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火刑不仁,佛祖不忍
上過三根香後禮拜,敬在一個爐中,正所謂“萬佛一爐”。然後二人一次經過每一座佛堂,合掌拜三下,從偏門進,左進右出。柳公子拜佛不同往常,收了平常待人接物的溫和面孔,嚴肅而莊重的一一禮拜,期間一句話都不說,循規蹈矩的沿階梯邊沿而上,拜佛時“合掌”于胸前,然後由上到下分別在額頭、嘴邊、和胸前各停留一下。
冷玄刃問:“許願了?”
柳公子話不答題:“就是不信,在這裏清淨自心也是好的。有些東西啊,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那,你信嗎?”
柳公子搖了搖頭:“只是來這裏觀摩一下,全國出名的寺廟,難得來凡檀城一次,不來這裏太虧了。主要來這裏清靜心靈的。拜佛就是看你夠不夠真,有沒有心。”
冷玄刃自是不信他的話,看他拜佛的虔誠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不信,而是和自己一樣不想把命運交給一個土石做成的雕像。
佛像前的蒲團上除了他們二人還有一對母女虔誠的跪着許願,旁邊站着随侍,想必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和夫人,那小姐正是之前見過的。
引路的沙彌在前,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雙手送上兩個平安符,指路道:“施主,在寺院關門之前可以随意逛,那邊可以求簽,另外的那棵是祝福樹可以挂祝福語。請施主随意。”說完欠了欠身,就離去了。
柳公子帶路拉着冷玄刃求了個福字,挂在樹上,還美其名曰:“難得來一趟,都做了才不白來。”樹下有個方形水潭,水潭下方清水游魚,潭底些許的硬幣反射着太陽的光亮,不遠的地方有一名老僧在解簽,說是解簽解得很準,周邊圍了很多人。又見那對母女擠在人群中間,旁邊的跟随而來的侍女塞了什麽東西給那個小姐,那個小姐便面露喜色。
柳公子回頭問:“有沒有興趣。”不等冷玄刃回答,又自問自答道:“算了,就知道你不會有興趣。”
“你若是想求,就去求。”冷玄刃簡言之,言外之意別帶上我。
柳公子上前兩步,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天色:“算了,回吧。明天還趕路吶。”
起步要走,卻見有一名黃衣袈裟白眉老僧人在旁邊的小路上慈祥的面帶微笑的沖着二人點頭示意,柳公子雙手合十回了一禮,冷玄刃卻視若無睹。
二人又逛了逛,就尋了路出了寺廟。日頭已落,天色昏黃,走出了紅色的銅門,站在寺廟之前,耳邊聆聽着沉重深遠的撞鐘的聲音,依山靠水的山門前五十三階臺階徐徐往下。下山的人依舊很擁擠也很多,碰上了之前見過的富家母女,母親拉着未出閣的女兒的手敘敘的說着什麽,那個小姐卻是一臉不耐的聽着,經過二人身邊,反倒是旁邊的侍女擡頭注意了柳公子二人,若有若無的嘆息一聲,這一聲的嘆息卻是佛意無邊。
