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梨花和櫻花(上) (4)
然後不出意外被拿來當梗嘲笑了很久。所有人都以為面癱嚴是個言語上的軟柿子,可張載焓卻知道柿子心裏是個刀片,說什麽不說什麽包括說到什麽程度都算好了,商人,妥妥的一個商人。
所以嚴岫一本正經條理清晰地跟他說自己放棄了聞斌的時候,張載焓死都不信。彼時聞斌已經跑到北美洲去上機進修,回來之後就是真飛行。張載焓是看嚴岫和聞斌真的将近一年沒怎麽聯系的時候,才在驚訝中被嚴岫騙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
所以關于侗族少女的問題都他媽是我百度來的啊!!百度!!編!!腦補!!!一萬個不真實!!!也沒有地域歧視的意思!!劇情需要懂嗎!劇情需要!!!
第二。。
改變是習慣的頭 暫時別無所求就是習慣最好的部分 另一次改變或是人的麻木 大概就是習慣的尾(什麽鬼
雅思考完了所以終于可以開始寫了。。。
好了我去玩新歡剪視頻了再見~
最後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外鏈在文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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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
人在二十歲之前,熬一次夜不過就是覺得睡眠浪費時間的一次極端爆發,但是到了二十歲之後,熬一次夜就跟死一次差不了多少。你能感到那種能量和健康從身體裏耗幹耗盡的感覺,特別形象具體可感,從只剩一點,到零點,然後就為負。
從話筒席上下來的時候,張載焓第一件事情就是喝了大半杯水。這個節奏他已經習以為常,盡管他很餓,但大量的水暫且緩解了那種胃部的酸灼感,而且,他是不會在夜班後吃過多的或是比較油膩的食物的。所以夜班之後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會在饑餓中先睡三個小時再開車回家。
管制員的身體永遠無法适應他們的工作。因為即使是熬夜和高強度,二者的出現也非常不規律。人不可能去适應不存在的東西。對于管制員來說,沒有作息規律,那身體也就永遠無從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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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焓已經非常注意健康問題,但仍舊能感到身體機能在這幾年的工作裏飛速下滑。
用他師父的話說,慢慢你就習慣了。
這兩年多少好很多,因為漲了工資,那麽他們在拼死拼活戴着耳機盯着雷達屏幕的時候,還能覺得不那麽苦逼。再往前幾年的時候管制行業曾經薪資砍半,于是這種高風險高消耗的工作,真的就成了“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
或者,他們可以不要像國外一樣的豐厚收入,但難免還是會想要社會地位。誰都希望跟別人說自己是管制的時候對方第一反應是“你保證了我們的安全”,而不是“延誤延誤延誤”。航空公司一般都拿空管當免死金牌,一句“流量管制”就萬事大吉,所有責任推推幹淨,跟公司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軍方劃給民航的空域不到百分之十,還經常一個電話飙過來說有軍事活動,那所有人就得加班好幾個小時,同時被愚弄的旅客們還要在遠處航站樓裏罵他們很多遍。
好死不死,毛東就是最正面接觸這些抱怨的人。
而且張載焓也是知道的,毛東并不是沒有在公告板上寫過所謂的“流量管制”。
兩人的立場沖突和利益牽扯在家裏從來不談,心照不宣的規定就是進了門就不談工作。張載焓夜班之後睡三小時再回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把負面情緒帶回去。畢竟很多時候,天氣不好或者出了什麽事情大面積延誤的話,他們誰都跑不了加班,難道回去之後還要互相交流一下,讨論讨論管制、公司和旅客三方是怎麽互相罵的?
有時候張載焓難免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埋葬在塔臺上。
嚴岫今天是早班,所以張載焓睡完出來的時候對方正做到最難受的那段時間。早上航班也漸漸開始多起來。他走出去正好聽見嚴岫交代機長下降高度,但大概那個機長是個新人之類的,飛五邊到最後一邊準備降落的時候猶豫了很久,差點沒降下去。
南京今天有點霧霾,能見度确實有點不好。而且南京空域半年前才重新劃分增添了扇區,所以有些飛得少的飛行對這邊有點不熟悉。但祿口的儀表絕對沒問題,這條是剛建沒幾年的新跑道,完全具備三類盲降的條件。
“先他媽別急着走!”
