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陵洲陶山人
在進入陵洲地界之後,柳公子下馬,踏上鐵索橋,跨過環河,進入了一個叫做平谷的小島嶼中。環島一圈有餘的是自由生長的桃樹,這種樹在這裏全年盛開,粉紅色的花瓣随風舞動,若是身處其中很容易迷失。他繞過環島而種的桃花迷林,經過一片淡藍色的紫薇花叢,在幽靜的泉潭不遠就是整齊的幾座矮房,院落。
院子裏面種着些許植物,圍欄整齊,小路平整。柳公子站在圍欄之外,望向圍欄裏面背對着他挽着袖口修剪樹枝的白發老者,眼裏閃動着滿滿的親情,愉悅的口氣道:“師父。”
白發老者沒有回頭,繼續着手裏面的工作,只道:“怎麽,你還知道會來啊。”柳公子不語,只是幾步走過去,接下了白發老者手裏面的工具:“我來,您老歇着。”
陶山人看了他一眼,把手裏的工具移交給柳公子,放下了挽着的袖子,便轉身後退往屋裏走去,邊走邊背對着他道:“一會到我屋裏來。”
柳公子目送着師父遠去,忙點頭道:“是,師父。”
柳公子修剪好了桃枝,收好工具,便緩步到了陶山人的房間門口,他舉手欲敲門,便聽門裏的老者道:“進來。”
柳公子聞聲走進,卻見陶山人背對着他站在屋裏,他便小聲叫了句:“師父,我回來晚了。”
陶山人卻大喝一聲:“跪下。”柳公子早有所準備這一聽卻只到師父是真的動了怒,當下聞言,立即穩穩的跪在陶山人近前。
陶山人轉過身手裏拿着戒尺,面色冷峻嚴酷,問道:“這幾個月你去哪裏了?別以為我在山裏就不知外面的消息。”
“正如師父所知道的那樣。”
“你不解釋?當初你是怎麽和老夫說的?”陶山人雙目緊緊盯着低着頭的柳公子。
“我說,江湖上的朋友邀我品酒賞竹論詩,切磋武藝,交換心得。”
“可你幹什麽去了?要不是前兩年,你和你師弟在江湖上闖出了些名堂,認識了些朋友,做了些有意義的事情,你以為我會放你下山?我前兩年就不該放你下山,怎麽了?得了些名頭,就以為武功學的不錯可以獨當一面了,我告訴你,你還沒有出師,沒過老夫這一關。還敢騙為師,你厲害了是吧,我告訴你,往小了說這是瞞着老夫下山,往大了說這就是欺師滅祖。伸手!”
“師父教訓的對。師父嚴重了,欺師滅祖是萬萬不敢的。”說着伸出了兩只手平舉至頭頂。
“還敢頂嘴。”陶山人舉起戒尺狠狠的打了柳公子的手掌。柳公子的手心頓時紅紅的出了痕跡,他咬了咬唇,不敢一動。
“怎麽?不服。”陶山人繞着柳公子轉了一個圈,語重心長道:“然兒,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你是哪國人?啊!先不說其他,你是承天帝國的人!他冷玄刃是什麽人啊!他是有順輝帝國的人,是有皇室血脈的人。你和誰在一起行動不好,偏偏和他在一起合作。”說着又狠狠的往柳公子手上抽了兩下。柳公子卻并不吭聲。
“你和冷玄刃一起出現也就罷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的去接觸他們皇家的事宜,你不該插手,這倒好你前兩年在江湖上的名聲全毀了,還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陶山人氣的狠狠的跺了一下腳:“老夫還指望着你再創紫薇族的輝煌,揚名立萬,我對你給予了厚望啊。可你吶?非要氣死我不可嗎?”
柳公子放下手,擡頭雙目清澈的看着陶山人道“師父莫氣壞了身子。是徒兒不孝。”
陶山人嘆了一口氣,将手中的戒尺撇向一旁,坐在了床上,兩手拄着膝蓋道:“你在不能私下裏和冷玄刃有半點聯系了。”柳公子沉默不語。陶山人見他不說話,自動認為是柳公子答應了,又道:“我就知道是你鼓動你師弟宇文逐合夥騙我。你想出山,究竟是幹了什麽了?怎麽碰上的冷玄刃?說罷。”
柳公子自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小心的打開,裏面銀光流轉,一朵石花躺在正中尖端五色葉,散發着絲絲的香氣,柳公子小心翼翼的舉到頭頂:“師父喜歡這些藥草,我聽聞五色石花是療傷聖藥,便想着尋來。”
“你去了須塗山?這麽說在須塗山上曲氏一脈消聲滅跡的傳言是因為你了。”陶山人接過盒子看了眼五色石花:“可真是一個好東西。你別以為拿了它來,我就能饒過你。”
“徒兒不敢。在須塗山上的還有鐵面。師父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奪命樓樓主鐵面就是冷玄刃。”
陶山人擺了擺手:“你們上過須塗山後,整個須塗山上的大霧便散盡了,後人再去山上,便一個人都沒有尋到,房子和山洞全部坍塌,就像是遇見了一場地震一樣。須塗山莊就此在江湖上消聲滅跡了。那你後來在順輝帝國又怎麽會參合進冷玄刃奪宮的事情裏去的?”