閃霆打了一個響響的響鼻,晃了晃腦袋,柳公子伸手拿出一包用油紙包好的白砂糖,親密的喂着它,另一只手梳着閃霆流順的棕發,旁邊的赤丹原本是懶散的側卧在地上,這時候也起來了,似乎是發現了好吃的一樣,也側頭過來擠開了閃霆。閃霆自然是不幹的,便沖着它嘶鳴,用身體擠開赤丹。柳公子笑了笑,将手裏的白砂糖分成了兩份,分別放在兩個馬頭前。赤丹似乎心滿意足了,閃霆卻不滿的的嘶鳴着,并用它寬大的頭蹭着柳公子,斜眼看向赤丹,向赤丹高傲的炫耀它的權利。赤丹噴了響鼻并不理它,安心的吃着自己的那份白砂糖。
柳公子笑了笑覺得赤丹的表現像極了冷玄刃故作冷漠的表現,果然什麽主子跟什麽樣的畜生。
冷玄刃在後牽過正在埋頭舔舐白砂糖的赤丹,道:“走了。”赤丹不滿的晃了晃頭,看了眼好吃的零食就溫順的離開了。柳公子收了手中的白砂糖,親密的順了順閃霆的毛發,拉着它随後。
外面很嘈雜,一直。在客棧裏面可以隐約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音,只以為是大城市普通的熱鬧繁華而已,可待出了客棧的大門才發現,很多人往城市的廣場上聚集,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在這樣人多且熱鬧的地方,馬兒顯得有些躁動不安,柳公子翹首仰望,一時來了興致:“怕是有什麽難的一見的盛事,難的來一次趕上,不如去看看。”
“你不是一直急着回陵洲嗎?怎麽這會有了閑情?”冷玄刃上手抱肩,語氣上挑。
柳公子跳了下眼眉,習慣性的輕觸發絲,微微錯開眼神道:“也不急這一會。只怕以後就在沒有機會了。”冷玄刃不置可否,只是領先像廣場走去。
旁邊的人邊跑還邊喊着,柳公子覺得奇怪,随手攔下,一問才知道并不是所想的那麽回事情:“請問,前面這是出什麽事情了。”
“快去看吧,要燒死人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承天帝國的繁華城市竟出了這樣的事情,柳公子不自覺的嚴肅了幾分,在人群之外,就看見,廣場的中心搭建了一個高高的臺子,臺子周邊圍着很多柴火澆了火油,臺子之上赫然是一個女子,女子的旁邊是一個昏迷着的男子,那個男子渾身是傷,想必是動了私刑。柳公子的第一眼就認出那個女子正是昨日在昭魯寺遇見的小姐身邊的那個丫鬟。那日那個女子那麽慈悲而智慧一眼,那一聲帶着對看透生命的深沉的嘆息,所散出的光華,将這個并不起眼的女子的身影映入了柳公子的眼裏。而如今高臺之上被捆綁的女子,就即将投入火海的女子,那堅毅的眼神,又一次震撼了柳公子的心靈,這個女子不簡單。
高臺之上站着一個舉着火把的男子,他高舉着火把,做出一副萬分痛苦的樣子,臉上愁雲滿布道:“家門不幸,鄉裏鄉親給我們老王家評評理。在凡檀城裏,誰不知道我們城北王氏,這可是祖上傳承下來的,我們老王家住在凡檀城裏近百年了,如今出了這事情對不起祖宗。”那個男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複又指着高臺上被捆綁的女子:“這個丫鬟紫竹,自小家門不幸成為了孤兒,我們老王家養她,給她一口飯吃,她不知回報也罷,竟還破壞自家小姐的姻緣和她自己小姐的未來的姑爺眉目傳情;不但不要臉的勾引男子,還诋毀我的女兒,诋毀她侍奉多年情同姐妹的小姐。這兩個人昨日被我們抓了個現行,鄉親們,你們說這種不要臉的狗男女,以火刑處置,為過不為過?”
