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烏龍) 她手裏是剛作的畫,“……
時淺和許成蹊相識,起源于一場烏龍。
那年江城發布了有史以來最熱的高溫預警,蟬鳴聒噪,電視裏街頭采訪的非洲小哥大倒苦水自己是來到江城後才曬黑的,時淺舒舒服服地窩在空調房,床邊放着一盒吃完的冰淇淋,正在夢裏補暑假作業。
丁檬的電話打來時,她剛蒙完所有的選擇題。
“七七,你怎麽還沒到?馬上都上課了。”
時淺睜開一只惺忪的眼:“不是三點才上課嗎?這才十二點半。”
丁檬:“......是十三點,不是三點,你是不是又沒認真看群通知?快點來吧,下午第一節 課是老班的,他這會兒正在抽查放假前發的卷子。”
時淺頓時清醒,飛快起床換衣服,抓起桌上一大堆空白試卷塞進書包,一邊往外跑一邊喊司機。
緊趕慢趕,人到學校時上課鈴已經響了。
【丁檬】:你到哪兒了?我和老班說你在上廁所,估計也只能幫你拖五分鐘,能不能行啊。
時淺剛下車,被堪比火焰山的驕陽曬得差點兒重新鑽回車裏,忍着炙烤打字。
【時淺】:不行......我卷子還沒寫。
遲到不可怕,可怕的是現在進教室會被老班發現她的暑假作業進度為零——重度拖延症加學渣的時淺本來計劃得很完美,三點上課,兩點半到學校,花二十分鐘時間把第一節 課要講的卷子随便寫一點,糊弄過老師就行了。
哪成想,哎,一時眼瞎看錯了時間。
【丁檬】:[牛]我昨天還提醒你馬上開學了你快點補作業,你心可真大。
【時淺】:神他媽的開學,明明是霸占我們的暑假補課,但凡多給我放一天的假,我就能交給他一沓寫滿的試卷。
【丁檬】:哎呀馬上高三了能放十天的假就不錯了,現在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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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看眼還遙遠的教學樓,心一橫,放慢腳步。
【時淺】:幫我請假吧,就說我身體不舒服。
【丁檬】:中暑?
【丁檬】:這理由已經好幾個同學用了,老班說一會兒就去醫務室看他們,每人一瓶藿香正氣水,他都準備好了。
時淺嘴角抽了抽。
【時淺】:那說我肚子疼。
【丁檬】:[ok]就是感覺哪裏怪怪的,這麽熱的天要真的來大姨媽,不亞于煮毛血旺啊[偷笑]。
【時淺】:......別說了,我昨晚剛吃的毛血旺。
時淺收起手機,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先把卷子寫完,四處看了一圈,轉身去還沒開學的低年級教學樓。
偌大的校園空曠,驕陽穿過罅隙擁抱唯一的行人,時淺一路踩着樹蔭小跑去沒上鎖的空自習室,即将抵達,一抹賞心悅目的背影闖入她視野。
男生個子瘦高,露着些許修長脖頸,皮膚白得像蒙了層冷調的顏料,風吹着衣角貼緊他後背,能看到棱角分明的骨骼。
時淺只看了一眼就越過了他,心裏略有遺憾,沒來得及回眸細看就眼尖地發現朝她這個方向走來的教導主任,連忙閃身,躲進其視野盲區。
與此同時,男生從她面前走過。
時淺呼吸微微一窒。
幾乎沒過大腦,她一把攥住即将走遠的男生,另只手推門,和他一同藏進身後的空教室。
男生眉峰一蹙,似是沒料到自己會被一個突然冒出的姑娘“挾持”,正要掙脫,時淺輕輕“噓”了一聲:“別說話,被教導主任發現會罰我們寫檢讨的。”
話音剛落,她擡眸瞥見窗戶外越來越近的身影,忙拽着男生蹲了下來。
腳步聲離近。
時淺和初次相逢的陌生男孩躲在逼仄的空間。
室外的高溫仿佛一同卷了進來,悄無聲息地烘烤着安靜的角落,男生身體離她咫尺,她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好像攥了塊白玉——男生體溫很低,被她牢牢攥住的腕骨冷而硬,絲毫沒受高溫的影響。
男生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欲起身,又被她拽住。
“馬上就走了,再等等。”時淺第一次發現自己有成為昏君的潛質,面對屢次三番拒絕她幫忙的男生,她這暴脾氣竟然忍了下來。
無他,這張臉好看得實在有些過分。
單從五官來講,這個驚鴻一瞥就勾走她魂兒的少年算得上妖孽那一挂,眉目濃滟,尤其右眼下那顆不明顯的小淚痣,恍若白雪上一抹心尖血凝成的印記,誘飛蛾撲火。
如果他想,大概什麽都不做就會有無數小姑娘心甘情願地撲向他。
可他偏偏氣質嚴肅,白襯衫洗得領口發毛,戴着一個普通的甚至算得上難看的黑框眼鏡,愣生生把皮相上的輕佻壓了下去。
時淺盯着那顆被鏡片遮擋的小淚痣,鬼使神差,想上手摸一摸。
男生擋住她手。
“你幹什麽?”
