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辦法
按照平常的作息,這個時間付青青已經要洗漱休息了。
但今天童嘉銘神秘兮兮地說要給她一個驚喜,非要帶着她來參觀一下自己的工房。付青青被他的甜言蜜語說動了,這才大晚上的跟他一起來了前院。
童嘉銘讓她把身邊的洗月這些丫鬟都留下,洗月曾被藏鋒提醒過,對這位二少爺始終抱有幾分戒心,這會兒見他們單獨出去,就有些不放心,但她不能當面頂撞主子,只能偷偷摸摸跟着,結果她人還沒出內院,就被童嘉銘的随從給發現了。
唐鏡之前聽到的聲音,其實是這兩個随從拖拽洗月的時候鬧出的動靜。
這一幕,付青青自然是沒有看到的。
她被童嘉銘哄得開開心心,還以為這又是新婚的丈夫給她安排的什麽小情趣——尤其在知道他的工房平時不允許有人進出之後。
但他把她帶進了工房就被人叫走了,只留話讓她等等他,說自己很快就回來。
付青青怎麽也沒想到的是,她會在這裏遇見白氏。如果這裏真像童嘉銘所說的那樣,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出的話,白氏又是怎麽進來的呢?!
付青青眼裏的白氏,是一個非常能裝的人。
明明脾氣驕縱得很,但她就是有本事在公婆面前裝的溫婉可人,賢惠大度。當然她在管理內宅方面也确實是有幾把刷子的,否則公婆也不會在她剛進門才幾個月的時候,就把管家權交給了她。
白氏管家的風格就是:重賞重罰。她背後有公婆支持,大少爺童嘉蔭又不管事,因此白氏很容易就在童家大宅裏站住了腳。
她跟付青青是不同的,付青青初來乍到,在童家,她就是一片浮葉,白氏則是真正在這片土壤裏紮下了根。
她懂得想要的越多,行事就是越要謹慎的道理。
所以付青青不明白,以白氏的心性,為什麽會在這個不應該的時間,出現在這個不應該的場合?!
看着她嬌媚如花的面容,付青青心裏油然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白氏側過頭像是在聽外面的動靜,但當付青青也留神傾聽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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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還有點兒時間。”白氏輕車熟路地帶着她往靠窗的角落裏走去,嘴裏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神氣跟她閑聊,“我們可以坐下來喝杯茶,聊一聊。”
付青青不客氣的冷笑,“我跟你有什麽好聊的?”
“還是聊聊吧。”白氏回頭,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坐在一起說說話呢。”
付青青被她這一瞥搞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你什麽意思?!”
白氏仿佛面對一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對她咋咋呼呼的質問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她帶着付青青在窗邊坐下,一旁的小茶爐上支着小銅壺,壺中的水已經煮沸。白氏開始取水泡茶。她的動作大方優雅,帶着舞蹈一般的韻律感。付青青一個女子看着,都有一種“她泡的茶都比旁人多幾分仙氣”這樣的感覺。
但眼前這情形太過詭異,她還是很難真正放松下來。
她打定主意不喝這女人泡的茶,“說吧,你來幹嘛?”
白氏擡眸,望着她微微一笑,“好歹也是妯娌一場,我是特意來送妹妹一程的。”
付青青只覺毛骨悚然。她聽不懂這女人在說什麽,但又分明感受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不加掩飾的惡意。
“什……什麽意思?”付青青幹巴巴的質問她,“你把話說清楚!”
白氏看着她,略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件事,好像也只有我來說了,否則你死了也不過是一個糊塗鬼。付青青,你知道子溫為什麽要娶你?”
子溫是童嘉銘的字,由白氏這個做大嫂的喊出來,就多了幾分怪異感。按理說大嫂與小叔之間,是應該避嫌的。
付青青覺得肺都要氣炸了,“你跟子溫不清不楚……都是真的,對不對?”
成親之前,她大哥就含含糊糊的跟她提過這件事,但她當時以為這只是沒有根據的傳言。童嘉銘跟白氏,男未婚女未嫁,真有什麽,娶回家也就是了。既然白氏嫁了童家的大少爺,那就說明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
白氏饒有趣味的盯着她冒火的眼睛,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說你傻,你還真傻。閑話都傳到你耳朵裏了,你還傻乎乎的不肯信,還能怪誰?”
付青青胸膛一起一伏,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你不要臉!”
白氏哈哈大笑,“我都快被你這個賤人逼瘋了,還要臉幹什麽……”最後幾個字她咬得極重,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盯着付青青憤怒又不解的神情,很快恢複了平靜,“童家從祖爺爺那一輩起就開始做瓷器,這你大概聽說過吧?”
付青青沒有吭聲。她不明白她想知道的事情跟這些老黃歷有什麽關系。
白氏也沒指望她回答什麽,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童家燒制瓷器的技術在流傳了将近兩百年之後,終于遇到了難以克服的問題。釉色怎麽調配都不對,好好的瓷胚送進瓷窯,燒制出來的成品卻總會有些變形。還有些直接就開裂了。”
付青青,“……”
這關她什麽事?!