張載焓聽見嚴岫叫他就知道人估計是餓了,聽話地拿了點餅幹和水給他。不過那家夥餓成這樣也是有點不太正常,他順口問了一句,結果不出意外和聞斌有點關系。
飛行計劃表……他湊過去瞅了兩眼,準确定位到了機長“Wen Bin”。果真什麽事情都是要湊在一起才有意思,大自然親媽也知道越是會帶來不爽的事情發生起來越每美妙。
當然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
“說你倆沒點兒什麽我可不信。”
男人再遲鈍,對于性|氣氛這種東西偶爾還是會有相當的靈敏度的,這麽多年下來,聞斌潛意識裏肯定早就明白了嚴岫什麽意思,所以這種沒心沒肺的人能把嚴悶騷縱容到現在,絕對是有原因的。
他本來想趕緊走的,但是聞斌的飛機應該沒幾分鐘就能被進近移交過來了,他還是想看兩眼熱鬧。
今天周日,毛東在家呢。
聞斌和他對上頻率并在頻道裏出聲之後,張載焓眼見着嚴岫的臉都綠了綠。
“……2980聯系地面,地面頻率223.8,再見。”
“聯系地面,頻率223.8。再見。”
張載焓湊到旁邊就聽見個結尾,正失望的時候,才意識到聞斌竟然還在頻道裏沒走。
就見嚴岫一臉無語,哼唧了一句:“再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載焓在心裏仰天長笑完突然産生了一種迫不及待回家把毛東從床上踹醒然後跟他分享這段陸空對話的欲望。這種欲望撕破了他的胸腔,無從釋放,最終,把發洩點定在了嚴岫的身上。
他快意地擡手按了按嚴岫的肩膀:“哥們兒,爽嗎。”
“滾。”
“再見。”
張載焓歡快地坐着電梯到了停車場,開車走到機場高速上。十多分鐘之後,他頂着晨光坐上了家裏的電梯。
盡管是抱着把人弄醒的覺悟上的樓,但他進門的時候緊握着鑰匙怕叮鈴咣铛的有聲音。張載焓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換了鞋,脫下衣服,把鑰匙放在門廳的籃子裏。他們家房子布局很大衆化,進門之後轉過門廳就是客廳,左手是廚房。裝修風格也是簡潔大方形的,直線比較多,曲線很少,主色調是深灰和白色。他們當時買的沙發很寬因此可以睡人,張載焓朝旁邊瞟了一眼,上邊放着一條空調被,茶幾上有個很厚的文件夾。
往前走就是卧室,走過去的過程中他瞟了一眼廚房,發現臺面上放着做好的兩人份早餐。
這人沒睡?
他走到餐臺旁邊,試了試碗碟的溫度,看着做好沒十幾分鐘。正想的時候,卧室的門響了一聲,張載焓聽着毛東的腳步聲朝他走過來,擡起頭一看,皺了皺眉。
毛東光着上身,頭發滴的水順着前胸滑下來。嗯,不用想也知道東哥這是故意的,而且承認自己被這種情形□□到其實是非常俗氣的,所以張載焓張了張嘴,說了一句:“家裏開着空調,祝你感冒。”
“別傲嬌了吃飯吧。”
毛東順勢湊上來扶住張載焓的肩膀短暫地親吻了一兩秒。這種正常戀人間的短吻一直是很好的溝通和表達。五年下來,這種來自雙方的溝通和表達的願望成為了維系感情的主要功臣。
倆人一個蛋疼一個心情還不錯地在餐臺前坐下,開始吃早飯。
張載焓喜歡毛東這種戳他短處的時候,他不喜歡毛東什麽事情都依着他他讓說什麽就說什麽的時候。這大概因為張載焓比較有危機意識,他總覺得真情表達地太多了,總會被表達沒的。不如沒事吐槽兩句,嘴上說着嫌棄心裏卻很喜歡,于是心裏就真的越來越喜歡。
他跟嚴岫說完這套之後嚴岫的回答是“什麽鬼理論”,不過張載焓覺得這套理論在嚴岫聞斌的相處中還是有不少支撐的。
“今天走之前正好趕上聞斌升機長後第一次降祿口,我跟你說你不知道,我是一直覺得那倆早該直接滾到床上了。聞斌竟然在通話完之後非要呆在頻道裏等嚴岫再說一次’再見’才肯換地面頻率。嚴岫也是越來越不能說了,我還沒說什麽呢他就直接把你搬出來護航。”
毛東笑了笑搖了搖頭:“嚴岫也真是,這都多少年了。不過他倆的事你還是少摻和,主要聞斌不是還沒想明白嗎。”
“不急。”
“嗯。別興奮了,吃完再去睡一會。”
“下午不用去你家?”
