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炒cp) 在她心裏葬了很久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每個東西上面都有一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重慶森林》
所以,喜歡一個人,也會過期。
飛機在江城颠簸落地時,時淺做了個短暫的夢。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游樂園,四周模糊,惟有一個漸行漸遠的卡通人偶,背對着她,形單影只的長身即将被落日吞噬。
“許成蹊——”
那人停下腳。
獵獵的風吹過她耳畔,她朝着男人急切追去:“可不可以不走啊?”
他似乎笑了下,手裏拿着剛摘下的人偶服頭套,一張薄汗浸濕的臉看不真切:“不走你養我啊?”
“我養你啊。”她終于跑到他跟前,雙手卻拽了個空。
時淺醒了。
窗外秋陽高照,提醒她方才自欺欺人的貪戀不過是一場白日夢,她戴上墨鏡,淡漠起身,拿行李下飛機。
等待經紀人的時間,時淺給心理醫生窮嘉發了條微信。
【時淺】: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對面回得極快。
【窮】:好消息。
【時淺】:以後每周你留給我的時間可以安排其他病人了,我的問診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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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謝天謝地你終于肯放過自己了!
【窮】:你真的是我掙過的最艱難的一筆錢,我情傷聖手的招牌差點兒砸你手上,anyway,恭喜你走出過去,我剛看了記錄,你最後一次夢見他已經是十個月前,這是個好的開始。
【窮】:那壞消息是?
時淺垂眸,烈陽穿透墨鏡,在她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時淺】:我剛又夢見他了。
......
不論何時,江城的內環似乎永遠在堵車,邱思衡從位于市中心的工作室趕到機場時,時淺的航班已經落地,少女懶洋洋地坐在行李箱上,一雙細白直的長腿裸露,若隐若現的蠻腰和精致長相吸人眼球。
“大小姐,你可算回來了。”邱思衡一把拉開某個搭讪失敗還賴着不走的路人,提着箱子上車,“新系列有想法了嗎?”
每年八月,時淺都會去納漓一處遠離城市的隐居地獨自呆上一段時間,不社交不出門,沒有要緊工作無人能聯系上她,幾天前,邱思衡連着留了十數次言提醒她這星期有個一早定下的時裝秀通告,她曾答應對方會出席,這才把人從納漓請回來。
時淺看向窗外,斑駁陸離的街景給她描了一層濃墨重彩的光,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着了色:“沒有。”
“沒有?!”邱思衡急得差點兒沒把車開上前面的車屁股,“那您消失一個多月都在幹嘛了呀?你不是在閉關搞創作嗎?!”
“誰說我在閉關創作?”不同于納漓四季如春的舒爽,江城永遠蒙着一層濕漉漉的粘稠感,時淺略微不适地打開除濕器,輕飄飄回,“我那是休假,誰休假還工作。”
邱思衡:“......”
你都休了大半年了。
“可是你從去年十月到今年已經整整一年沒有推出新作品,”邱思衡發愁,“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紅你的設計師都在瞎瘠薄造謠說你江郎才盡,尤其是那個曾諾,每次推新都要發通稿踩你,一會兒在秀上遇到,估計又要當面陰陽怪氣擠兌你——”
沒說完,後排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輕嗤,邱思衡乖乖閉上嘴。
喧嚣,奢華,鎂光燈。
每年的時裝周都像一個微型名利場,千姿百态,資本雲集。
争奇鬥豔的紅毯在時淺出現的這一瞬,黯然失色,驟起的粉絲尖叫随着鏡頭一同推近,聚焦于這個名氣和顏值都不輸娛樂圈花旦的時裝設計師。
一襲另類張揚的甜酷風,吊帶纖盈,薄紗輕揚,矛盾反差的純欲感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明明長了張白幼瘦的初戀臉,眼波流轉的一瞬,卻教人如墜夜半攝魄的溫柔冢。
令人心甘情願臣服。
時淺在主持人身旁站定。
“淺淺,好久不見,最近有沒有什麽新作品帶給大家?”
主持人話音剛落,一道不合時宜的嗓音突兀響起,“時淺最近忙着戀愛,恐怕沒時間創作吧?”