“我知道了他的秘密,當時我受了傷,不是他的對手。他害怕秘密傳出去,就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麽消失,要麽幫他。我沒有辦法,只能留下從頭計議。”
“你受傷了?”陶山人語氣些微上揚,掩飾的很好,可依舊露出些緊張的情緒,一閃即逝道:“算是教訓,削削你的傲氣。現在可好了,傷要好好治,不能留下後患,不然等你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可就有的受了。這事便過去了,以後和冷玄刃撇清關系就好,你的身份注定和他只能是敵人。不過老夫到是真的沒想到奪命樓樓主鐵面竟會是當年冷玄刃那個孩子。”
“然後我就一直趕着回來。讓師父擔心了,是徒兒不孝。”
“你還知道啊。一會去祠堂跪着,好好忏悔忏悔。”陶山人嘆了口氣又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事事偏向宇文逐,唯獨對你嚴加管教?逐兒性子直,從小就聽你的。老夫罰他罰的沒有你重,他若是不犯大事,也不長讓他去跪祠堂,更是随意放他出入平谷,卻制約你的行為。”
“沒有,徒兒怎會怨恨師父。我知道師父望子成龍,對我抱有期望,是為我好,在加上我的身份敏感。宇文逐師弟,也事事承讓我。師父我這一生能遇見你們是我最大的幸運。”
“好了,你去祠堂跪着吧!”陶山人伸手趕人。
“師父等下。”柳公子卻擡頭叫住陶山人道:“我想着過些日子能不能下次山?”
“你又想做什麽?看樣子你一點沒有悔改的樣子啊。”陶山人豎眉。
柳公子毫不退縮,繼續道:“師父,我這一出去就是好幾個月才回來,我想着去見見父親。他年輕是常年征戰,留下了病根,身體不好。我這裏還有一些五色石花,想着将五色石磨成粉末配上藥食用可以強身健體我想給父親送去。怎麽說都是養育之恩。”柳公子觀察着師父的神色,見其神色有異,又道:“我知道師父不想我與那邊聯系,可是那終究是親人。”
“然兒,你的倔脾氣真不知道像誰,小的時候本是那麽心思玲珑的人,怎麽就沒有發現你內裏的倔強。表面上我說什麽你是什麽,悶不吱聲的,暗地裏主意正着那。弄了半天在這裏等着老夫那。也罷,也罷,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便去吧。”
“謝師父。”柳公子道了聲謝,便起身前往祠堂。
祠堂中香火日日夜夜不斷,無數的牌位擺放在上。最上面是一個石刻雕像。那是一個赤腳的男子,腳下踏着七彩的浮雲,一手拿着寶劍橫在胸前,另一只手拿着一朵紫薇花朵微微前送,面目祥和,似乎是對這眼前的人微笑。最為奇特的是,這個時刻雕像和柳公子柳默然八分相像。
柳默然恭敬跪好,拜了三拜,就仰頭看着上面的時刻雕像,神色些微複雜。他微微嘆息了一聲,便低下了頭,有些困倦,就閉上了眼睛,在微黃色的燈光下,只有一個靜默的身影,有個規律的一下一下的點着頭。
夜裏的天氣很好,祠堂的門便沒有關上,一個身影悄無聲息的潛進來,柳默然動了動耳朵,在那個人接近他之前,驀然的睜開雙眼。
“哎,真沒意思。師兄,你就不能讓我吓吓你,又被你給發現了。”
“宇文逐,幾個月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嗎!怎麽你給我的見面禮難道就是要吓我。這種游戲有意思嗎?你從小玩到大,你就長不大嗎?多大了,還鬧。”柳默然側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痞痞的帥氣的陽光男孩,他不屑的翹着嘴角,翻了翻眼睛,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藏在身後。
“哎哎,一見面就說我,師兄你還真是傷我的心。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從小到大這麽多次,那次你肯讓我吓一吓的。虧我一聽說你回來了,就趕着回平谷想着見你,還背着師父拿了好吃的慰勞你,看樣子你是不會領情了,算了我自己吃好了。”說着将藏在身後的食盒拿出來,舉到柳默然的身前:“可別說你師弟我不想着你。”
