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畫過很多張你,唯獨有……
時淺到家, 收到晁帆發來的微信。
一條是周玥曾在網上發過的帖子,一條是說他要出國。
時淺點開帖子看了幾眼,因為已經知曉周玥為人沒什麽情緒起伏, 退出來,回了句恭喜。
【晁帆】:七七姐,走之前, 可以再見一面嗎?
時淺倒了杯酒,躺在陽臺上的搖椅, 回了四個字:【好好生活】。
一句話,将三人從未放到臺面上過的糾纏塵埃落定。
暮色漸沉, 柔和的光籠罩着室內,時淺陷入半夢半醒的淺眠。
樓下有人做飯, 爆炒的油香穿過空氣,潛入她的夢, 她餓醒,想點個外賣, 發現胃口被許成蹊養刁,已經看什麽都有些提不起食欲。
正想随便找家店下單,門鈴忽響。
時淺開門, 看到許成蹊拎着食材,輕輕挑了下眉:“學長, 我沒點家政服務。”
“我幫你點了。”男人溫柔看着她,大概是不習慣這種強詞奪理的套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時淺:“......”
啧, 強盜的明明是他,這反應卻好像是她欺負了他似的。
時淺懶洋洋地側過身,去書房工作, 留許成蹊自便。
這晚做的水煮魚。
重油,重辣,她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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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上桌,就聞到熱油煸炸的辣椒香,時淺在書房坐不下去,佯裝路過地移步最佳聞香解饞地點——餐廳,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慢喝。
草草草好餓,什麽時候才能開飯?
米飯蒸好後,許成蹊去客廳,看到姑娘意興闌珊地看着電視,似乎對吃飯沒太大興趣,溫柔問她:“餓不餓?飯做好了,要是不餓就晚點吃。”
時淺停了幾秒,這才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勉為其難地開了尊口:“涼了很難吃。”
許成蹊是一個合格的“家政工”。
做完飯就自動隐身,怕時淺吃飯時看到自己不開心,乖覺地去廚房,刷鍋洗碗收拾殘餘,存在感降得極低。
時淺又不争氣地幹掉了一整碗米飯。
要不是她在許成蹊面前一直都吃得多,真特麽的沒法維持她撒的謊——“光盤只是因為我不喜歡浪費糧食,不代表你做得好吃。”
許成蹊無聲一笑,點頭:“我會繼續努力。”
時淺:“......我該睡了。”
話落,開門送人。
許成蹊站在門口沒走,低眉看她的眼溫柔而專注:“我明年會從學校宿舍搬出來。”
江大不在市中心,離時淺現在住的小區有段距離。
時淺“哦”了一聲,心說你搬出來關我什麽事兒。
“我用學校給的安家費和以前攢的錢付了個房子首付,離你這不遠,明年就可以交房。”許成蹊認認真真說着未來的規劃,“以後你每天想吃什麽,不需要等太久,我都能早點過來給你做。”
他停頓一瞬,輕聲補充,“如果你願意。”
時淺心裏微弱很久的火苗就這樣重新燃了起來。
那簇從許成蹊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熄滅,又随着他的坦白終于得以燃燒的星芒,無聲無息地在她心底燎原。
她很輕地眨了下眼,裝得随意地說:“你現在不也是每天給我做飯嗎?”
真當她傻啊,邱思衡說是給她點的外賣,其實她知道,那些飯都是許成蹊做好送來的——這人做的飯,有他身上的氣息。
許成蹊微微一怔,被戳穿的些許狼狽混着被默許的喜悅,雜揉成情難自抑的目光,想說點什麽,卻受制于讷于言的嘴笨。
“我睡了。”時淺若無其事帶上門,落鎖前,說了句,“明天想吃面。”
一門之隔,許成蹊愣在原地,許久,很長時間沒笑過的男人展顏,靠着牆,貪戀地抓住這一時半刻的溫暖,不舍得離去。
時淺趴在沙發,拍拍自己老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哼着首熟悉的歌。
這天後,倆人陷入一種微妙的默契,許成蹊沒課時就會來時淺家,話少,活好,還不黏人,把她喂飽後就自覺消失——不善言辭的許教授在用這種笨拙又老土的方式,一點點地彌補倆人分開的六年。
時淺不得不承認,這一招比所有追過她的富二代們使過的招數都好使,她不缺錢,也不缺真心,可唯獨許成蹊這種平平淡淡細水長流的追人方式,直戳她的心髒,尤其是,這人還是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白月光。
時淺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裏早已潰敗得一塌糊塗。
她看着窗外飄起的初雪,心裏想:春天快要來了呀。
廚房傳來細碎的鍋碗瓢盆的聲響,人間最濃的煙火都藏在這平凡而妥帖的一日三餐,許成蹊收拾完狼藉,給她泡了杯熱牛奶,正要走,時淺戳着他做的甜點,漫不經心地指指窗外:“下雪了。”
不期而遇的初雪從晚間降臨江城,這麽片刻的功夫,已銀裝素裹地迷亂人的眼睛,地面鋪着薄薄一層的白絨布,晶瑩又皎潔,夜晚亮如白晝。
許成蹊頓了頓,一向木讷的人難得地開了竅,找到了可以順理成章多呆片刻的理由:“那我等一會兒,這會兒雪有點大。”
時淺不置可否,低頭繼續看視頻,倆人各自坐在沙發一側,一個吃着甜點,一個拿起桌上的雜志,随意翻看。
須臾,時淺餐盤和玻璃杯同時見底兒,許成蹊極其自然地幫她收走,拿廚房洗幹淨,出來時給她切了盤水果。
時淺:“......”
