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重寫】
正式宣告進入戀愛流程以後,節奏反而慢了下來。每日同處在一個屋檐下,上工也常會碰到,比起以前來,柳恒澈與周遠志卻也就是多了一點親密的接觸而已。擁抱最為常見,當然也有親吻,但多數是點到即止的淺嘗,偶爾也會有深吻,卻并不會做更進一步的深入。
周遠志多少也能理解這點。他自己過去也只是模糊确認自身的性向與人不同,但因為忙於為生計夢想奔波,加之實在看多了娛樂圈的是是非非,分分合合,所以對於找一個人共度一生都尚未做好完全準備,遑論和個男人發生親密關系。至於柳恒澈那方面,用他自己的一句話便能說明。
“女朋友交過幾個,不過都是在入行前,入了行以後就沒有了。你也知道,我們這種職業,公司管得嚴,私人時間也少,至於男朋友麽,你是第一個。”高個子的青年這樣笑嘻嘻地說著,順手摸摸發問者的臉,“怎麽,你吃醋了?”說完,哈哈大笑著看周遠志不争氣地紅了老臉。
沒錯,柳恒澈如今多了一個新愛好,逗弄周遠志。
從外表來看實在很難想象這個人也會有這樣促狹頑劣的時候──事實上,在與外人相處時,柳恒澈依舊是彬彬有禮,進退有度的,但在面對周遠志的時候,便完全是另一番面貌。常常都是些早晨起來藏起了襪子或是洗著臉,手邊的毛巾就被換成了衣服之類初中生都不要玩的游戲,他卻總能夠玩得不亦樂乎,幾乎讓周遠志錯覺,自己身邊的青年軀殼裏從那天開始便換做了一個孩童的靈魂。但與之相反的是,也會有相悖的證據來駁斥這點。惡作劇之外,柳恒澈學會了用只有成人才會說的言語來挑逗周遠志。
諸如“遠志,我對你的身體一點也不了解啊!”,或是“遠志,你這裏摸著好舒服”之類的話間或就會從那張形狀優美的嘴裏吐出來,說的人冠冕堂皇,卻叫聽的人手足無措,不知該做什麽反應才好。明明什麽也沒做,卻被形容得這樣香豔和令人浮想聯翩,而當周遠志窘迫得不行的時候,那個惡劣的大孩子才會放過他,輕輕親吻他的臉頰或是嘴唇,撒嬌一樣地說:“好啦,放過你!”
周遠志被這樣逗弄得哭笑不得,或是搖著頭跟著柳恒澈一起笑,但在笑容的底下,卻總有塊揮不開逃不掉的陰影。
“只是因為彼此都是第一次而已。”他這麽說服自己。
孩童般的惡作劇與親昵,幾乎像學生早戀似的純情,只是因為不習慣。戀愛這種東西,一千個人便有一千個人的樣子,一旦交錯組合起來更是叫人目不暇接,并非一上來便都要如漆似膠,天雷勾動地火,小心翼翼地接近,慢慢地發展,自然會有水到渠成的一天,以後便會是比激情澎湃更甜美的長長久久……
是的,長久!
柳恒澈過去是周遠志心目中仰慕的高高在上的“神”,如今是他心目中第一個殷殷期望著願意與之長長久久的人,但這樣的心思,周遠志從未甚至從沒想過要對柳恒澈說。
“何必說出來呢?放在心裏就好,歡樂的時候便盡情歡樂,明日愁來明日愁吧!”他對自己這樣說。
在這樣亦喜亦憂的情緒下,春節眨眼便來到了兩人的眼前。
年三十這天,他們誰都沒有出門打工,兩人前幾日難得肉疼地花了幾百塊買了點年貨,這一天便一起動手打掃、裝點租屋。他們好好收拾了一番屋子,然後往門上貼春聯和倒“福”字,還挂上了八十年代的彩色小燈炮。
這是一種現在市面上幾乎看不到了的裝飾品,柳恒澈也是一時興起管前幾天一個拍年代劇的劇組讨來的。整整一長串被做成藤蔓狀的電線上垂著許多花朵形狀的小燈泡,花瓣是彩色塑料,花蕊則是彩色發光二極管,雖然粗糙,往門上一挂一通電,一亮一亮的閃爍起各種顏色時,卻漂亮又喜氣
柳恒澈看周遠志在彩燈串下對“福”字的高低,前些天才理過的短發精神地豎著,他抿著嘴唇,歪著頭仔細琢磨位置,一點點地挪動,一點點地粘貼,全放上了,又覺得不妥,後退兩步去看,然後再調整,一絲不茍的樣子幾乎如同在完成一件多麽重要的大事。
他不知不覺地就停下了手,專注地去看那人,他忽然覺得,自己心裏的某個角落就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般,有種鈍痛的印跡緩慢而清晰地逐漸呈現出來。
他想,這個人從以前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的。一個踏實的、本分的人,對待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樣事物都無與倫比的認真,夢想、人生、工作,等等。哪怕生活并不善待甚至欺負了這個人,他卻還是能夠抖擻精神,一路堅持著頑強走到今天。而現在,他所鄭而重之對待的東西裏,又多了一樣,愛情。
是他柳恒澈給的愛情!