他開口,嗓音意外的好聽,溫如玉石——如果忽略裏面的沁涼。
時淺大大方方地調轉方向,把半路被攔的手伸到他面前:“你好,認識一下,我叫時淺,高三二班,你呢?”
男生沒說話,只是聽着外面走遠的腳步,起身推門。
第一次主動搭讪卻被無視的時淺愣在原地,挑了挑眉,收回晾在空中的手。
這人,怎麽這麽沒禮貌,連個謝謝都不說。
她心不在焉地開始補作業,腦海裏卻總不受控地想起方才視她如靜物的某個身影,下課鈴剛響,她直奔教室,糊弄過老班後就去丁檬座位。
丁檬正把小說藏在卷子下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抽走,吓了一跳,看到是時淺,這才松口氣:“吓死我了,搞定啦?”
時淺點頭:“你之前說有人搞了個校草投票,有照片嗎?給我看看。”
帖子從首頁一層一層地往下翻,時淺看得仔細,幾乎要把高糊的小圖戳出個洞,眉梢卻随着逐漸見底的帖子擰了起來。
都不是,而且都沒他好看。
“怎麽啦?”
丁檬還在奇怪時淺怎麽突然對以往嗤之以鼻的校草評選有了興趣,聽到她問:“咱學校長得帥的都在這了?沒有漏網之魚?”
“廢話,你當帥哥是一抓一大把的大白菜啊,咋可能漏掉。”
時淺懊惱至極。
直到此時才想起自己剛才犯了個致命錯誤——她當時看到男生穿的不是校服,還在上課時間閑逛,想當然的以為他和她一樣都不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
卻忽略了他根本不是本校生的可能。
“其他學校的貼吧有沒有校草評選?”
“有,我給你找找。”
這句話後,丁檬一頭霧水地看着時淺紮進貼吧,仔仔細細地把江城所有高中榜上有名的帥哥翻了一個遍,往常黑亮的雙眸卻逐漸黯淡。
“到底怎麽啦?你不會被曬糊塗了吧?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
時淺擺擺手,小臉恹恹地回自己座位,趴在桌上生自己的悶氣。
早知道這男生就跟一場夢似的會消失,她當時就是冒着被教導主任罰五千字檢讨的風險也不會放他走。
烈陽在窗外裹挾着蟬鳴,葡萄架上的枝條迎風搖曳,一串串尚未成熟的青提酸澀,一如時淺此刻的心情。
十七歲的時淺心裏第一次泛起漣漪,藤蔓似的紮向她血液深處,摻着破碎和怦然,就這樣魂不附體地直到下課。
這節是大課間,後兩節課自習。
丁檬轉過身,敲敲時淺只露出一點美人尖的頭:“七七,別睡了,理科火箭班的老師請了一個學長給他們講考試經驗,一起去聽聽呗。”
時淺沒動,嗓音悶悶地從臂彎裏傳出來:“沒心情,不想去。”
“哎呀去嘛去嘛,就當陪我,聽說這個學長可厲害了,當年不管大大小小的考試都是第一,拿過全國物理競賽金牌,後來保送清華,不過他沒去,而是選擇了江大,太他媽的任性了,我也好想像他一樣對清華say no。”
時淺被白日做夢的丁檬纏得無奈,只好起身,從課桌裏抽出本時尚雜志,夾進習題冊,跟着她去小報告廳。
嘈嘈切切的人聲朝報告廳彙聚,爬山虎在對面的矮牆上葳蕤,映出裏面幾近座無虛席的學生。
時淺跟在丁檬後面,正要找座,聽見她忽然飙了句“woc!”
