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拜你所賜,我沒有吃。”離淵低沉的聲音飄來,沈念差一點就從吊床上摔下來。
“師父?我真的喝多了,師父怎麽會找到我……”沈念自我安慰道。
風似刀和池不羁這時也已經醒了,他們知道來人與沈念相熟,二人對視一眼,要不要插手,待沈念說話,再作定奪。
“晚飯的豬肉呢?”見沈念仍然神志不清,離淵含笑問道。
“啊,師父!”沈念酒醒了一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風似刀與池不羁聽她喊了這一聲,各自轉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沈念身子忽然從吊床上騰空而起,又落在地上,沈念一個踉跄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離淵一手扯住。離淵忽然皺眉道:“你喝酒了?”
“唔。”
“喝了很多?”
“唔,我是一杯倒嘻嘻……好困……”沈念口中含了死老鼠一般,說話間已經擁住離淵的腰,嘴裏仍在模糊不清地說着什麽。沈念喝醉了總是要這樣抱着沈重的,這時也就把離淵當成了哥哥,一下子就睡着了……
“下山來就只是為了喝酒?”離淵臉上的愠色早就減了□□分。
抱着她朝風似刀和池不羁的方向說了句多謝,将她抱上馬,一路揚鞭……
嵩山這一晚所有人都沒有吃晚飯,半夜,離淵抱着沈念進門。衆弟子中有人說:那白公子下山買豬肉本意是好的,卻不想被人劫了銀子,打成重傷,還迷了路,離掌門收了這樣膿包的徒弟,氣得聽了嵩山的一頓晚飯。也有人說:白公子是下山買豬肉的,遇到華山派的,誓要為掌門的妹子報仇,是以重傷,所以掌門才會将他抱進來。
直至第二日,沈念生龍活虎地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她被人打得重傷的說法才不攻自破。沈念跑了一早上才看到離淵,一見離淵連忙問道:“師父,我昨晚有沒有說什麽大不敬的話?”
離淵本來急着去與嵩山幾位長老商量華山派的事,聽沈念這般說,奇道:“你心中本就對我大不敬?”
“不不不……我只是害怕喝醉了冒犯了師父……我喝醉了容易發神經的……”沈念連忙撇清。
離淵點點頭道:“嗯,不過也沒什麽大不敬的話,有些說辭,還是很讨喜的。”說完正要走時,又回過頭來朝沈念道:“不過,昨日你私自出去喝酒,總是要罰的。”
“師父……”
“免了今日的早飯。”說完離淵頭也不回地走了。
“師父……”
離淵與各位長老坐下來,就有細心的長老發現他手上有一條長長的劃痕,關切道:“掌門,手上怎麽了?”
離淵看了一眼左手上的劃痕,抿了抿嘴:“哦,昨晚回來晚了,被貓爪子抓了。”
那長老道:“那還得了,是不該養這些東西的。”
離淵嘆了一聲:“罷了,大部分時候還是讨喜的,餓一頓就是了。”說完還輕笑了一聲。
昨晚,沈念确實像只貓,除了狠狠抓了離淵一把,說的話總是讨喜的。比如離淵問她:“你喜歡離淵嗎?”沈念模模糊糊答:“師父啊,其實長得很好看。”比如離淵問:“有沒有哪裏難受?”沈念答:“一點都不難受,師父舒服……”比如離淵問:“你到底是誰?”她答:“我是好徒弟……”雖然答非所問,卻句句讨喜。
只是後來不知怎麽忽然夢魇着了,一把抓住離淵的手狠狠抓了一把……若非他讓得快,估計胳膊也會被抓傷。
沈念從晚上就沒有吃,早飯又被罰沒了,眼瞅着所有人吃飯的時候,蹑手蹑腳地跑到廚房,廚房裏什麽都沒剩,沈念見桌角邊有幾根青菜,桌上還有幾塊豆腐,想也沒想,洗了青菜,與豆腐一同下了鍋,加了油鹽,生了火,準備煮上一鍋青菜豆腐湯。
離淵遠遠就見廚房一個白色的身影,進了廚房,果然見沈念氣定神閑地坐在大竈前,優哉游哉地拿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大蒲扇扇着風,臉像個大花貓一般。
沈念一見離淵吓得直往竈的角落躲,離淵道:“出來吧,躲也沒用。”
沈念站起身來,直打哆嗦:“師父,我餓得撐不住了才來的,不是成心要違背師父的。”
離淵也不理她,揭開鍋蓋,将青菜豆腐都盛了上來,端到一邊有滋有味地喝起來。沈念不知道咽了多少遍口水,也沒見離淵擡眼看她。只得忍不住低聲說:“師父,你留點給我……”
離淵擡眼看她,再低頭看一眼碗中所剩無幾的青菜葉子,将碗遞給她:“只剩這麽多了。”
沈念一接過碗,就往嘴裏亂灌一氣,喝了點湯,肚子仍是空空如也,一臉委屈地看着離淵。
“下次還随意下山喝酒?”離淵問。
見沈念将頭搖成撥浪鼓一般,離淵道:“嗯,那等着吃午飯吧。”說完擦了擦嘴,心滿意足地離開。
離淵後來又叫沈念做了幾次青菜豆腐湯,喝不完就要沈念喝,沈念若是稍稍皺眉,他就問:“你很不願意。”沈念總是立刻卑微道:“不是,孝敬師父理所應當,我只是覺得師父老吃這個,身體會不好,要多吃些好的。”沈念若是有肉吃,自己吃師父剩下的也沒什麽。
離淵問:“你還會做什麽?”
