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喪鐘鳴起
乳白色的煙霧袅袅飄起,空氣中飄蕩着安人心神的味道。太醫自裏屋出來,搖着腦袋,神色黯然的繞至側室。對着太子,柳默然等人道:“皇上的身體早就色厲內荏了,一直都是名貴藥材撐着,吊着一口氣不散。這次一病,來勢兇猛,有病入膏肓之态。”
太子上前揪住太醫的領子,厲言道:“你什麽意思?治不好父皇,小心你們的腦袋。”弄得太醫頻頻點頭半句不敢多言。他随即放開太醫,拍了拍老太醫褶皺的衣服,和顏悅色道:“太醫資歷頗深,本太子相信你。好好幹,幹好了加薪封官。”說着頗有深意的看了眼老太醫。老太醫顫着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柳承胤板着臉,瞪了他一眼,又恩了一聲:“實話說。”
老太醫這才唯唯諾諾道:“皇上早年就有舊疾,這些年一直都是外強中幹,虛有其表,華而不實啊。不過請太子放心,老朽的針術已經激發出皇上內在的生命力,皇上又在犯病的危機時刻及時的吃了上好的藥物,撐一段時間是沒有問題的。”老太醫顫着手,皺着眉對太子行禮道:“望太子早些準備才好,皇上現在手腳不能動卻還有意識。老朽剛剛為皇上紮過針,雖不能寫字,口還能言,正喧太子入內,并吩咐榮王世子留後聽傳。”
柳默然站在後方聽的清楚,他看着太子柳承胤進去,老太醫離去抓藥,苦苦的盯着門口,不知道過了多久。
待太子柳承胤出來時,才發現雙腳已然麻木。柳承胤面色困苦,神色奇異的上下打量着柳默然,徑直走過去,語氣不善的道:“讓你進去。”
柳默然聞聲進去,室內彌漫着濃濃的藥味揮散不開,黃色的被褥之下是僵直的身體,柳耀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移動,他斜着眼睛艱難的随着柳默然的身體移動,搭在被子上面的手緩慢的伸出似乎要抓住些什麽,卻已經無力去抓住。柳默然稍一猶豫,就伸出手握上他的。柳耀安心的點頭,微微張合幹燥的嘴唇:“坐的近些。”柳默然依言坐好。
“朕,對不起你。這輩子最對不起他,陶複行。可是朕不後悔。朕,知道你跟着陶山人這些年受了很多的苦。夾在我們之間會很難做,你有孝心,總是想兩不相傷,可是卻不知道有些事情一輩子都難兩全,就像是朕和陶複行的一生,這是朕最大的遺憾。”柳耀閉了閉眼,手指卻勾緊了柳默然的手:“朕希望你能幸福,不要再重蹈覆轍。世人都說朕是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可是沒有人能明白,朕做不了自己的主,不能給你一個穩妥的未來。故而在早年前,将你托付給了陶山人。朕很欣慰,可以看到如今的你,不妄動,不徒語,不茍求,不虛行,為人行君子之道,将來必有所成。”
“一直以來,從小到大,朕一直認為能給你們的,都給了。卻不曾想,卻是兩頭不相顧,辜負了皇後也辜負了他。本以為給了柳承胤權位,卻不曾想在他的心裏留下了這樣不可彌補的傷害,連他也恨朕,還真是失敗,朕真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此刻的柳耀不是表面光鮮靓麗,萬人之上的承天帝國的帝王,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柳默然想要安慰眼前近乎失落的帝王,卻不知道如何去開口,帝王的尊嚴容不得任何人去憐憫。
“朕——知道朕挺不了多久了。”柳耀停頓了一下,複睜圓雙目,目光犀利直射柳默然:“太子之位不能動,動之國家的根基不穩。”,柳默然不着聲色的将身子往後面傾了一傾,他知道柳耀的意思,下意識的想要逃離。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走的遠遠的離開這裏。柳承胤不會輕易的放過你,朕,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答應朕,永遠也不要打承天帝國皇位的主意,永遠也不要站在柳承胤的對立面,不要和他為敵,答應朕。快。”柳耀強硬而又急促的催促着,握住柳默然的手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勾動着。
柳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對着這樣一個臨危的人,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不忍心在為難他半點。君子往往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的過程是痛苦的,不為人理解的,但是結果會開出花來:“我,答應你。離開之後再不回來。”