“我自己去就行,你也不能去太多次,我媽對我戒心還是很重。”
張載焓挑了挑眉毛,碗筷一放擡手摸了摸毛東的毛。
“什麽時候想跟你媽說了提前跟我商量商量。”
“行。”
毛東照例敷衍地應一應,說白了,他是一直想給載焓留點餘地。畢竟說不定哪天人就跟他提分手了,那幸幸福福過完幾年後分手和腥風血雨這家鬧完那家鬧地分手比起來,毛東不舍得讓張載焓經歷後一種。
載焓又摸了摸他的濕毛:“你這人真他媽是水米不進。一會記得擦頭發。”
毛東沒答應,也就是說估計要去看文件讓頭發自然幹。
自然幹挺好的,健康解暑。順帶還能看文件,想辦法給機場掙錢。給機場掙錢就等于他倆自己掙錢。張載焓反正工資夠花,但因為管制員要不停得考證升級才能漲工資,所以短期之內他在經濟狀況上不會有什麽改變。換句話說,他倆的生活中,保證能活下去靠的是張載焓,想活得好靠的是毛東。
他最後放棄了,直接進卧室換衣服睡覺。
祿口自從建了第二航站樓之後運營情況确實有改善,有些遠機位劃分不合理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毛東在機場負責的是飛行區那邊的管理,偶爾代表機場幫幫航空公司安撫旅客。
畢竟航空公司裏一不小心也就是一兩個同學,機坪上的機務也是同學,塔臺上的是同學,地面上也是同學。
看了幾年下來,民航這個行業的性別歧視有多嚴重他是清楚的。
這讓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李雲薇在首航幹了五年了,工作能力沒的說,但是和祿口談業務的時候,地位和毛東是平等的。要知道毛東進機場的時候□□并不是很高,李雲薇家裏還是有點關系的,到現在也不過就是這樣。
女管制員沒有産假,維修那邊就沒有女的,甚至有個別女生畢業後執意想進機場的,竟然進來做地勤。
張載焓因為這件事情和他争論過一次,那次之後毛東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是不可以找個女的随便結婚的。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雙方。
不過這種想法在看見聞斌和飛機上的女乘務打打鬧鬧從停機坪那邊走過來的時候,也多少會有所打折。那個女乘務毛東認識,算是同學的同學。人是長得很漂亮的,而且據說情商也比較高。聞斌看蘇素的眼神有點微妙,更加讓毛東在嚴岫和聞斌的問題上傾向于觀望态度。
“東哥。”聞斌拖着箱子進到航站樓裏邊,一進來就拿下來帽子擦了擦汗,“今天真是太熱。”
“嗯,前兩天還剛下過雨,濕氣也重。”
毛東沖他客氣地笑笑。兩個人純粹是因為嚴岫才熟起來的,所以關系上自然就和其他人差了一層。寒暄之後聞斌就繼續往飛行中心走,還加快腳步追上了蘇素。
遠處機坪上空的空氣都在扭曲顫抖。今天機坪上溫度肯定要過45,幾個機務還照樣穿着工作服暴曬這檢查發動機。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謝謝若幹年後的日常 晚安orz
以及!!!!! 漲工資那個絕對是臆想!!!工資砍半那個絕對是血的事實!!
