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淺淺
時淺被那諷刺般的“暗戀”倆字拉回現實。
遠處光影倏暗,襯得屏幕裏兀自講課的男人濯如皎月,幾近遮面的彈幕層疊不窮,男人講到一個深奧的知識點,拿筆寫板書,微側身,下颚被勾出格外清晰的骨骼線條,鼻梁高挺,冰冷呆板的眼鏡遮住了他雙眸,長睫投下的暗影卻若隐若現。
他落下最後一筆,古井無波的眼看向屏幕,毫無征兆,倆人視線隔空交錯。
只一瞬。
時淺合上手機。
垂在一側的手微微發緊。
“不看了?”邱思衡沒發覺時淺臉上瞬間收斂的異色,“你覺得我剛才的提議怎麽樣?伯母前段時間還問我你有沒有喜歡的人,說一直都以為你會早戀沒想到你卻單身到現在,她甚至還懷疑你是不是在取向方面出現了某些小偏航,吓得我趕緊兒和她解釋同性戀不傳染。”
時淺嗓音從未有過的沁涼:“你喜歡你上。”
邱思衡明顯心動,咬咬牙,艱難拒絕:“那可不行,我是有底線的人,他粉絲都說了他喜歡你,我再去招惹他會遭天譴,我從來不碰直的。”
喜歡她?呵。
“他粉絲瞎。”
“瞎了還能替自己的偶像看上你?別開玩笑啦。”邱思衡反射弧長,愣是到此刻都沒意識到周遭似有若無的寒氣來自哪兒,還以為是空調開太低,“呶,他粉絲曬的證據截圖,說他微博背景好像是你以前曬過的畫稿,我看着是挺像的,你這原博發好早了吧,我都不記得,cp粉能把這考古出來也是夠厲害的。”
時淺呼吸驀地一窒。
不受控地想要去看那些所謂的「他喜歡她」的證據,目光即将落在手機的瞬間,冷然收回。
邱思衡話音剛落,詫異地看到時淺突然加快了腳步,一頭霧水地跟上:“我覺得你倆很般配啊,樣貌才華都一頂一的好,都沒談過戀愛,都算是素人走紅,他人窮但績優股,你有錢卻不上進,你倆連缺點都如此契合,艹,我酸了。”
時淺身形忽頓,只一瞬,又恢複如初,那點稍縱即逝的反常快得像是邱思衡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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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要不喜歡就當我沒說。”邱思衡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讪讪撓頭,“我就是看到網上考古出來的他的經歷,覺得他真挺優秀的,之前有自稱和他一屆的網友爆料說他研究生出國是因為有個富家女追他,長得醜學習也不好,仗着家裏有錢逼他談戀愛,他沒答應,被對方威脅說以後別想在學校安寧,這才出了國。你說這女的怎麽那麽過分,像許教授這麽優秀的公有財産不喜歡她多正常啊,她以為自己是你這樣的頂尖大美女呀,不過你猜許教授怎麽回應的?”
邱思衡神秘兮兮地賣起關子,卻見時淺忽然側目,穿廊而過的夜風吹亂了她額角垂落的幾縷碎發,她一雙眼如墨洗過的黑沉。
時淺今兒怎麽了?以前和她調侃緋聞也沒她這麽大脾氣啊。
邱思衡壓下心底疑惑:“那個許教授居然第一時間發了微博否認,還警告那些營銷號再造謠就法庭見,卧槽以德報怨啊!太爺們兒了,你要知道他剛走紅時多少人罵他炒作他都沒回應過。”
爺們兒嗎?
如果邱思衡知道這個他口中「喜歡她,是她粉絲,不計較自己風評卻以德報怨」的許教授,恰恰相反,曾給過她希望又讓她狠狠失望,還會不會這般好心地撮合他倆?
時淺嘲弄地扯了扯唇。
方才聽聞最後一番話時短暫消融的冷漠再度冰封。
斑斓的燈照着咫尺踏進的秀場,時淺打開手包,摸出顆糖,撕開包裝紙扔進垃圾桶,腰間一抹盛開的曼陀羅随她傾身露出野蠻生長的輪廓,尖刺包裹着花瓣,擋住中間無人知曉的紋身。
等這顆糖吃完,她才擡起頭,之前怔怔出神時罕見的脆弱全然消散,慢條斯理地補好妝,沖邱思衡一笑:“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不和他試試?因為我就是那個長得醜,學習也不好,逼着他和我談戀愛,最後卻把他逼得出國的,傻逼。”
......
