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晨的山林裏,都是沉沉的霧氣,睫毛上都是濕濕的,沈念眨眨眼,清清涼涼的。
在這山莊是安心,外人找不到這裏,但是也是第一次這麽小心翼翼,和月兒可謂朝夕相處,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女兒身暴露出來,還有山莊幾十個下人也得防着,這樣自由,沈念渾身都覺得快活,在地上連續幾個蹦跳,蹦得高了,撞到頭頂的樹枝,樹葉上的露珠都滴滴答答的往脖子裏直鑽,惹得沈念“咯咯”直笑。
“元香,你說這裏會不會有很多寶藏,不然阿月的哥哥不肯她走,說不定我們能看到很多金條。”
“這是不義之財……”
“出門在外,規矩都可以改的……”
元香在一旁笑:“公子,不到半月的時間,你變化真大。”
“世道艱辛,不通則變,不變不達。”沈念邊答邊用手劃拉着地上一處有草叢掩映的岩洞,正要探進手去。
“有馬匹靠近的聲音。”元香搖沈念胳膊。
這裏明明人煙稀少,怎麽會有馬匹?
“你還不幫忙看看有沒有寶藏。”沈念終于探進手去,岩洞剛好夠一人胳膊伸進去。
“小姐,這不會是蛇洞吧……”
“啊!”沈念被元香吓得尖叫着抽出手來,元香以為沈念真被什麽東西咬了,剛準備湊過來看,只聽沈念又“啊”地一聲尖叫……
順着沈念指着的方向,原想看過去也愣住了,前方的許多黑點,越來越近,大致能看出有很多男人騎着馬往二人方向奔來,她二人身邊都是光禿禿的岩石,後山的山林離這裏還有很遠,正急得焦頭爛額之時,領頭的馬匹已到沈念跟前,馬上的中年男子一個躍身就站到沈念跟前,沈念正感嘆此人輕功了得之時,中年男子已然捏住沈念下巴,眼睛裏竟然全是狠戾,手上力道還在不斷加大,沈念整個下巴如同斷裂一樣,從未受過如此屈辱的沈念,氣得渾身發顫,一個激靈,從袖子裏捏了幾根竹簽出來,礙于不能很快拿到前襟裏元香給的藥,只好手上用力,意欲直直紮進男子的手臂裏,男子卻似渾然不覺,冷笑一聲,男子聲線粗噶難聽,眸子裏顏色更深了一層。
元香劍未出鞘,已經被他一個揮臂,震倒在地……相繼下馬的男子都一手握劍鞘,一手握劍柄,靜默在一旁,似是等中年男子的命令。中年男子轉而重重地掐着沈念的脖子,沈念只覺男子的手像一把尖銳的匕首,随時會穿頸而過,看來這男子是要自己的命。
而剛剛沈念使出的五枚竹簽,迅速進入沈念的胳膊,一剎那的功夫,竹簽以站立的姿勢戳在沈念的白袍上,細細的血珠往外竄,自始至終,中年男子并未禁锢沈念雙手的自由。
沈念顧不上拔出竹簽,也顧不上疼,揮出一根白練使出全身的力氣,想着這一下下去,這男人的腰應該也能折個七八成。誰知白練還未碰到他的腰,就生生被他另一手截斷,再看他的手,連個紅印子都沒有。
“還有什麽花招,嗯?”戲谑玩味的味道。
見中年男子掐着沈念脖子,元香不敢輕舉妄動。
沈念見中年男子大意,知道是反擊的好機會,沈念想着能快速置眼前這人于死地的法子,見元香指着她腰間,沈念明白過來,沈重給過自己幾枚毒針,酒壺的銀穗子!
沈念輕撥鎖鈕,摸出一枚毒針來,這銀穗子看似和普通的穗子沒有什麽分別,但因為是銀質,可以在其中裝一些暗器或是藥粉,多用于暗算他人,原是沈重得了這酒壺,後來沈念歡喜這酒壺的形狀,搶了來,沈重見下面的銀穗子制得別致,便找人制了些毒針給沈念放在其中,以備不測。但是只要沈念作女兒裝扮時,這酒壺是斷斷不許随身佩帶着的,一方面是女孩子腰間別酒壺到底不雅,另一方面便是身上有毒出事将軍府終是避不了嫌。
銀穗子密封得很好,毒針表面濕濕滑滑的,毒藥應該還是新鮮的,沈念看不到,憑着直覺将毒針對準男子的腹部,準備安插下去……卻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毒針調轉方向,這一次戳進了沈念的肩……
有毒……沈念一個驚吓,加上毒針上真有毒……暈了過去……
耳邊有男人的粗噶的聲音,“花招倒不少,還不是不經事”。還有女孩子帶着哭腔地喊聲:“公子,你醒醒。”
沈念醒過來時,感覺兩只胳膊都廢了,瞪着眼睛看屋頂,是山莊裏自己的房間。月兒的聲音:“阿起,你醒啦!”沈念轉過頭來看四周,元香,月兒,那個男人都在。元香眼圈紅紅的,應該吓着了。沈念狠狠瞪一眼那個男人,那男人冷冷瞥一眼沈念。
要不是胳膊動不了,沈念真想抽他,寧可死掉也不想受這樣的羞辱。
“阿起,他是我哥哥,剛剛你的針裏有毒,是他給的解藥,晚一點,你就死了。”
怎麽不說是他将我害成這樣的……解藥,這男人怎麽知道是什麽毒,沈念自己都不知道,還有這個人是月兒的哥哥……
沈念打量這個男人,绛紅色的衣袍上有掐金細絲隐隐綴在紋理裏,膚色黝黑,脖子和露出的手臂倒是細膩白皙。眼睛是狹長的桃花眼,與整張臉的粗糙冷毅極不相符,除卻那張臉,沈念倒覺得這個人更像是個不經事的貴公子。
男人見沈念看着自己,輕輕哼了聲,不再說話,起身就走,邁出屋子的時候回頭對月兒說:“月兒,你待會兒出來。”
月兒朝沈念吐了吐舌頭:“我要嫁給你他生氣呢。”
完了,完了,月兒這個兇神惡煞的哥哥是回來監婚的麽……
“你哥哥怎麽比你大這麽多啊?”