空管這工作做起來真的要死人的。。。。。。
可是竟然還不發錢orz
☆、三位四通中立關斷電磁換向閥
說真的,做機務的那幫是毛東比較喜歡的一群人。可能因為大多數就是技術型人才吧,所以待人處事很實在,對人事物的評估都很靠譜,做事情因為職業習慣也很穩重不出格。而且,這些人裏邊有種理解力方面的聰明,他們往往很容易就能觀察出事情的本質,所以和他們說話總是比較輕松。
東航的機務換了一批班下來。機坪上扭曲的空氣裏有幾個扭曲的小人往這邊小跑過來。跑進了之後,毛東看見沈振偉也在裏邊。沈振偉和毛東是同屆,兩人雖然不是太熟,但關系還不錯。
沈振偉跑進來,進門一瞬間就呻|吟了一聲。
“我靠,太熱了。”
毛東朝他走了一步,然後跟着他一起往東航的機庫走。
“怎麽樣,原因排查出來了嗎。停機位不夠,你們最好一小時之內就走。”
“飛,能飛。根本就沒事兒,就是前幾站加油的時候,估計他們看油箱裏還有油所以都只簽了個字根本沒加。這天氣實在是不想去爬油箱啊,結果最後說沒辦法了爬吧,油抽出來才發現就那麽一丁點。”
“沒油了?”毛東皺起了眉,不太敢相信查了兩個多小時的油箱儀表問題都是白查的,原來飛機真沒油了。
一架320在地上每呆一小時就是上千美金。第一機場要收錢,第二不載客就是賠。雖然毛東無所謂,反而這架320多呆一小時機場還能增加收入。
沈振偉嘆了口氣:“我看了檢查單,從北京到鄭州到安徽,三個人應該都只簽了字沒加油。我們後來還是讓人進油箱看了看,沒什麽問題,再加了油之後去看儀表就都正常了。”
“算了,也是好事,總比飛機儀表出問題好解決。”
兩個人走到了機庫的門口,沈振偉在門口挂的出入單上簽了個字,然後刷卡劃開了門。毛東沒直接離開,而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注意安全。”
對方無奈地笑了笑,沖毛東擺了擺手沒說什麽,就推門進去了。
此時差不多已經中午十二點半,毛東知道領導肯定早就去午休吃飯,不可能像他或是沈振偉一樣,因此工作彙報可能要晚點才能進行。跟東航那邊的溝通也要到下午上班時間才可以,所以到目前為止,毛東沒什麽事情可以做了,至于監督實時情況,自然有新進來的人做。
他回到辦公室,把工作牌摘下來,拿了車鑰匙去航站樓裏那個麥當勞買了午飯,然後去進近管制室找張載焓。
張載焓今天上午的班,下午還有兩個小時的監控席。中午可以短暫的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所以毛東可以說到的正是時候。毛東在進近室外邊給張載焓發了個短信說我在外邊等着你,沒一會兒人就出來了。
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現在玻璃門後邊的時候毛東就知道是張載焓。張載焓難得今天早上和他一起出的門,衣服還是毛東随手扔給他的。
張載焓走過來,看都沒看他,直接接住了他手裏的麥當勞袋子:“去哪?”
“T1那個咖啡廳吧。”
祿口T1有個咖啡廳比較偏,而且還十分難得得允許外帶食物,于是他們倆就經常去。而且最重要的,咖啡廳女老板性格比較馬虎,腦子裏不記事情,有幾次商鋪制度改動的時候還都要毛東追着她要材料。這種人就不會像有些比較上心的,不會在乎張載焓是誰,和毛東是什麽關系。
一直走到T1裏邊,兩個人都沒說話。坐到咖啡廳裏之後毛東破天荒地給張載焓要了杯咖啡。
張載焓一邊看着服務員把單子拿走一邊打開麥當勞的袋子從雞塊吃起,看着毛東驚訝的挑了挑眉毛:“今天怎麽回事。”
“咖啡還是少喝,但是看你今天太累,路上也不說話,怕你下午出問題。”
“一兩杯咖啡對管制員沒用。一兩根煙也沒用。一壺咖啡或者一條煙還差不多。”
“所以說平時不讓你喝。能少喝一點少抽一點是一點。”
張載焓有點煩,撕開包着漢堡的紙咬了一口。
“怎麽了?”