外面不知何時下了場雨。
地面潮濕。
水汽濃郁的江城籠罩在一片黑色,長街安靜,一個不起眼的清吧招牌在夜色裏兀自發光,一分為二地隔絕開兩個世界。
時淺抵達soulmate時,丁檬已經坐在老地方等着她。
相熟的主調酒師遞給時淺一杯威士忌,她懶懶地坐下來,對上丁檬關切的眼神,輕柔一笑:“納漓那邊的酒都不好喝,還是這裏調得好。”
丁檬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晚上突然收到時淺約她喝酒的微信,她還以為是因為時淺知道了那人回國,揣着一肚子沒想好如何開口的安慰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店裏放着一首輕緩的古典音樂,不疾不徐地湮沒着客人細微的嘈雜,時淺漫不經心地喝着酒,身旁忽然壓下一道影子。
她擡眸,目光落在打擾她喝酒的不速之客,不動聲色地斂了笑。
“這位小姐,好酒配美人,希望我能有這個榮幸。”男人三十歲出頭,衣冠楚楚,志在必得地将一杯酒放在時淺面前,左手已經搭在她椅背。
濃烈氣息撲入時淺鼻尖,她冷淡一掃,認出裏面摻了度數極高的伏特加,似笑非笑地掀眸:“想睡我啊?”
這一眼看得男人骨頭都酥了,饒是他自恃閱美無數,這一刻也依然沒忍住瞬間飙升的欲望,幾近赤.裸的目光從少女清純幹淨的臉挪到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咽口口水,然後點點頭。
“跟我走,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男人身子前傾,蠢蠢欲動的手已經從椅背往下,即将摸上盈盈一握的纖腰。
“砰!”
時淺單手抓住他衣領,端起酒朝他頭上潑去,小腿繃緊朝着他身下就是狠狠一踹,猝不及防的男人猛然挨了這一遭,本能想還手,卻被酒糊了滿臉,狼狽不堪地只能閃躲。
“我操——”
“操什麽?嘴這麽髒是剛從化糞池爬出來?不知道找雞要去養雞場,嗯?”
“我他媽——”
“別叫媽,我沒你這麽髒的兒子。”
他每罵一句斷斷續續的髒話,回應他的就是少女愈發猛烈的踹擊,淩厲勁風竟是比男生都不遑多讓。
男人直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這根本不是一杯酒就能騙走的單純小白花,而是披着嬌軟外貌的毒玫瑰。
丁檬在旁邊啧啧搖頭。
撩誰不好,非撩她閨蜜,常來這家清吧的熟客都知道時淺不好惹,這傻逼居然還敢頭鐵地承認想睡時淺。
晉江老抽都沒他找抽。
只是——丁檬看着一向潔癖的時淺第一次把防身用的跆拳道用來揍人,忍不住嘆了聲氣。
外表裝得再無所謂,可心裏到底還是受那人回國的消息影響了。
時淺窩了一晚上的無名火發洩完,松開手,面無表情地拉開距離,似是覺得和這人站在一起都髒了空氣,被揍回人渣原形的男人氣急敗壞,正要還手,卻被保安一把拉住。
“別拉我!!!你丫故意的是吧?!早不來晚不來——”
叫罵戛然而止,被不知何時變得激烈的音樂徐徐遮蓋偃旗息鼓的尾聲,男人聽到耳邊低語,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瑟縮。
他驚魂未定地看眼對面居高臨下的美人,再無心逗留,帶着一肚子啞火的悶氣灰溜溜走人。
時淺擦幹淨手,對聽到動靜出來的老板道歉:“今晚的損失記我賬上。”
老板好脾氣地笑了下,擺擺手離去。
“七七,你還好嗎?”坐下後,丁檬憂心忡忡地看着時淺。
姑娘一笑,露出清甜的小梨渦,與方才生人勿近的飒冷判若兩人:“很好啊,揍了個禍害姑娘的人渣,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幾近昏黃的燈從四周垂落,輕輕柔柔地籠罩着這一刻笑得甜美的姑娘,慵懶灑脫,可丁檬還是從她墨般濃郁的眼睛深處,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不安。
她沒再廢話,招呼侍者給倆人上酒。
店裏恢複安靜,三三兩兩的客人們在這裏消磨着漫長的黑夜,無人打擾如海市蜃樓,直到有人推門,微末的響聲打碎風花雪月,吸引了所有姑娘的眼球。
男人在門口駐足,一雙被鏡片遮擋的雙眸環顧四周,氣質幹淨,颀長身材被暗光勾勒得挺拔,格格不入得仿佛誤入此地的過客。
時淺和他視線猝然相撞。
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顫。
“我先走了。”她拿起包,和丁檬打聲招呼,仿佛沒有看見離她越來越近的許成蹊,徑直出門。
然後,越過他,沒回頭。
“淺淺。”
即将擦肩而過的一瞬,他出聲喚她。
嗓音溫柔,像是她錯覺。
六年不告而別的時光在這句似藏着難言情愫的問候中畫上了輕描淡寫的句號,時淺有片刻恍惚,回過神後,迎上男人清澈卻第一次這般熾烈的眼,漫不經心地開了口:“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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