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也許就是有了這一層感悟,秦天生出一種‘身邊的人都要珍惜’的念頭,回家時在街口切了點鹵肉,想着回去後和林海好好的吃頓飯,然後再感性地談一談。
十月的天已經黑得比較早,各家的燈光都亮了起來。秦天掏出鑰匙開門進屋:“我回來了~~”
“哥你回來啦……”林海沒有象往常一樣自廚房裏探出頭,而是從他卧室裏跑出來,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心虛心慌幾個字。秦天盯他一眼,不由得生出幾分疑心。“你在幹什麽?”
“我……”很快秦天就知道了林海在支吾什麽,因為下一秒他就看到左文章提着褲子從林海房間裏走了出來:“哎——”三人打一照面,秦天臉都綠了,左文章那姿勢怎麽看都象是剛提上褲子,請問,他剛脫褲子幹什麽了?!
林海見他臉色不對,慌忙解釋道:“哥,左哥、左哥只是來借上個廁所。”
上廁所?好吧,脫褲子當然有可能是上廁所,林海的卧室有兩扇門,一扇門通往陽臺上的衛生間,所以他轉而從卧室出來也說得通。可是,左文章為什麽會到他家裏來上廁所,這也是林海應該向他解釋的罷?
左文章看林海一張臉漲得通紅,說話結結巴巴象做了很大一樁虧心事一樣,若是靠他解釋只怕越描越黑,便咳嗽了一聲解圍道:“林海,你去幫我買包煙,我跟秦天說幾句。”
林海遲疑一下,先看秦天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才一低頭出去了,留下他二人單聊。
秦天見林海走了也不用再顧忌什麽,把手裏的鹵肉往桌上一放,愛理不理地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左文章噗一聲笑了,說:“好,放。”
秦天橫他一眼,面容冷峻。他心頭頗有點不痛快,因為這幾天左文章對他是一個電話都沒有,卻不知怎麽和林海湊到了一起,雖然以前就惡意揣測過這家夥莫非是想大小通吃,但現在、此刻,這種越發變高的可能性就令他分外不爽。
左文章整理了一下思路,先解釋為什麽他會出現在此地:“秦天,我是去給林海開家長會然後送他回來的。”
“家長會?”對此說法秦天雙眉一揚:“你有什麽資格,去開他的家長會?”
左文章沒有生氣,好脾氣地笑道:“那你說他能叫誰去?你爸?他媽?還是你?”
秦天一想,前頭兩個選擇都不在本地只能忽略掉,至于他,“他都沒跟我提過這事,怎麽知道我就不會去?”
左文章連笑帶嘆地道:“秦天,你沒發現嗎?林海……他對你的态度?”他略一提點秦天也想明白過來,其實之前他自己也所察覺,林海對他,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本該讨厭他然而卻接納了他的緣故,林海在他面前就總想保留一個好的印象,事事自覺,生怕給他添了麻煩。剛才他那麽緊張,恐怕也是擔心自己誤會他在家裏招待客人所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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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這一層秦天便默然不語,左文章瞧他臉上神情漸漸緩和,知道今天這一筆算是過去了,人便微微向前一湊,低聲笑道:“剛剛你看到我臉都綠了,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秦天臉上一熱,硬撐着門面反唇相譏:“還不是左總素有前科,所以怕你帶壞小孩嗎!”
左文章一笑,低聲道:“可是我想帶壞的人,卻只有你呀。”
秦天見他越靠越近本想一掌将之推遠點,但聽了這句,不知怎的手就一軟,心裏卻象坐實了一些什麽事情,莫名地踏實了。左文章近距離地看他,見他眼睫垂掩下小眼神慢慢游移開去,臉上薄薄地透出一層粉,頓時心頭有點發癢。他晾了秦天幾天對他自己也是個考驗,此刻便微微低頭想湊過去親他一親,好在秦天心頭雖然有些微微蕩漾但畢竟還把持得住,識破他的意圖便把臉一偏,絲毫不假以辭色地道:“夠了啊。”
左文章琢磨了一秒,覺得秦天這個警告并不堅定,很有點口是心非的意思,這時不妨将臉皮放厚一點,便笑着道:“不夠。”腆着臉湊過去,誓要将無賴進行到底。
正在此時便聽到門上怯生生響了兩聲,秦天立時站直将他一推,果見林海象只小老鼠般溜進來,一進門先看看二人臉色,猜測他們談得如何。
左文章心中大嘆,只得笑着道:“林海回來了嗎?”
“嗯,左哥你的煙。”
這孩子居然真的出去買了煙,也真是實誠。左文章哭笑不得,只得接過來揣進褲兜。林海回來了許多話他不便再說,而秦天估計會留他下來吃飯的可能性也不高,事實上今天秦天的反應已足夠讓他回味的了,于是左文章趁勢告辭,讓這兩兄弟自己溝通去。
左文章一走秦林二人就有些冷場,秦天先開口道:“……吃飯吧。”
林海哦一聲,忙進去端了飯菜出來。他本就是個安靜不多話的性子,加上有些忐忑,而秦天本來打算和他在飯桌上好好聊一聊,被左文章一岔也不知該怎麽提起了,于是也埋頭吃飯,桌上氣氛倒比平時還要沉悶。
快要吃完時林海終于鼓起勇氣,看着秦天小小聲道:“哥,你生氣了嗎?”