大晚上吃這麽多高熱量,會胖死的。
時淺把果盤丢一側,起身拿酒。
還沒倒,被半路攔截,許成蹊察覺她不滿的目光,柔聲解釋:“太涼了。”
酒香四溢,伴着氤氤氲氲的熱氣。
時淺接過許成蹊溫好的酒,嘗了口,發現口感還不錯,算是勉強接受了這種喝法。
源源不斷的熱水沿溫酒器飄散,窗外飄雪,屋內溫暖如春,時淺喝到一半,一時興起,跑陽臺打開窗戶,在鵝毛撲面的大雪中将手伸向窗臺,想抓把堆積的白雪,還沒夠到,許成蹊替她擋住寒涼的風,單手掬了一把,溫柔問她:“是要這個嗎?”
時淺點頭:“太少了。”
許成蹊又捧了一把,關上窗,帶着一簇不知何用的初雪随時淺進屋。
時淺把雪放進一個大口徑的玻璃杯,又将溫了一半的酒放進去,靜置幾秒,端起來細品,蹙了蹙眉:“唔,好像沒什麽變化。”
許成蹊低聲笑了起來。
能有什麽變化呢?白雪煮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喝酒後的時淺與平日大相徑庭,墨眸愈深,皓齒愈白,流光四溢的嬌豔都藏在她那雙比月色還美的眼睛深處,一颦一笑勾魂攝魄,随意朝他一瞥,冰封多年的雪山就打開了潺潺的缺口。
許成蹊呼吸微窒。
移開視線,喝杯水冷靜。
時淺勾了勾唇:“學長,你是不是很熱?”
似有若無的呼吸撩過許成蹊耳畔,他渾身一陣電流,半邊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時淺:“想不想涼快點?”
許成蹊朝她看去,撞進姑娘無邪又妖媚的眼,剛剛冷靜的身子再度躁熱,偏過頭用力咬了下唇,逼自己從不該有的想法中清醒,解開一顆衣扣:“這樣就行。”
時淺卻沒打算放過他。
“學長,我記得你想給我當模特,不算數了?”
“算。”
怎麽會不算數,彼時終于找到時淺的許成蹊不知該如何接近她,打着想當她模特的名義就冒冒失失地闖進了她辦公室,以為可以曲線救國,然後被直接拍死在了起跑線上。
時淺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直起身,朝不明所以的許成蹊勾勾手:“既然算數,那就現在給我當一次模特。”
許成蹊跟着時淺在走廊深處的房間駐足。
疑惑看她,等她找這間從未打開過的房門鑰匙。
門開。
沒有想象中的飛塵。
四周黑暗,厚實的窗簾遮蓋着窗外月光,清淺的木香混着不明顯的顏料氣息,絲絲縷縷地侵占嗅覺。
“啪嗒——”
燈光亮起,許成蹊本能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渾身僵住。
微風徐徐,畫室如琢。
姑娘站在中間狹窄的空地,大大小小的畫框圍繞着她,整齊劃一錯落有致,不會說話的靜物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的力量,栩栩如生地穿透紙張,朝他齊齊看來。
全都是他。
許成蹊所有的思維在這一刻陷入凝滞。
想要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絲聲音,劇烈的心跳在他胸腔擂鼓,視線被模糊,一向平靜無波的男人第一次情緒失控,嘴唇溢滿血腥。
時淺無聲牽了下唇,看到那雙靜如深潭的眼泛起漣漪,眼尾淚痣被染得鮮豔,黑色一點混着卧蠶的紅,平鋪在白如玉石的肌膚,像上完顏料的水墨畫。
“學長,我畫過很多張你,唯獨有一種,我沒畫過。”她朝他走近,踮起腳,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房間關上了門。
風聲靜止,與窗外兩個世界。
時淺支起畫架,冷靜又克制地轉着畫筆,看一件件衣服丢在地上,高嶺深山從未被人摘下的那朵花,在她面前露出最原始的形态。
好美。
她輕輕壓了壓紊亂的呼吸,提筆作畫。
月光皎潔。
無聲無息的目光刺破她從年少時就朝思暮想的私人禁地,熾烈張揚地游走掠奪,少女情長是最好的顏料,和着一見鐘情的愛而不得,六年生離的辛酸苦楚,重逢後的傷人謊言,将終于屬于她的心上人,一點點地刻進她的血液。
雪還在下。
天邊泛起不明顯的晨曦,俊如雕刻的輪廓躍然紙上,時淺落下最後一筆,走向溫柔凝視着她的男人。
“學長。”她俯身對上他雙眸,濃墨重彩的纖影倒映在他眸光深處,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原諒你離開過我,這輩子都不會。”
許成蹊眼裏的光一黯。
“我要你一輩子都記着對我的傷害,然後,用下半生、下半身來償還。”說完,她一只手撫上他眼尾的淚痣,勾着他脖頸,吻上了他。
年少情深多笑話,可我還是當了真。
——玫瑰香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