“天不好,濃積雲,氣象說七八點可能有雷暴,今天飛機又特別多。”
“你幾點下班?”
“四點。”
“要加班嗎?”
張載焓搖了搖頭,頓了一下,又擡頭看了毛東一眼:“今天我們組不會加班,最近一直比較忙,必須得休息。不過我看你們可能要下不了班了,肯定很多延誤。”
“還好吧,本場雷暴,滞留時間應該不會太長。”
飛機的起飛相對于降落是個容易太多的過程,本場雷暴的話,起飛受到的影響相應會小一些,降落的航班則很多降不下來,周邊的備降機場就會繁忙得多。
“晚上想吃什麽?”
“你要等我?”
“宵夜。”
張載焓一邊吃一邊眼神溫柔地看着毛東,搞得對方的心情也突然就好了起來。毛東撕開了番茄醬包,吃了根薯條:“看你吧,就你那種,能做出來什麽我就吃什麽吧。”
“其實我也這麽覺得。剛才問就是想過過嘴瘾。你不覺得這種日常對話特別好嗎,聽起來特別恩愛。”
毛東沒忍住笑了出來:“恩愛你個鬼。”
“中秋你跟我回家吧。”
“肯定不行。”
“那你一直說好好表現,我爸我媽正天天在一塊盤算你這人怎麽樣呢,結果一年到頭見都見不到一次。”
“張載焓,你自己也是幹這行的,說得好像你中秋能回家一樣,啊?”
“诶,我今年還就是能回。好歹也放單第二年了,今年的假期輪不到我的班。”
毛東那句話其實轉移了話題,張載焓也知道。因為即使他們真的能過上中秋假期,家庭問題仍舊是毛東的一個底線。只是張載焓心疼,所以就順水推舟了。
“能回去多回去吧。”毛東沒搭理張載焓得瑟,反而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是一直覺得挺對不起你爸媽的。”
張載焓一時不知道接什麽話去安慰毛東。毫無疑問,他為了毛東留南京這件事情很大的影響了他和他父母之間的關系。但這兩年總算有所緩和,或者說他爸媽也算接受了他留南京的事實。
也相當于接受了他是同性戀的事實。
“怎麽說吧,這其實就是個過程。”張載焓擡頭看着毛東,一臉坦誠,“沒有你,我跟我爸媽也會有這個過程。但是你讓這個過程,不論是對我,還是對我爸媽,都更加容易一些。”
“容易?”
服務生正好來送咖啡,所以張載焓就看着他笑,沒說話,一直等到服務生走了。
“容易啊。我在我爸媽面前把你怎麽誇都可以,反正都不會太偏離事實。”
“我|操,那是你看我好而已,你這讓我将來怎麽在你爸媽面前做人。”
“那就不是我要擔心的事情了。”
其實張載焓說得對,這就是個過程而已。只不過偏偏毛東家的這個過程出了點差錯。張載焓喝着咖啡慢慢的就不說話了,兩眼發直看着桌面,那表情別人看了可能還以為他在思考什麽重大的問題,但是毛東心裏清楚,這人要不然就是在想上午工作的時候解決的什麽飛行沖突,要麽就是困了。
張載焓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不過他一直沒敢這麽誇對方,因為怕張載焓想太多想到方遠。毛東看人其實不怎麽看外形條件的,更多看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張載焓給他的感覺和方遠從來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甚至都不是相反,而是壓根聯系不到一起去。
“你還有時間睡覺嗎?”
“沒有,兩點得回去監控,一小時監控一小時協調,然後就可以下班了。”
“上午有什麽事嗎?”