秦天見他滿臉不安便反問一句:“我氣什麽呀?”
林海遲疑一下,反省道:“我不該叫左哥幫我去開家長會。”
秦天見他自己提起來便放下碗,沉吟着同他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林海,父母是對是錯,我們身為子女不好說。但既然注定我有你這麽個弟弟,那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該盡的責我就會盡,盡不到的我會直接跟你說。所以以後你有什麽事,記得先告訴我。”
林海年紀不大,卻明白以兩人的各自立場,秦天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已算是難能可貴,是以雖然默默不語,但心裏卻着實有些感動。秦天補充道:“哦,對了,以後離左文章遠點。那家夥不是什麽好人,你年紀還小,可別被他帶歪了。”
他說這幾句話時臉上頗有些悻悻的神情,林海便以為他只是發牢騷,不好意思地一笑,這事兒便當是揭了過去。
顯然,這兄弟倆都小看了左文章臉皮的厚度,他倆雖不主動湊上去,但架不住人左總本着‘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的态度使勁往上黏啊。
第二天是周六,秦天、林海都休息。林海在自己房裏看書,秦天呢,兀自還賴床上,左文章提了條大魚就跑來敲門了。
與林海打了個招呼左文章直奔廚房,那魚剛釣上來沒多久,在洗衣池裏把尾巴拍得啪啪直響。林海一看,覺得這不象是池塘裏養大的格局,不禁問道:“這什麽魚啊,左哥?”
“長江裏的,肉特別嫩。”左文章邊說邊挽袖子。“你哥呢?”
兩人正一問一答的秦天聽到動靜也恹恹地出來了,林海忙道:“哥,左哥送了條魚過來。”
秦天過去看了看那魚,問:“你覺得我倆誰會做?”林海是個學生肯定指望不上,而他從小被秦媽捧在手心裏養大,炒兩個小菜或許還行,烹魚,別說烹了,光是刮鱗已是一項考驗。左文章早知是這種局面,當下笑得一臉坦然:“我包送包做,你們倆就等着吃吧。”
秦天輕輕哼一聲,應道:“好啊。林海,回你屋看書去。咱們就等着吃好了!”
于是秦天鑽進卧室開了電視,耳聽得左文章在廚房裏忙活。林海到底臉皮薄不好意思,也怕左文章不知道油鹽醬醋在哪裏,看了會兒書便還是偷偷溜進廚房幫着給他準備姜蒜調料順便陪他說話,引得左文章感動極了,發誓以後把他當親弟弟看。
一道魚做出來果然美味之極,林海捧場地吃了不少,秦天雖然只說了句‘還不錯’,但也沒吃飯,淨顧着吃魚了。飯畢林海懂事地收拾碗筷,讓左文章和秦天去陽臺休息。左文章笑着道:“剛那魚味道挺重的,給你削個梨吃吧?爽爽口。”
秦天轉頭看他:“在我家裏你給我削?”
“有什麽關系。”左文章笑着拎起水果刀,他手指長,持刀穩定利落,淡黃的梨皮在他刀下似一條小蛇蜿蜒掉下來,露出晶瑩的梨肉。
這是一個有着燦爛陽光的秋日午後,太陽的暴烈程度已大大削弱,而秋冬的陰濕卻還未至。秦天享受着一年四季中最舒服的陽光,左文章削好了梨遞到他手邊:“喏。”
“你自己吃吧。”
秦天心裏清楚得很,能讓左文章親手削梨的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他過世的媽算一個,那是孝順;而自己嘛,那恐怕是左總商人本色:無利不起早。
“你先,我再削。”左文章執意先給他,又笑着道:“只能一人吃一個,因為梨不能分來吃。”
秦天看他兩秒,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接過來咬了一大口,轉過身面向陽臺外又繼續啃。
左文章拿過一個梨繼續削,正削着削着就聽秦天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沒用的左文章。”
他嘴裏嚼着梨說的這句話便有點含糊,但左文章卻還是聽清了,手指一頓,本連成條的梨皮一下子斷成兩截。他瞅了秦天背影一眼,但秦天卻沒有再說下去,只聽得慢慢的啃梨的聲音,好象剛才那句話就不是他說的似的。左文章凝神想了一下,沒接他的茬兒,只微微笑一笑,繼續手上的動作。
秦天啃完了才轉過來把梨核丢進垃圾筒,扯了張紙巾擦手。做這些的時候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上去一副情緒不高的模樣。左文章放下水果刀,慢條斯理笑道:“秦天,話別說得這麽死,說不定有一天,你還是會接受我的。”說着慢慢張大嘴巴,噗嚓一口,梨汁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