“不知道,娘生我生的晚吧,我很小的時候,哥哥就很大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找哥。”說完月兒給沈念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沈念大概知道這男子為什麽對自己下手這麽狠了,原來是自己的妹妹就要被搶了,心裏難受,人家這哥哥當的,自家那哥哥,見到自己嫁人,高興得跟什麽似的,沒良心。
到底中了毒的,身子虛飄飄的,晚上元香喂着沈念喝了幾口粥,月兒又給沈念送來一顆益氣補神的藥丸,黑黑的大藥丸,味道極苦,吃下安生地睡了。
早上醒來時,聽見窗外有人說話。
“月兒好不容易看上這白公子,你就別搗亂了,你不能照顧月兒一世,我看了這許多時日了,這白公子人好,心思也細,适合月兒。”是沈姨的聲音。
“我……”月兒哥哥的聲音。
“離淵,你太不像話,這件事,沈姨定了,你就別管。”沈姨生氣地說。
原來月兒哥哥叫離淵,不過這離淵倒是聽沈姨的話,沒再反對。不過沈念想着以後要喊離淵哥哥就覺得憋屈,哪能叫哥哥,明明是叔叔的年紀,沈念的小叔叔看上去還比這離淵小呢。
沈念伸展下手臂,沒有昨日疼了,舉起來還有些酸痛,沒損人倒是害了自己,前段時間運氣太好,所以現在都還回來了,怪不得江湖上說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還的真快……
掙紮着下床,沈念直愣愣地站在門框處,看着離淵,沈姨找了個緣由離開,臨走前拍了拍離淵的手臂,看着沈念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愛憐。
“哥哥。”沈念艱難地吐了兩個字,做戲還是要做到位的。
離淵一臉不屑,轉身就走。沈念心中不忿,低語:“月兒怎麽會有你這樣不懂禮節的哥哥。”
離淵轉過身來,眉尖上揚:“哦,白公子是知禮節的人?”
沈念看着那張臉,真是滄桑啊,都四五十了吧,沒幾年活頭的人了,這麽傲做什麽。
“一把年紀了,計較這麽多做什麽,我又不是故意下毒的,我以為你當外人的,況且你又那樣氣勢洶洶的。”沈念心想這人說話真是挺招人厭的,甩了袖子,回到屋子,氣呼呼地坐在床上,許久才平靜下來。
院子裏,離淵在逗吱吱,月兒抱着貓。绛紅和粉色的身影說說笑笑,看得沈念差點就落下淚來,沈重,你有沒有想我?一定沒有。沈正,你一定想剁了我,這次我讓你丢人了。
走上去,輕輕将吱吱抱到懷裏,手軟軟的,沒有力氣,吱吱差點掉下來,卻巴得緊,元香看了沈念一眼,走上來扯了扯沈念的袖子:“公子,我陪着你。”
月兒要看沈念和離淵對弈,沈念才想起梅花殘局的事,離淵的棋藝定然了得。拿了棋盤,棋子,離淵渾身一顫:“這棋子哪裏來的?”
“贏的沈姨的。”沈念仔細瞧離淵臉上的表情,嘴唇緊緊閉着,神情裏有隐忍的味道。
“你是誰?”離淵的語氣裏竟然有怒氣。
“哥,你這是做什麽?”月兒嬌嗔地推推離淵。
離淵的神情這才有些舒緩,捏了捏眉心,才開口,道:“你叫白起?京城裏的白起公子是你?”
“你知道白起公子?”
“白起公子,執白子從未輸過,風月佳人鐘情,棋士忌憚。”
“你忌憚嗎?”
“我不是棋士,分先吧。”離淵不答,做了邀請的姿勢。
不知彼此實力,仍是先分先。離淵的棋風和那給沈念棋盤的老叟的很相似,沈念淡然一笑,自己的棋風最擅制服這樣淩厲的對手,一旦對方好勝越度,沈念就能輕易掣肘。如果離淵下得較為舒緩平靜,沈念倒還會小心些。沈念一邊平穩落子,一邊觀察離淵落子瞬間,離淵倒像是會一種古老的定石方法,拇指頂端微微觸碰棋子,食指稍稍上翹,呈鳥翼狀,拇指棋子二者似輕托食指頂端,落子時,棋子與棋盤之間碰撞的聲音,如同輕撥琴弦的悠然之聲,一處一種聲響,極為動聽,聲音裏似含了力道迸發出來,水一樣地濺在四處。
沈念知道離淵可能是自己十八年來遇到的第一個勁敵,比那日的老叟功底定然還要深厚,東洋本因坊時期有一種說法,說真正的棋手追求的境界是神乎其技的境界。離淵如果沒有達到神乎其技的境地,那麽應該也不遠了,沈念心中微微地慌起來。
就在沈念思前想後時,離淵卻突然開始讓棋,沈念一驚,以退為進?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離淵一定是帥得近乎妖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