張載焓可能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這麽問,所以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不過非要說的話,嚴岫情緒不太好,我覺得他跟聞斌要出問題。據說是打起來了,然後聞斌又來找他道歉之類的。哎,虐得。”
“行了,會好的。”
毛東輕飄飄的一句話,到了張載焓的耳朵裏,竟然有了神一樣立竿見影的效果,他還就真的突然覺得,這兩個人到最後還是會有好結果的。只不過張載焓一直都比較不明白,為什麽毛東明明這麽看好他們倆,卻非常固執地阻止他去幹涉嚴岫和聞斌的問題。
“東哥,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大概人累了之後就是這樣,比較口無遮攔。
毛東那邊半天沒動靜,起初張載焓以為對方就沒準備接話,但是毛東停了很久之後突然拍了拍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臂,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就行了。以後這種話還是別在公共場合說。”
他們現在這個階段,被工作上的人知道了确實也得不償失。
吃飽了休息好了之後兩個人坐到了一點四十,然後毛東再把張載焓送回去。回去的路是必須要經過室外的,走出門的時候毛東覺得這溫度比剛才又高了點,但這會兒已經沒什麽太陽了。
張載焓看着天搖了搖頭:“這是真要雷暴啊,氣壓這麽低。”
“你今天就別管了,回家好好休息。”
之前東航占着停機位檢修的那架320已經走了,原來的位置換了DHL的一架貨機正在卸貨。DHL後邊的遠處就是機庫,在這邊能隐約看見裏邊忙忙碌碌的樣子。毛東看着張載焓心想也還好這人是管制,要是當時抱了機務專業,現在得風吹日曬雨淋。
他們還是走到進近室樓下,張載焓轉過來看着他,沒說話。其實明眼人大概早就看得出來,好兄弟就算天天一起吃中飯,也不至于在各自回去工作的時候這麽逮着個機會能多看一會就多看一會。
毛東伸手給張載焓整襯衫領子,然後順勢拍了拍對方的側頸:“下午集中精力,就四個小時。”
“嗯,你們做做準備吧,晚上肯定天氣不好。”
“行。回去吧。”
張載焓這會兒正好手機來了短信,就拿出來手機看短信然後随便跟毛東打了個招呼就扭頭走了。毛東倒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對方走到樓裏邊。這會兒氣壓低了之後比剛才的熱更加難受,他穿正裝就熱的一直出汗,估計裏邊襯衫都已經濕了。
他就像盡快走到有空調的地方,所以挑了最近的一個小門進了航站樓。進去之後走了一段路才到人比較多的地方,也就是這會兒他才發現出了事情。
這地方平時是機組走得比較多的一個門,毛東看見的時候剛沖出去了好幾個醫務人員,旁邊跟着幾個穿東航制服的。他跟着看過去,看見遠處機庫門口已經停了一輛救護車。
毛東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看見機庫那麽多人根本不是忙的,而是出了事情。
這雖然是東航在南京的基地,但畢竟也是在機場管轄範圍內,所以他沒有多想就沖出去往機庫跑了過去。熱氣撲面而來糊到他的口鼻上,等他跑到地方,汗已經順着後脊背往下流。
他看見了一個女的是機場的,就趕緊迎了上去。那女的從機庫走出來的時候臉色鐵青,毛東沒記錯的話,她今年一月份剛入職。
“怎麽回事?”
對方看起來根本說不出來話,搖了搖頭,手往機庫裏邊指了指。毛東在這個位置已經能聽見裏邊有人在哭喊了。他沒再問什麽,直接從人群縫隙裏以最快速度走了進去。
被人駕着在一邊哭喊的人叫趙盛,和毛東是一屆的。趙盛腿已經軟了,根本站不住。他面前是一家737-800,右輪上粘着一些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看着像血。毛東心裏罵了一句我操,繞過737的左翼,才看見了後邊的人。
地上躺着一個人,或者确切的說,有一攤看起來像是人的東西。從那個人已經被壓塌的臉,和旁邊已經快要喊不出來的趙盛,毛東勉強可以認出來那個人是沈振偉。沈振偉應該是被737直接從腳到頭碾了過去。
他看着地上的人,什麽都想不起來,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翻來覆去瘋了一樣的一句“他剛剛才跟我說過話”。不知道過了幾分鐘之後,毛東才慢慢恢複過來,轉過身走出了機庫,準備拿手機跟主管打個電話,說一下這個情況。拿出來手機他才發現一下子有三四個未接來電,都是張載焓的。
他直接回撥了過去,電話剛通張載焓就接了。
“怎麽回事?!我在塔臺上看見機庫那邊好像出事兒了?”
