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淵讓了一步棋之後,沈念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保守之後開始迅速吃掉幾顆白子,這樣下去,這盤棋非和即敗,沈念集中心智,迅速反擊,原以為是千鈞一發之際,離淵輕笑:“承讓了。”一路征子,棋盤上白子一敗塗地,起死回生,轉敗為勝的逆轉機會迅速消失。
“我聽說,白公子的作風不是很好。”
沈念不理,還在揣度離淵的變幻莫測的棋風,原先淩厲之勢看來只是掩人耳目的招數,十八年來第一次輸棋竟是這樣暢快。
“不過,以後的日子,我希望你好好對月兒,不然我定不輕饒。據我所知,白公子的武功不如棋藝。”離淵繼續說。
“額……”這算是威脅麽?
“阿起一定會對我好的。”月兒從後面抱住離淵的脖子,歡快地笑。
“你懂什麽。”離淵起身揉了揉月兒的發心,眼神裏都是寵愛,擡頭問沈念:“雙親可在滄州?”
“與雙親失散很久了……”沈念說着低下了頭。
“哥,你真是。”月兒追上去抱住離淵的手臂,“哥,趁着你在,我和阿起近日成婚可好?”
離淵站定,側過身來對着月兒笑:“這麽迫不及待?”
月兒羞紅了臉,低着頭不說話。
“好。”擡步的時候,離淵又說:“待哥哥選個好日子。”
沈念愣住了,成親,這麽快?看來又要逃婚了,逃婚的命啊……
那日,良辰吉日的前一日,沈正,沈夫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着姑娘家嫁人的瑣事,如何對待公婆,如何和夫君舉案齊眉,尊敬長嫂,愛護幼侄。沈正說:“念念,爹爹這麽多年,都沒管過你,任你在外玩耍,就是怕你嫁人以後會辛苦,可是,念念,以後嫁人就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瘋了。”
沈正離開後,沈夫人抱着沈念流着淚說:“丫頭,以後多久才能見一次呢?宰相家的王公子,見過你一次,說喜歡你,以後一定也會對你好的,娘對他放心,娘就是對你不放心,你這孩子被我們養野了……”
“娘……”沈夫人平日裏對自己很是嚴厲,很少這樣抱着沈念說話。
沈重笑嘻嘻地推門進來時,沈念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沈重哈哈大笑:“天上下紅雨了啊?我家小霸王竟然哭成這樣,白起公子,你一世英明被狗啃啦?”
“你管不着,我的家當你給我留着,有空我回來都拿走。”沈念抽抽噎噎地說。
“就那幾樣破東西,哥哥我不稀罕,以後這家就我一個孩子,爹娘就只疼我一個咯。”
“哇……”沈念大哭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重這才慌了,又是用熱毛巾給沈念擦臉,又是拍着沈念後背,幫着順氣:“好了,以後誰欺負我們阿念,哥哥就打他好不好,以後就是哥哥娶了嫂子也最疼阿念好不好?”
“你這樣的人肯定打光棍。”沈念破涕為笑。
沈重捏了捏沈念的鼻子,表情凝重起來:“丫頭,要是想逃婚,也告訴哥哥,哥哥送你出去。”
“要逃我自己逃,不會要你插手。”沈念犟嘴。
“那是,我們阿念輕功了得,棋藝又天下無雙,哪要哥哥幫忙。”沈重的懷抱溫暖而寬厚,有時候沈念覺得沈重是另一個父親,同樣的寵愛,同樣的愛護,甚至不惜一切代價。
成親當日,沈夫人來到沈念房裏,細細說與沈念,晚上的合歡酒後,該如何如何。沈念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青樓裏的男女茍且之事,好不要臉。”
沈夫人順着她的發,耐心道:“這不是茍且之事,這是男人喜歡你,結婚都要這樣的。”
“不行,王公子要是這樣對我,我就打他……”
沈夫人嘆了口氣:“傻丫頭……男人和女人都要這樣的……跟娘保證,以後不胡亂打人,不要出去鬼混。”
沈念僵着臉,不說話。
沈夫人落下淚來:“就你這樣孩子,娘花的心力最多,怎麽還是這樣啊,你叫娘怎麽辦?”
“娘……我保證,我不打人……”沈念見不得人哭,尤其見不得娘哭。
雖是做了保證,沈念心裏卻早有打算,等沈夫人走後,迅速從衣櫃裏挑了兩套白衣,都是平日裏混集市的裝扮,輕松躍上牆頭,看了院子一眼,抖抖索索正要跳下去的時候,身後一聲低低的聲音傳來:“小姐,你要去哪兒?”