衆人回眸,看到紅毯遠處乍然冒出一團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撲簌搖曳的巨大裝飾叮鈴作響,及近,才認出是曾諾。
邱思衡個烏鴉嘴,預得一口好言。
時淺把視線從“雞毛撣子”身上收回,淡漠開口,不曾把人放進眼裏的輕怠:“曾老師有造謠我談戀愛的時間,不如多放點心思在設計上,省得每次上熱搜都得靠不人不鬼的造型。”
曾諾反唇相譏:“你懂設計嗎?也對,一年都沒什麽新作品,剛成名時的那點才華早都用光了吧,呵呵,如今也只能靠和別人傳傳緋聞維持熱度了。”
她語出刻薄,數年如一日地标榜着所謂「真性情」的人設走黑紅路線,不放過每一個可以和時淺同臺的機會對她冷嘲熱諷,以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倆人不和由來已久,準确來說,是時淺被才氣不及她的曾諾單方面視為競争對手而處處挑釁,約三四年前,還在國外上大學的時淺因為參加一項知名國際服裝設計大賽拿到金獎,一舉成名,這之後,陸續推出的系列新品同樣令人嘆為觀止,加之圈內諸多男明星的主動帶貨,很快成為炙手可熱的獨立時裝設計師。
走紅後的時淺靠高顏值和設計才華吸引了一大批粉絲,有人考古發現她在那次拿獎之前,曾參加過國內一場設計師比賽,被當時擔當評委的曾諾質疑“沒有能力”“靠臉進的決賽”,一番德不配位的發言被拉出來鞭撻後引起大範圍群嘲,自此将曾諾釘在了「導師沒選手紅」的恥辱柱。
時淺閑散散瞥她,毫不掩飾的揶揄:“我好歹有緋聞,你有嗎?”
曾諾氣得一身“雞毛”搖晃,正要還嘴,人已離開。
“哈哈哈笑死了,丫就一行走的「想幹你又幹不掉你」的表情包。”邱思衡幸災樂禍,“你說這人為了紅怎麽那麽無恥,明知會被網友罵還上趕着自取其辱,啧啧,如她所願,今天的熱搜恐怕不是她的雞毛裝,而是她倒貼也沒人要的笑話。”
時淺沒成名前,長相一般的曾諾沒少靠化妝營銷自己是「集美貌和才華于一身」的美女設計師,暗戳戳地點贊合作男星的營業微博或是曬工作合照博眼球,借此提升名氣,後來真美女的時淺走紅,圈裏不少男明星迅速轉向她,主動帶貨甚至刻意制造引人遐想的緋聞,狎昵态度與之前被曾諾蹭流量時火速澄清的正人君子樣判若兩人。
時淺在衣香鬓影的長廊忽而恍惚,沉默下來:哦,那我也是個笑話。
不遠處在此時傳來嘈嘈,一左顧右盼的男孩看到時淺,眼睛一亮,大步朝她走近,結果尚未近身,對他熟視無睹的時淺閃身進了旁邊的休息室,下一秒,門落鎖,縱橫交錯的走廊轉眼只剩下他一個。
邱思衡輕車熟路地帶時淺繞到後門出去,遠遠看到沮喪的晁帆因為對路不熟無頭蒼蠅地原地打轉,失笑:“這小子還在纏着你啊?你不是都拒絕他好幾次了嗎?”
時淺點頭,有些頭疼。
晁帆和她家關系特殊,沒法像對待其他追求者那樣直接撕破臉,加上他最近的變化,一時措手不及的時淺只好壓着暴脾氣,能躲就躲。
“可真夠執着的,有這毅力幹啥不好,非追你,花錢買罪受嗎?”作為和時淺相處時間最長的經紀人,邱思衡最了解這位看上去很軟的大小姐實則某些方面很較真兒,比如不談戀愛,比如很讨厭別人插手她工作,“還買這麽貴的票進來看你,真是人傻錢多。”
這麽有錢,性別不要卡那麽死啊!
邱思衡心裏遺憾,嘴上卻冠冕堂皇:“還是作業不夠多,我要有他追人這毅力,早考上清華北大了。”
話剛落,見時淺淡淡瞥他,“他家就住在清華園。”
邱思衡:“???!!!卧槽!他不是個富二代嗎?!”
這小子每次露面不是穿的時淺的個人品牌就是奢侈潮牌,邱思衡無論如何都沒法把纨绔子弟的他和書香門第聯系到一起。
“富三代。”時淺言簡意赅帶過晁帆的家庭背景,找出手機,徑直忽略晁帆的消息轟炸,發了條微信。
邱思衡心裏好酸。
艹,這是投胎前在老天爺那走了多少次後門,才能剛出生就實現了財務自由啊,還附帶擁有了學霸基因。
邱思衡酸不溜丢道:“那他上得清華還是北大?”
如果他沒記錯晁帆的年紀,他應該是今年剛高中畢業。
空氣安靜了一瞬。
須臾,時淺淡淡開口:“江大。”
“江大?卧槽這也夠牛逼啊!”江大是江城排名第一的重點大學,并不比那倆名校遜色多少,邱思衡愈發羨慕,“艹,這小子看着吊兒郎當的,原來還是個學霸。”
他話語忽頓,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七七,你最近沒上網,是不是還不知道網上有個關于你的新緋聞?和你組cp的這個絕了。”
時淺主要設計男裝,之前沒少被一些三四線的男明星單方面組cp炒作,聞言臉色瞬冷:“有緋聞你不澄清是等着我被對方的粉絲罵?”