“不為過,老些時候,這種不忠不義的女子是要浸豬籠的,如今我們凡檀城的人都是開化的人,都是信奉佛家的人,火刑都是便宜了她。”下面有些百姓在附和。也有些人覺得殘忍,搖着頭;還有甚者捂上了身邊小孩子的眼睛,拉着稚兒離開了。
有人往上面撇着廢物,那臺上舉着火把的王姓老爺一看多數的人都站在他的一邊,面露滿意,伸手阻止了大家:“凡檀城講人性,不能處私刑,今日在大家的面前處理這件事,我就請凡檀城的父老鄉親做個見證。”
臺上的女子紫竹,氣憤不過,眼睛閃亮卻是一滴淚也沒有流出,只是高聲喊道:“我是冤枉的。我從沒有勾引過那個男子。我是冤枉的,從不曾诋毀過小姐,從不曾做過傷害家主,有傷風化的事情。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是小姐求愛不得受了刺激,便與下人茍且,卻東窗事發。老爺害怕傳出醜事,以我抵事。我是冤枉的。”
“胡說什麽?來人堵了她的嘴。鄉親們,她這是知道自己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誣陷我們王家,誣陷我清清白白的女兒。不可饒恕,來人放火。”手下的幾個家丁,拿着火把即将要把點燃高臺之下的柴火時。
卻見藍衣飄飄,越過衆人飛至人前道:“王老爺,口口聲聲說着為了公正請城裏百姓來看,可是在下認為若是就這樣的點火燒死這位姑娘,有違王老爺的本意,有失公允。”
“那裏來的小子,這麽不知規矩。看你的樣子是外來人吧。外來人就不要管我們凡檀城的事情,該回那裏回那裏去。”王老爺,拉下臉來,伸手趕着柳公子。
柳公子聽了這話很是不高興:“既遇見了,就是有緣,你又是口口聲聲的說着要公平和公正。現在怎麽看你這都是在欲蓋彌彰。剛剛上面的女子明顯與你的說辭不同,你卻不做解釋和調查,怎麽着,你想掩蓋什麽?”柳公子提高了聲音,對着衆人道:“大家也都看見了,這件事情,事出有蹊跷。為求公平,凡檀城衆又都是信奉佛祖,城裏又以昭魯寺最為著名,不如就請昭魯寺的主持來此做評。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必主持定不會放任不管的。”
“好,我去請主持。”下面還真是有好事之人應和幫忙的。
高臺之上的王老爺似乎有些慌了,也不大顧得上禮節,喝道:“佛家僧人向來超脫凡事,淨六根,脫七情,怎會管這等事情。更何況主持是得道高僧,不知年紀幾何,何苦去麻煩他。事情早已查清,是丫鬟紫竹在誣陷我們王家。來人點火。”話頭剛剛落地,王老爺便出手撇出手裏的火把,火把遇幹木即着更何況還是沾着火油的木頭,火勢立起。分散在四處的仆人也都聽命行事燃起了高臺各處的幹木。
柳公子不設防備,待看清時,紫竹身邊的火已經着起來了。來不及多說什麽就飛身沖進了高臺之上,藍衣随風而起,祭出随身兵器縛魂百煉索,掃除不遠處的幹木。奈何不知道火油澆了多少,但是卻止不住火勢。
冷玄刃本不打算插手,認為憑柳公子就能搞定,而事實上也确實如此,只是火勢的蔓延超出了想象,只耽擱一會,高臺的木柱子就斷掉了一個,高臺半傾。冷玄刃眯起眼睛,挑起眉峰,拾起地上的石子,食指微動分別打在各處負責點火的家丁身上,家丁各個倒在地上不醒人事。随後起身,速度快到近乎是瞬移,只憑着兩條長腿,踢開踢散了高臺之下大部分的木頭,并救下了昏迷着的那個渾身是傷的下人。
柳公子帶着紫竹從傾斜的高臺飛下來,掀開紫竹半截手臂上的衣袖語氣生冷問道:“這就是所謂的不設私刑?恩。”明明晃晃的的質問道,又指了指地上躺着昏迷着的男子。冷玄刃站在柳公子身旁,看了一眼他臉上無意中略微沾染上的灰塵,純藍色的衣服上也不在幹淨,便不自覺的危險的眯了下眼睛,颦起好看的眉峰,卻緊抿薄唇一句話也不講,只是站在他的身旁。
“阿彌陀佛。”白眉老者,身披黃衣袈裟的老僧人站在火場的不遠處道。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的傳到廣場上每一個人的耳中,聲音緩慢卻不失剛勁有力,言語淳厚溫潤卻又字字清晰。
柳公子和冷玄刃紛紛側目,這人不正是之前在昭魯寺中的小路上無意間見到的沖着二人微笑的老僧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