“我只會這樣所有的東西都放到鍋裏煮……師父想吃什麽可以讓廚子做的……”沈念道。
離淵道:“羊肉怎麽樣?”
“羊肉湯很好喝。”沈念吞了吞口水。
“我是說,你會不會做。”離淵道。
“大概弄點青菜,也可以一起放到鍋裏煮吧,再放些辣椒就差不多了。”沈念并不會做。
接下來,嵩山果然吃了幾天羊肉,沈念也在廚房搗鼓了幾日的羊肉湯……沈念因一時饞嘴,就着勺子喝了一口,嘴上舌頭上都燙了泡,幾日吃飯都疼,離淵倒是一副誰讓你偷吃的愉快樣。
離淵在院子中喊沈念下棋,沈念點點頭甩着袖子進了廂房,往床上一摔,整個人眯了過去,傍晚起來時,沈念一個鯉魚打挺,奔出來,見師父正坐在樹下,一人獨自走棋,時而沉思時而落子。沈念心中咯噔一下,完了,這下得罪師父了……
“師父……我沒留意就睡過去了……”沈念撓撓頭道。
“……”
“師父,我錯了……”
“……”離淵落了一子,漠然看她。
沈念感覺自己如同置身于冰窖中,僵着笑容道:“師父,你打我吧……別不允許我吃飯……”
“會不會解這一局?”離淵語氣倒是溫和。
沈念一聽不過是解個棋局,又犯了賭瘾,朝離淵道:“解開來有沒有好處?”
離淵瞧她一眼,笑道:“這次想要什麽?”
沈念飛快地轉着腦子,扳着手指道:“銀子,好吃的,江南的……情人……”
沈念數得歡快,離淵臉上已經微微起了愠色,打斷她:“只能一個。”
“銀子。”沈念斬釘截鐵道。
離淵本來臉色已經黑得難看,因為沈念這樣快的回答,臉色又好起來,拉了她的手,塞了一粒白子在她的手心,若有若無地握了握她的手道:“解吧。”
沈念端詳着棋局,她解開的名局不下幾十局,有時為了主人開出的小玩意,有時只是因為手癢。上一次,在七殺山她輸與離淵,一直耿耿于懷,幾次想找他下上一盤。卻因為一連串的謊言,唯恐他找自己的麻煩都來不及。現在能碰到棋盤,已十分高興,一時聚精會神。
離淵背靠在椅背上,幽幽地看着她,因她微微地斜了身子,頸肩處露出一側的鎖骨來,蘭花瓣一般白皙誘人,她一手執子,一手托腮,夕陽透過縫隙溫柔吞吐映照。
沈念仰起頭來看他,咧開嘴道:“師父,你會解嗎?”
“不會。”離淵輕輕握拳咳嗽一聲。
“啊?”師父都不會解,自己還解什麽……
“曾有人要我解開四個棋局,他就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解開了三個,這是最後一個。”沈念不用擡頭也能感覺到離淵的哀傷。
她也不說話,只靜靜觀察棋局,她在心疼,她寧願受罰,也不願見到他臉上的哀傷,那張臉該是不可一世的,偶爾含着莫名的笑意的。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強自鎮定,心緒卻陷入一片混亂……
離淵将棋盤收起來的時候,沈念死死巴住棋盤道:“師父,我能解出來的,你再等一會兒。”
離淵聲音裏竟然有了寵溺的意味:“解不出來就罷了,銀子要多少,自己去賬房領,不許下山買酒喝。”
沈念一聽銀子照領,連忙松了棋盤道:“好。”管他師父哀傷呢,銀子比他強多了,銀子可不會像他一樣找麻煩。
晚上沈念躺着翻來覆去,睡不着,想起《棋譜》,點了燈在床上一頁頁翻過去,忽然見一個棋局的解法,正是今日離淵擺出的棋局,沈念将《棋譜》重新往懷裏一塞,打開木窗,就興奮地朝離淵屋子翻去,一腳下去,不對啊……好像踩在人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