柳耀聽了這話,終是放松了手指,欣慰的閉上了眼睛。柳默然輕輕的抽出手來,緩慢而又恍惚的退到了門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榮王府的。
喪鐘敲得是那麽的猝不及防,在柳默然沒有來得及離開的時候,聖旨一份一份的到了,打亂了原有的一切安排。柳承胤擇日即位,大赦天下。
登基典禮的當天,柳默然公開上書,自請離開京城前去偏遠的滄州,遵循先皇旨意,潛心念佛為先皇柳耀念經禮佛。
新皇柳承胤定定的看了柳默然兩秒,然後哈哈大笑,大臂一揮面對群臣:“準奏。”并下達了柳默然奉命進宮為皇上守靈三天,在自行離去的聖旨。
然柳承胤即位不過兩日,邊關八百裏快馬加急傳來了承天帝國和順輝帝國邊界的戰事。
毫無征兆的戰事,情況緊急,領頭出兵的正是順輝帝國輔政王冷玄刃,在承天帝國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連攻兩座城池。
柳承胤當下下了聖旨,命半生戎馬的榮王柳旭接将軍位,擇日出征。榮王柳旭不曾推辭,當下既要立下軍令狀,然榮王世子柳默然怎麽肯讓老父親冒如此的大險,極力反對,意欲代父出征。此舉正中柳承胤下懷,當即同意,将其派往前線,要求他收回國土,同時臨近城市的兵馬也在緊急的集結調動中。
出征的前一晚榮王柳旭找到了柳默然,一陣埋怨:“你這是何苦?明知道是陷阱卻一把跳入。先皇給了你退路,要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雖然這是變相的發配,卻也好過你在這裏提心吊膽的強。新皇也在衆大臣面前答應要你離開,他不好改口在為難你,讓我去出征就是一個套,可是你倒好直接就跳了進來。你就不該來管這件事情,我柳旭戎馬半生,不差出征這一次。”
柳默然道:“父親,我不能看着你為了我去受苦,您這個年紀,本該是安度晚年享清福的,怎麽能夠連累了父親。”
“行了,多大的人了,淨瞎感慨些什麽。我用不着你給我養老,我活了這麽大的歲數,夠本了,只要你們平安就好。”老榮王柳旭拍了拍柳默然的肩膀:“可是這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你便放心大膽的往前走,有我榮王在後方做後盾,務必要把丢失的城池拿下來,才對得起咱們柳氏的老祖宗。”
柳默然微微的颔首:“請父親放心,絕不會叫人看矮了半截,定當不辱使命。”
老榮王柳旭滿意的點點頭,卻又道:“出征的時候,把你的發色染成黑色。莫要讓人識得了身份。”
“父親,請恕孩兒不孝。孩兒不會掩蓋發色,這是爹生娘養,父母給的,我沒有必要去遮遮掩掩,只想用最真實的自己去做事。”
“你怎麽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啊!沒有叫你隐藏你自己,做你想做的就好。只是你最後不得接我的王位,不得留在京都,你終歸是要回到平谷,你知道嗎?待此事了結,你就給我回平谷去,在不準回來,終生不得進入承天帝國的朝堂之上。”
“父親是想要我全身而退。恕孩兒不能從命,我不會隐藏我的發色的。我做過的就是我做過的沒什麽好隐瞞的。就算被人知道藍陵柳公子和榮王世子是一個人又如何?我從不以這個皇族身份為恥。”柳默然擡頭直視柳旭,目光堅定:“我作為藍陵柳公子就高潔了嗎?為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誰?我也有父親有母親,為什麽見不得光?”
柳旭被他看得心裏有些難過,都是在戰場上打拼多年的人,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微微嘆氣,點了點頭:“随你吧!你有分寸就好。”
此次以是戰役緊急,冷玄刃所帶的順輝帝國的兵馬,已經兵不血刃,奪了數座城池。承天帝國多年不曾打仗,士兵早已忘記如何作戰,邊疆大部分的城池守将聽聞戰事,都一個個害怕,退縮,各個擁兵自重,不肯派出援兵解救臨近的城市。而首當其沖的邊界城市為了避免流血,只是象征性的出戰抵抗,大都選擇了大開城門,只有少數的城池誓死抵抗外敵入侵。
一切都還來不及準備,柳默然帶着兵馬先行出征,老榮王親自壓着糧草随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