這次放過自己,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或者順輝帝國出了什麽事請?為什麽冷玄刃沒有處置他?
“時間告訴你了,守衛也被調走了,走不走是你的事。對了,除了酒以外,飯菜上是沒有毒,就當給柳大世子你改善夥食,貯備能量了。”司馬越嵘也不急,緩緩踱步到監獄門口,背對着他道:“柳默然,你對冷玄刃的影響太大了,超乎了我的想象,如果可以,我希望冷玄刃從未認識過你。只可惜你要麽離去再也不要進入順輝帝國的境內,要麽就是讓我親手殺了你。”
柳默然滿心的疑問,越想越覺得有問題,一定出事了。他看着床上司馬越嵘秘密遞送進來的夜行衣和墨汁,常年攜帶的兵器縛魂百煉索,眼神閃爍,又看了看月色和時間,終是決定穿上這一身的夜行衣,手裏握了淡藍色的發,深深的看了一眼,便用墨汁将其染黑了。
壓門撬鎖,躲過看守,趁着夜色逃跑。到了下面聽到巡夜的士兵閑談才知道是宮中皇上冷康泰那裏走了水,柳默然想起了那個欺軟怕硬內心內心陰暗的順輝帝國曾經的皇儲現在的執政者冷康泰,他看了一眼火光沖天的皇宮,卻勾起了十年前的回憶,火無論在哪裏燃燒都是那樣的耀眼。
夜晚清冷的空氣讓他清醒了些,他定下心來,在屋檐之上,施展輕功往與火光方向相反的地方跑去,黑夜竟是如此漫長。
冷玄刃得了消息,只是眯起了眼睛,不急不緩的往皇宮處走去,他并不擔心冷康泰,因為他知道,在他到達之前會有人處理好一切,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安撫冷康泰而已。然而在這些人之中,他猛然看見一個身穿夜行衣的人正往相反的方向飛速離去,那條路四通八達,是都城最主要的道路。
能有這樣好的輕功之人都城之中沒有幾個,而又在這個時辰出現肯定有問題,他沒有多想便跟了上去。柳默然很快就察覺到了有人跟着自己,并詫異的發現那個人是冷玄刃,他心下一苦,暗道不好,自是加快了速度。他快,冷玄刃更快,似乎是故意的,兩個人始終差着不多不遠十米的距離。
柳默然比他先運功,自是先沒了力氣,慢慢的體力就差了,他知道這樣不是辦法,既然甩不掉他,也就沒有必要藏着掖着的了,不如站出來說清楚,便猛地回身站住。
可以清晰的看清冷玄刃頭頂層層纏繞着的白色繃帶。
冷玄刃也不着急,就那麽雙手抱肩的站在了十米開外,一秒,兩秒二人相對而站。冷玄刃習慣性的眯起了眼,火光仍舊很大,他出手如電,兩個鐵珠子滑出衣袖投擲而來,那出手的動作,與那日危急時刻為了救下柳默然而甩出的薄刃雙刀是一模一樣。
而如今一樣的人,一樣的相對而站,出手如電卻是奪命殺招。
柳默然一個鹞子翻身躲過,心下嘆氣,果然他們回不到從前了,只能是敵人了,便口氣不善:“冷玄刃,你還真是趕盡殺絕!”
冷玄刃一危險的眯眼,似乎是沒有想到柳默然能夠逃脫,有些驚異一閃而過,冷玄刃道:“本王還是真不知道本王的塔樓何時裝下如此強勁的犯人了,你是何方神聖?竟能過躲過本王這致命一擊。還真是有能耐,買通了誰?從這麽嚴密的監牢中跑了出來?恩。”
柳默然聽了這話頓時覺得詫異,只是冷聲道:“冷玄刃,你裝什麽傻?抓我的是你,沒有對我進行處置的也是你。”
冷玄刃悠閑的摳了摳耳朵,側頭危險的說:“不要以為和本王套關系,本王就能放過你。”
“冷~玄刃,你不認識我了?”在蒼天的火光之中,柳默然看不清對方的臉,已經不大敢确定的問。
冷玄刃似乎沒有了耐性,不在理他,五指伸成爪狀,近乎于瞬移的速度,帶起了一陣清爽的風,直直抓下柳默然蒙面的布巾。兩個人貼的很近,柳默然沒有閃躲,他還處在怔楞的狀态,完全沒有消化新得到的消息,他不相信,這個人忘記了他。冷玄刃失憶了。
難道這就是司馬越嵘肯放他一命的原因?