“別急,這就說到你身上了。”白氏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子溫想了很多辦法,又花高價從別的窯口買回人家的瓷土和釉料,可惜都沒有用。只要進了瓷窯,好端端的東西總會發生一些不可預料的變化。”
付青青有些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她想到了童嘉銘偶爾獨處時眉宇間萦繞的愁雲,原來他是在為這種事煩惱嗎?
白氏的敘述還在繼續,“後來就炸了窯,不但送進去的瓷器都損毀了,還傷了燒窯的兩位窯工。子溫只能請來清虛觀的清言大師,請他勘風水,蔔方位,最後選定了梧桐園的前院,在那裏起了一座新窯。”
付青青忍不住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白氏擡眸,水波一般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惆悵,“後來還是不行,燒出來的瓷器全無靈氣,子溫當時就發了瘋,搬着凳子把滿窯的瓷器砸得粉粉碎,然後癱在碎渣裏嚎啕痛哭。”
付青青聽的心疼。
她當初提出想出國念書,被全家人駁回的時候,也曾經躲在被子裏痛哭了一夜。此刻想來,童嘉銘的滿腔希望都落了空的痛苦與失望,只怕比當時的她還要來得深刻。
付青青感同身受,眼圈都紅了。
白氏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不必着急,你大約不知道,後來木師傅又去求了清言大師,請他給子溫想了一個辦法。”
付青青有些急切的看着她,“什麽辦法?”
白氏大約等待這一刻等的心焦,聽到付青青的問題,臉孔都忍不住扭曲了一霎,這個表情給她美麗的面孔染上一層猙獰的色彩,“就是……你啊。”
付青青有些懵了,“什麽?!”
“你沒聽錯,”白氏暢快的大笑,“這個辦法就是你……他們要用你去祭爐。誰讓你八字生得巧呢?有了你全心全意為子溫排憂解難的這一份苦心,童家的瓷窯一定能燒出頂尖的好瓷來。”
付青青起先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慢慢的,她的身體竟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她倉皇起身,想要後退,身體卻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被椅子腿絆了一下,又跌坐回了椅子裏。
“你在說什麽……”付青青按捺住滿心凄惶,語無倫次的反駁她,“你簡直是瘋了……你對子溫不懷好意……”
“對啊,”白氏大大方方的承認了,“當初子溫要娶的人本來就是我。”
“你胡說……”付青青忽然間反應過來,白氏的意思是說,童嘉銘要娶的女人是要拿來祭爐的,他舍不得白氏,也舍不得錯過她,讓她去嫁給旁人,于是不知耍了什麽花招,讓大少爺童嘉蔭娶了她。
“你胡說……啊!”這樣一個醜陋的真相,讓付青青有些承受不了,她抱住腦袋尖叫起來。
白氏也被她慘痛的尖叫吓了一跳,手一抖,幾滴熱茶濺出來,燙的她一哆嗦。
這個小插曲讓她有些不悅,秀氣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你鬼叫什麽……你不是成親之前就知道我和子溫的事?”
付青青也不知聽到了沒有,還在崩潰地尖叫。
白氏放下茶杯,定了定神,柔聲細氣的勸了一句,“你既然全心全意愛慕子溫,就當是為了他,為了這個家……”
付青青像是被這句話觸動,一下子跳了起來,“我要見婆婆!我要見公爹!你們這對寡廉鮮恥的狗男女!”
這句話一喊出口,付青青的理智也回來了,口齒也比剛才伶俐,她居高臨下逼視着白氏,一字一頓的說道:“童家是瓷器行裏的大戶,是童家鎮有頭有臉的人家,公公婆婆知道你們這些龌蹉事,絕不會坐視不理!”
她轉身往外跑,但她的手還沒有碰到門栓,兩扇木門就從外面拉開了,童嘉銘帶着一臉詭異的興奮之色走了進來。
付青青原本是想要找他求證,但看見他,她卻身不由己的停住腳步。
童嘉銘見她眼裏滿是戒備神色,便安撫的沖她笑了笑,“這是要去哪裏?吉時快到了,可不能亂跑。”
付青青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吉時……是燒死我的吉時嗎?”
“什麽話,”童嘉銘親熱的嗔道,“明明是替我童家開窯的吉時……你可是我童家的英雄呢。”
他說着,又将兩扇門阖上,扣上了門栓。這是明擺着不會讓她跑出去求救了。
白氏袅袅婷婷地走到童嘉銘的身邊,童嘉銘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事到臨頭,他也懶得繼續裝下去了。
付青青心底發慌,“子溫,童嘉銘……你一直在騙我?”
童嘉銘笑了笑,雙眼閃閃發亮,“我沒有騙你,早在成親之前,我就說過,我的一切都可以為了制瓷的事業奉獻出去……一切,自然也包括我的家庭、妻子。你當時不是還說你非常理解我?也支持我?!怎麽,你當時是在說假話嗎?”
付青青被問懵了,他,他竟然還有臉反咬一口來質問她……
這也确實是她當時說過的話,可是……誰能想到他所說的“奉獻”,竟然會是這麽直白、徹底的奉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