他一時幾乎有些迷惘起來,盡管未必完全明白周遠志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深到了何種程度,他卻也知道,在兩人如今的關系中,那個人投入和付出的恐怕要遠比自己多得多,也深得多!而他本人所付出和給予的究竟是什麽,坦白來說,有些時候連他自己也會弄不清楚。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猶疑,才使得他們如今的關系還是處在簡單而維系松散的階段……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是該進還是該退?他凝神看著對方的背影,這一陣子那人不知怎麽又瘦了些,本來就比自己矮的身材,如今裹了厚衣服看起來更顯瘦。套頭毛衣下顯得空落落的,他甚至有種錯覺,似乎一陣風吹過,那人便要乘風離去,遠遠消失不見……
他的心裏因為這個想法猛然就“咯!”了一下,在自己也未覺察到的情況下,已經上前一步,将那人牢牢鎖在懷裏。
“阿……阿澈?”被驚吓到了的人只疑惑地喊了一聲,便放松下繃緊了的身體,任他擁抱。對待他,周遠志總是寬容又包容的,那種幾乎帶著寵溺的深深的感情,簡直讓柳恒澈為自己的吝啬而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遠志!”他輕聲喚著,“遠志!”
“嗯?”
“我……我喜歡你。”
對方的身體在懷抱中剎那僵硬了一下,随即便有微微的顫抖傳了過來。他聽到周遠志力持鎮定的聲音,低弱卻清晰地:“我也愛你,阿澈。”
同樣是表白,卻還是有區別。
喜歡和愛的分界點,究竟在哪裏?
柳恒澈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至少不管是退還是進,不管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有一點到底是确鑿無疑也無法更改的,他再次确信自己無論如何也受不了有一天那個人離開他的身邊!
之後,在新的一年來到的頭一天,柳恒澈帶著周遠志一起去了H市一處十公裏外的郊區游玩。他們沒有錢,便挑了最便宜的玩法。兩人買了些面包礦泉水,乘了公交車去那座叫做淩雲山的景點,花了三十元錢,爬山游玩。
雖然叫做淩雲山,但那只是一座高不過五百多米的矮小山丘罷了,山勢平緩,說是登山不如說是沿階梯散步更合适。柳恒澈也是在考慮了周遠志身體條件的情況下,才選擇了此處。
因為鄰近便有H影視基地的緣故,這處景點平時便少有人來,此時年節,更是無人問津。他們兩人一路沿著石砌山階向上,不時停下來看看古樹野花或是在供游人休憩的涼亭中休息閑聊。
柳恒澈向別人借了部相機,一路上拍著山景也抓拍了不少周遠志的相片。他微微笑著看自己的,蹲下`身皺眉研究野果的,或是休息時俯瞰山景的,又或走路時的一個背影,擡頭的一個剎那,柳恒澈沒有發現,他在以一種自己也無法捉摸的心态,盡可能多地留存著他與周遠志兩人第一次共同出游的記憶。
一直到山頂,才看到稀疏的幾個游客,大多是年輕人,還是情侶。柳恒澈這才想起來,這座山頂據說有一處保佑人姻緣的廟宇,供奉著一位叫做“幸姑”的年輕女子。
不大的廟宇門前卻種植著一顆巨大的榕樹,無數的氣生根向下直直深深插入地面,樹幹上枝葉如冠,系滿了許許多多紅色的願望綢帶。進到廟宇裏面,單進的屋子中央僅僅供奉著一尊年輕女子的塑像,幸姑被雕飾得端莊慈祥,眉目含笑而望世間,仿佛真有無上願力,能聆聽萬衆心聲。
有個老頭坐在一旁的桌前,戴著老花眼鏡正在謄錄供奉,紅色的願望綢帶被分門別類一沓沓地碼在他身後小小的木制櫃子裏。
柳恒澈他們看了看覺得無趣剛要走,恰見到一對年輕情侶進來請願,便停了一停。那兩人皆是十七八歲的樣子,青嫩得能掐出水來。女孩子爽氣地捐了二十元錢,然後一氣請了一大堆各種種類的願望綢帶,拖著男孩子一起拜了幸姑,然後“嘻嘻哈哈”地走出去系紙條。在裏面都能聽到女孩指揮男孩的聲音:“系高點系高點,越高越靈驗!”
周遠志偷偷碰碰柳恒澈的手:“我們走吧。”
柳恒澈卻忽然間改了主意,他走到老人跟前,掏出十元錢問:“只捐十元可以嗎?”
老人頭也不擡,只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随喜。”
柳恒澈道了謝,放了錢,在簿子上簽了名字後問:“可以請兩根綢子嗎?”
這回老人擡起眼皮來,從眼鏡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到周遠志身上看了一眼。
“要哪一種?”
“幸姑什麽都保佑嗎?”
“什麽都保佑,不過最靈還是姻緣。”
“那就請兩份姻緣的吧。”柳恒澈又掏出錢遞過去,然後畢恭畢敬地接過那兩根紅得俗爛的綢子,用筆在上面迅速寫了名字,又拉著周遠志飛快地拜了拜幸姑。
“遠志,我們出去系綢子。”
“年輕人,”老人卻忽然喊住他們,“要心誠!”
“當然。”柳恒澈禮貌地笑笑,“心誠則靈。”
“神仙是什麽都知道的,”老人慢悠悠地說,“欺騙神明的話,是會遭到報應的。”
周遠志皺了下眉頭,拉了拉柳恒澈:“我們走吧。”他對老人微微颔首,“多謝指教。”
老人點下頭,重又拿起毛筆開始謄錄供奉記錄。
“那個老人家說話有點怪。”周遠志出了廟門說。
“管他呢!”柳恒澈倒是不以為意,來回比劃著看哪裏還有空的枝條,“系哪裏好呢?到處都滿了。啊,那裏還有!”他仗著身高優勢,到底将兩根紅綢子系在了極高的地方。
“這樣一定會靈驗的,比別人都早!”他孩子氣地說著,回過頭看到周遠志似乎有些呆愣的樣子,“怎麽了?”
“不,沒什麽。”周遠志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說得跟我平日虐待你似的。”柳恒澈不滿地捏了他的臉一下,“下山吧。”
“嗯,好。”
周遠志任由那人拖著他下山,那人的背影高大,手掌溫熱,周遠志想,這一天,他可以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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