“不不,這次不一樣,是對方粉絲主動跑來希望你多關注她家哥哥,按頭你倆戀愛,cp粉把你倆的超話都建好了。”
時淺皺眉。
哪家粉絲吃飽了撐的要自毀偶像前程?炒作也不是這種炒法。
“不是明星,是江大一個剛出圈的大學老師。”邱思衡點開網課軟件,“嗚嗚嗚真的絕了,以前那些追你的男明星我都覺得他們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但這個,我都不舍得。”
時淺:“......你想說我是癞蛤--蟆?”
“當然不是。”邱思衡讪笑,“就是你倆傳緋聞吧,有點委屈。”
“他委屈。”
時淺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能讓護犢子的邱思衡“倒戈”,時淺只能得出他今天沒吃藥的結論。
“真的帥,我用我閱男無數的挑剔目光和你發誓,這臉只當個大學老師可惜了,網友應該投票把他列為公有財産,和哪個女生談戀愛都讓人嫉妒。”
“和男生談你就不嫉妒了?做夢。”
時淺懶得聽一個同夾帶私貨地和她花癡帥哥,正要走,邱思衡卻把手機伸到她眼前,殷勤道:“看看嘛,說不定能帶給你點靈感。”
明暗漸遞的光由遠折疊,打在手機屏,落下淡淡的斑駁。
沒看到人。
撲面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彈幕。
【嗷嗷嗷老公我來了!】
【啊啊啊好卡好卡好卡,界面崩了好幾次終于登上了!我許教授實火!靠臉出圈第一人!】
【也不知道我一個才上高一的學生為什麽聽大學物理聽得津津有味,啥也聽不懂,就知道看臉了[狗頭]。】
【前面高一的我才初三,全程聽天書,但就覺得好好聽呀,許教授這聲音就是念外星文我都聽得下去~】
【???本校物理系學生嘆氣,難怪最近系統卡得我們自己人都登不上,小屁孩們快去上課,別影響哥哥姐姐們學習。】
【不要!理直氣壯開倆網課,對着許教授的臉我才能聽得進去學校那群老頭子講課。】
......
時淺淡淡一掃,覺得邱思衡恐怕是工作量不飽和才有閑心關注學生們上網課,正要把手機還他,指尖倏地一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滞。
光怪陸離的喧嚣驟然離遠,世界靜得只能聽到她的心跳,以及鏡頭裏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
淵渟岳峙,皎如清風。
她曾在他不告而別的那一年無數次夢見這張臉,也曾在每一個失眠的夜晚将朝思暮想的人拓在畫紙,她還記得他溫潤古板的眼鏡後被藏起的那顆淚痣,也記得他推開她的冷漠身影和她發誓再不會為他掉一滴淚的咒言。
而此刻,這張被歲月賦予成熟味道的臉,和她記憶裏因着時光的無情流逝而變得模糊的身形,緩慢重合。
與她只隔着屏幕。
時淺大腦空白。
耳邊只剩下數小時前窮嘉回她的微信。
“時淺,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老子辛辛苦苦治了你五年,你現在和我說你還會想起他,是覺得他會因為你的自我感動突然從天而降然後幡然醒悟返回來追你?別鬧了乖,男人接受你可以有千千萬萬個理由,拒絕你卻只需要一個,那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好比他愛吃草莓你在他眼裏卻是香蕉,你就是把自己傷得支離破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全部染紅他也不會喜歡上你,他當年拒絕你那麽多次你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你說你,腦子挺聰明一姑娘,怎麽就在這件事兒上拎不清。”
“鑒于你的治療結束,以上陪聊不收費,純出于朋友角度,不代表我的治療水平,你啊畫個好看的妝多出去見點其他男人,把時間治不好的傷都交給新歡,興許好得更快,不說了我剛約的小奶狗還在床上等我......”
窮嘉說得對。
她沒出息。
用力愛過一個人,是明知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包括感情都會過期,在看到他的瞬間,依然無法控制情緒的本能。
他輕而易舉地就攪亂了她寂如死水的心,即使她不再愛着他。
“七七?”見時淺很長時間沒說話,邱思衡以為她看呆了,驕傲叉腰,“我就說沒人能從這張盛世美顏的直播間‘活’着出來嘛,魂兒都被勾跑了,诶,他粉絲都說他暗戀你,你要不要試試?我想了想,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世上也只有你配他我心裏才能勉強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