毛東松了松領帶:“死了一個機務。咱們學校的,我們那一屆的,叫沈振偉,被737碾死了。”
“我|操。”
毛東擡頭向塔臺看過去,聽着張載焓在他耳邊罵人。
一架737-800,載油的話5噸。一個剛剛還跟他說話活生生在他面前的人,現在在裏邊躺着,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我去找你之前還在和他說話,載焓,我去找你之前還和他說過話。”毛東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臉,“操。”
張載焓那邊安靜了很久。
“東哥,我得先挂了。”
“嗯。”
毛東把手機慢慢從耳邊拿下來,回頭,正好看見趙盛被人架着送上了救護車。救護車應該還是為沈振偉叫的,只不過其實根本沒什麽用。
趙盛和沈振偉在毛東的印象中也是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大學同寝室四年,畢業後一起進的東航。沈振偉的愛人還是當時趙盛介紹的。
毛東深呼吸了幾下之後給主管打了電話,視線下意識就從天上移到了塔臺上。他和對方簡單說着情況,意識上卻壓根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能說些什麽呢→_→(大概就是 說起來 這個機務的事情也是現實中發生的真事兒
☆、波音737-800
因為機庫出事,東航被迫取消了一個航班推遲了一個航班,候機樓那邊沒一會就鬧了起來,不過東航面對這類事情也算比較有經驗,很快就給解決了。
現場不敢動,因為要事故調查。不過其實沒什麽可調查的,現場當時也有人在,知道大概情況。當時那架737-800只是要做一個航線保障的A檢,時間不長,所以有人松懈了,沒給上輪擋。本來這種事情沒什麽關系,誰也不會想到能有什麽問題,但偏偏那天中午有個零件車過的時候撞了一下飛機,飛機竟然慢慢開始挪動了起來。
然後速度越來越快,眼見着就要攔不住了。
就像古代那種船載的大炮脫了鎖的情況差不多,雖然飛機的速度也不過就十幾二十公分每秒,但慣性太大了。
機場方面協助調查和處理進行到一個段落之後,已經是淩晨一點多。副總一直在現場指揮工作,果斷命令所有在值人員回家休息,換班。毛東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脖子上挂的牌穿了外套拿上車鑰匙就準備走。
“毛東。”
他應聲回頭,見叫他的是剛剛被從年假裏硬召回來的王偉達。王偉達小跑着朝他趕了過來,手上手機還在響。這人和沈振偉同屆,不是他們學校的,但是隔壁經管學院的,毛東只大概知道他和趙盛認識。
“你有時間的話,幫我去看看趙盛那邊行嗎,還有沈振偉家屬的情況。本來這事是李總讓我去做的,但這邊你看實在走不開。”王偉達邊說邊撐不住接了電話,那邊應了兩句又要繼續和毛東說。毛東見狀趕緊示意沒事,用口型說了句交給我吧。
王偉達沖他說了兩句謝謝就又接着電話轉身回去了。東航在這邊有基地,航班很多,現在少了一架737,機務隊伍癱了一半,還加上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一陣雷暴,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是很多。像毛東這種和他只能算是認識,如果不是太忙加上毛東和沈振偉是校友,這種事情本來也不太可能八竿子打到他頭上。
不過其實他本來也準備去。
毛東給趙盛挂了個電話,知道人已經從醫院回家了。趙盛家住的離機場比較近,而且他沒結婚,自己一個人住,父母都在外地,毛東想了一下就問趙盛現在過去合适嗎,對方說沒關系,反正也不可能睡覺。
趙盛的狀态很差,基本上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毛東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節哀順變”。
身邊死了親友的人,和遇到其他事情的人是不一樣的。毛東見過悲劇發生在人身上時的樣子,他自己也算是多少經歷過,當年張載焓從接機口朝他走過來的那一幕他這輩子都忘不掉,偶爾發個呆還要想起來,但這些和死亡比起來,雖不能算輕,但卻某種程度上講,更“愉快”。
同等生命的逝去對于生物本身就是一種沖擊。趙盛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