柳默然伸手要接,宇文逐卻迅速拿開,鼻孔裏哼了一聲。舉起食盒誘惑着他,柳默然忍俊不禁的輕笑,随手撿了石子,擊中宇文逐的手腕,另一只手穩穩的接住即将掉在地上的食盒。
“哎呦。”宇文逐哼了一聲:“你這又是從哪裏學來的招數,怎不見師父教過,不公平啊!以前怎麽沒見你用過?”說罷,席地坐在柳默然身旁,幫着拿出一盤一盤的食物。
“我出去時,遇見了一個有意思的人,便偷偷在旁邊學了這手暗器的功夫。不過話說在這裏吃,好像不大好吧!真是罪過啊。”柳默然說着看了眼雕像。
宇文逐十分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你得了吧,就你會覺得對不起祖先,我才不信那。裝什麽裝啊,想騙我才沒門。不過,師兄你每回跪拜這個雕像,你就不覺得別扭嗎?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怎麽都覺得是在跪拜自己的遺像一樣。”說着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
柳默然拿着筷子敲了宇文逐的頭:“你小子,不分尊卑。”宇文逐躲過,過了一會柳默然搖頭笑道:“還真是有點別扭。”宇文逐見他不在出手,又貼了過來。柳默然改跪為坐,夾了一道菜,道:“還真是有點餓了。”便吃了起來,完全忘記剛剛是誰再說不分尊卑了。
“哎哎,你是有點餓嗎?你确定你不是餓死鬼投胎?怎麽看你這吃像”
柳默然抽空擡頭瞪了宇文逐一眼,卻囫囵着說:“不吃還不大餓,這一吃卻越發的餓了。”
宇文逐正色問:“你是多久沒吃飯了?”
“快一天了吧。”柳默然無甚在意。
宇文逐滿臉埋怨的說:“活該!你看看,沒了我,你這個親親的師弟,你就不會照顧自己了吧。這幾個月有沒有想我啊!”
柳默然瞪了他一眼,那分明是在說,誰會想你啊。宇文逐不在乎,反倒是立了一個大拇指:“師兄,你還真是列害,出去一次就威名遠揚了一次,幸虧師父限制不讓你出去,要不然你還了得了。”
柳默然紅了耳根,遞給他一個威脅的眼神:“是臭名遠揚吧,你敢笑話我。”
宇文逐連忙推脫:“沒有沒有,下回有這個好事記得帶着我。”柳默然聽聞這話,像是想起什麽來,放下筷子,自懷裏掏出一個盒子,遞給宇文逐,示意他打開。
宇文逐見他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就按照指示打開了盒子,七彩的光暈照了出來,裏面躺着半朵五色石花。宇文逐将盒子合上推還給柳默然道:“給我這個做什麽?我不要,你用了那麽多的心力,得到的五色石花,差點丢了性命,我才不要。”宇文逐別過了頭,有些自責。當初是他幫着師兄說服了師父,才讓師兄離開平谷的。
柳默然似乎是看了出來,将盒子推回他的懷裏:“這是謝禮,當初若不是你,我也得不到這個寶貝。你應得的。”
“我什麽都沒做好不好?”
“師弟,就當是幫我收着。師父答應我,讓我過兩天下山。”
宇文逐将五色石花放在旁邊,沒有半點忌諱:“師兄,你是想回王府?”
“恩。”柳默然淡淡的說。
“你跟我還不說實話?想回王府也只是個幌子吧。要我說你是記挂着宮裏面的那一位。師兄,你什麽都好,就是太過重感情。”宇文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幫我保密,不要讓師父知道。那個人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因為當年的事情,師父他老人家一直對他有偏見。承天帝國近些年一直在休養生息,他是個好皇帝,在他的治下沒有戰亂,是大好的盛世。不論他是不是一個好的丈夫或者父親,但是他都是一個好皇帝,不是嗎?這樣的皇上怎麽說都應該健康的多活些日子吧。”柳默然仰頭看着上面的雕像,像是對着宇文逐說,像是在說服自己,更像是在對着時刻雕像許願。
不遠的樹下,陶山人負手立于樹後,看着祠堂昏黃的燈光之下師兄弟二人相依的身影,自然也聽清二人的談話,他冷了臉不語。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 作響,紛紛墜落,月下只餘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