沈念吓得差點沒從牆上掉下去,硬着頭皮看到站在院子裏,遠遠看着自己的元香,于是嘟着嘴,吞吞吐吐地說:“逃婚。”元香原是沈重的丫頭,後來沈念看着喜歡,就搶過來了,沈重也就由着沈念,後來元香也就跟沈念更貼心了,沈念不想瞞着她。
“小姐,我跟你走。”
“啊?”沈念張大嘴巴。
“江湖險惡,元香護小姐周全。”
“那你回我房間吧。”
“啊?小姐你要我頂婚?”元香瞪大眼睛。
“當然不是,多一個人,就多帶些盤纏去,那個棋盤,我們帶走,對了,你再去沈重房間拿些銀票,他衣櫃的第二扇門裏的貂絨披肩的夾層裏有銀票,有多少咱拿多少。”
“……”
時至今日,才半月有餘,又要爬牆逃婚了……
沈念留下身上所有的銀票,不知道值多少銀子,但是一定夠月兒用好久了,這應該是沈重的全部家當了,沈重在京城的商鋪可謂鱗次栉比,應該很多銀子吧。
趁着後院沒人,躍上牆頭的時候,沈念回頭看了一眼吱吱,吱吱像是知道她要離開一般,用憂傷的眼神看着沈念,再看一眼木窗臺上的貓,也是深邃的眼神,沈念哀嘆一聲:“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啊。”元香也輕輕躍上牆頭,笑道:“視如己出啊,公子……”
“那是,等着娘飛黃騰達了,偷偷回來看你們啊。”沈念朝着院子說。
“飛黃騰達,為什麽還要偷偷呢……”
“那是我低調……啊哈……”沈念一個不小心就從牆上滑了下去,頓了下身形,才沒摔了。
“喔哈哈,這才像我家公子。”元香一個躍身,縱上牆頭,高興地說。沈念這段日子一直壓抑着自己樹立一個知書達理的公子形象,看得元香心驚膽顫的,小姐哪是這樣的人。往日在京城,裝模作樣也就是半天的光景,累了,還能到青樓酒樓撒撒野,再覺得沒意味了,回家換身衣服,滿院子追着沈重打,遇上沈正退朝,揪着沈正的官帽晃悠着,自在得很。
“元香。”
“嗯。”
“月兒是好人。”
“嗯。”
“離淵也不怎麽壞。”
“嗯。”
“棋藝也在我之上,我以為天下沒人下得過我的。”
“嗯。”
“我感覺挺對不住他們的。”
“嗯。”
“也沒問他們認不認識蘇遠生。”
“嗯。”
“你別老嗯。”
“嗯。”
沈念扶着額,怒視元香:“你……唉,罷了……這下,我們要去哪裏……”
“小姐,我沒有出過京城……”
“我也沒有啊……”一籌莫展。
沈念拍拍胸脯:“不怕,我們要游遍天下,吃盡天下美食,還要去江南,我聽說書人說江南的男子長得都很好看,跟畫裏一樣。還有去那裏行俠仗義,那裏離京城最遠,所謂天高皇帝遠,定然水深火熱。”
“小姐,我們沒什麽銀子了,銀票又被你執意留在山莊了。”
“銀子可以掙的。”
沈念轉而想起,那日有個岩洞,後來沒有伸進手去掏個究竟,于是問元香:“那洞裏會不會有銀子?”
“你要掏嗎?”元香顫着音說。
沈念憑着印象找到那處岩洞,直直伸進手去,用力伸到最裏邊,摸到圓圓的涼涼的東西,沈念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外拔手,一邊朝元香喊:“可能是金子。”
元香趴在洞口,巴巴地盯着沈念的胳膊,待終于拔除手時,兩人徹底傻了……是蛋……
“元香,這個蛋能吃嗎?”
“這個好像是蛇蛋……”
“……”
沈念再不敢将蛋放回岩洞,生怕手碰上孵蛋的蛇,元香硬着頭皮放回了蛇蛋。
山莊後的這條小路,兩人誰也不知道通向哪裏,沈念也是看那日離淵是從這條路出來的,所以路的盡頭應該能通向別處。
一路無話,沈念心中有些忌憚離淵會派人追上來,離淵不是好惹的主兒,沈念知道。
不由地加快步伐,得趁着天黑走出這條小路。元香身手是不錯,但是天黑了,兩個女孩子總是不安全。
天像鍋子一樣蓋在上方,從樹葉的縫隙裏,光線弱弱的,天快黑了。
沈念常聽娘說,人身上有三把火,一把在額頭,兩把在兩肩,走夜路時,不要回頭,也不要東張西望,三把火滅了,鬼魂就容易找上了。鬼魂最喜陰氣極重之人,女子生來火旺低,更要小心。
往後抹了兩把頭發,沈念伸過手,牽着元香:“元香,待會兒天黑了,不要回頭,也不要東張西望,走出這林子,月亮就露臉了,我們就能找到住的地方了。”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沈念從小混跡青樓酒肆,對于男女之事反而有曲解,我們要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