“怎麽了?”她擡眸,順着丁檬視線越過層層疊疊的階梯,看到講臺上正調試幻燈片的身影,眸光忽地一凝。
緊接那雙黯淡很久的眼,微微彎起。
丁檬從“考神居然長這麽帥?!”的震驚中回過神時,就看到時淺疾步邁下臺階,去往第一排的位置。
“卧槽七七你瘋啦?坐這麽近。”
疑惑的不止丁檬一人,遠遠近近的學生同時擡頭,詫異地看着時淺,不明白學渣校花突然發哪門子瘋,竟然來聽講座。
而且還挑了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時淺拿出校園卡,遞給面前一臉懵逼的同學:“同學,換個座,這卡裏的錢請你吃飯當補償。”
一分鐘後,時淺如願以償地坐到離許成蹊最近的位置,攤開習題冊,從丁檬那借了根筆,一眨不眨地看着臺上只應見畫的美少年。
幕布在他身後暈染出白色的光,勾勒出男生瘦高挺拔的影子,時淺目光短暫地離開一瞬,落在幻燈片扉頁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許、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給他起這個名字的人,心裏一定寄托着某些很美好的願望。
時淺肆無忌憚地将目光重新投向許成蹊,有些挫敗地發現他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一雙古井無波的眼掠過她時,平靜地沒有絲毫波瀾。
時淺執着地盯着他看了十分鐘,終于認命,低頭翻到習題冊空白的一頁,未作停留,流暢地落筆勾畫。
丁檬探頭瞅了一眼——一扇貼着牆角的門,兩個挨得略近的身形,少女攥着男生手腕,仰起臉看對方,被她幾乎逼進角落的少年長腿窄腰,只露着半邊側臉,精致眉目被鏡框半遮,眼下一顆淚痣卻尤為分明。
啧啧,時淺這畫功絕了。
只是,這主角怎麽看着都有點眼熟?
不等丁檬細看,時淺收起筆,豎起畫紙正對着講臺,下巴輕搭在紙上,揚起的唇和一對梨渦幾乎把臺上的男生圈在了她的眼睛深處。
起初并無什麽變化。
報告廳裏回響着男生依舊流暢的嗓音,清冷低沉,溫玉般的人好似自帶平心靜氣的技能,一雙眼淡淡掃過臺下,空氣裏的浮躁就被他輕輕消解。
然後,他那雙靜如深潭的眼,在掠過第一排時,驀地一頓。
“咦,學長剛才是卡了下殼嗎?”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可能忘詞了吧。”
一陣詫異的嘩然,罪魁禍首時淺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用最快時間收拾好情緒波動的許成蹊,方才男生一閃而過的狼狽在她腦海裏定格,是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秘密。
看來也不是個呆子嘛。
“七七,說,學長剛才的失态是不是和你有關?”丁檬聯想到時淺今天的反常,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時淺點頭,收起畫紙,大言不慚道:“嗯,看見我這麽好看的姑娘,害羞了。”
丁檬:“......我要不是剛才上網搜了學長的經歷,我特麽的都信了你這句話。”
時淺:“什麽經歷?”
“開挂的經歷呗。”丁檬在桌下把手機遞給時淺,“牛逼的人果然從小就牛逼,許學長是一路保送到重點大學的,拿過的獎項比我看過的小說都多,這腦袋瓜咋長的?我一直以為造物主都可公平,給你們這種好看的人顏值就不會再給你們聰明的大腦,艹,我現在被許學長打得臉疼。”
屏幕上是有人總結的許成蹊過往,短短幾頁,将他前二十一年的人生濃縮,時淺認認真真地看完,就只記住了一句話——他單身,沒談過戀愛,身邊也沒異性朋友,一度被以為性取向小衆。
時淺臉色從喜變憂,細眉擰成一團,正在盤算如果真愛好小衆能被她掰回來的幾率有多大,丁檬拿着那幅畫比對完,捅捅時淺:“你這是動心了?同人漫畫都安排上了。”
時淺擡眸,看眼臺上只靠一個背影就擾亂她心的少年,伸出食指,對丁檬輕輕晃了晃。
“不是同人,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