再大的火,也總有熄滅的時候,更何況走水的是都城最繁華的宮廷。眼前的人給了冷玄刃一種新奇的感覺,勾起了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好奇之心。随意如他,當即改變了行程,沒有去皇宮而是縛住了柳默然,直接帶到了塔樓。
柳默然一路上一言不發,目光是深不可測的星光點點,一直沒有離開過冷玄刃。冷玄刃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到了塔樓狠狠的發了一通火:“作為最重要的政治犯,關在了塔樓的頂層,我這個輔政王為什麽不知道?今日是誰當值,犯人跑了都不知道,拉出去重罰!”
拉下失職的守衛,冷玄刃回首看見柳默然似有所思的目光,剛剛消下去的火一時又燃起,他單手握住柳默然的下巴:“世子殿下,還真是招待不周,讓你見笑了。”
柳默然甩開他的手,想到司馬越嵘的那句 ‘我希望冷玄刃從未認識過你’的話,當下掩去了眼中的情緒,故作并不相識:“那裏那裏,輔政王過謙了,這地方還是蠻好的,擡眼便是太陽,低眉則見海岸。上可接天,下可俯瞰大地。”
冷玄刃見他談笑自如心下怒火更盛,怒極反笑:“世子殿下的喜好還真是與衆不同。本王喜歡有性格的人,你只帶領短短五萬士兵能打的本王止步不前,才能看入本王的眼。只有勢均力敵的對手,才會刺激。”
說罷回身對旁邊的人道:“叫司馬越嵘來見本王。”司馬越嵘,早就聽聞此事,故而有所準備,帶來了一疊文書,只是撇了一眼在旁邊縛住手腳的柳默然,神色充滿了警告的意味。便雙手捧上文件遞交給了順輝帝國當前的輔政王冷玄刃:“老臣近日剛剛得知的,承天帝國此次出兵的榮王柳旭承諾要用兩座城池換回榮王世子柳默然。”
柳默然在旁邊心下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掩飾的很好。
冷玄刃沒有表情的擺了擺手,道:“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本王,塔樓之頂還關押着這麽重要的角色。”
“老臣思來想去,念着輔政王身體欠安,不宜多勞,故而不曾相告,并無故意隐瞞之罪。”司馬越嵘恭敬行禮,眼神卻直白的指向他頭上的白色繃帶。
冷玄刃疲乏的揉揉額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說罷回身似乎是對着柳默然說的,又似乎是下達命令:“世子好大的面子,價值兩座城池,本王可不敢怠慢了貴客,從今天起就入住在客房。來人喂他吃了軟筋散,斷了他的內息。”
守衛很快拿來了軟筋散,冷玄刃掰開柳默然的嘴,強硬的灌了進去:“本王可不想以後時不時的到處尋你,為了兩座城池有所保證,請世子吃些東西,本王想着世子應當不會介意的吧。”
柳默然被嗆得直咳嗦,卻依舊倔強的回應:“那裏那裏,輔政王還真是‘好客’。承蒙照顧了。”
旁邊守候在一旁多時的青年太監,欲言又止多次,每次看到冷玄刃冷着的臉,一肚子的話就又都憋回去了,這次他瞅準時機,小心翼翼的插話提醒道:“王爺,皇上那邊,”冷玄刃挑起眉峰,甩了袖子大氣的道:“走。”便轉身離開。
司馬越嵘目送了輔政王冷玄刃離去,自己卻不急着離開反倒是裝了許久的柳默然心下焦躁,他颦眉示意司馬越嵘解釋。
“世子恐怕是看出來了,王爺失憶了。”司馬越嵘老奸巨猾的笑。
“是因為巨石砸到了頭部?”
司馬越嵘不答反問:“世子知道太醫是如何評定的嗎?”
柳默然側耳傾聽。
“王爺記得所有,記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唯獨記不得——你。”司馬越嵘拉長了音調,伸手直指柳默然:“太醫說是記憶障礙,屬于非常罕見的強制性遺忘。那一日在他的潛意識裏,可能認為你死了,所以選擇忘記來避免傷害。”
司馬越嵘頓了頓,語氣生疏道:“你對冷玄刃的影響超乎老朽的想象。”
“所以你最初想殺了我,卻也是因為相同的理由,他不記得我的存在,決定放我一馬。”
司馬越嵘點點頭:“你是聰明人,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請世子記得你的身份,你們終是立場不同。既然已經陰差陽錯,不如就錯下去。”
柳默然垂下眼睑,稍顯孤寂,卻承諾道:“司馬丞相敬請放心,在今日之前,我柳默然從不曾認識過冷玄刃。待到榮王以兩座城池換我離去之後,我柳默然此生便也在不會踏入順輝帝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