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梨花和櫻花(上) (1)
那次去毛東家裏之後,張載焓好久都沒和毛東見過面,當然聯系還是要聯系的,但也僅限于一些文字上的東西,沒怎麽過渡到實際生活中。這種距離讓張載焓松了口氣,大三上學期快要臨近寒假的時候,他已經忙得不怎麽想毛東了。
他和嚴岫又不是開玩笑的。
東哥到底值不值得他的一輩子,他自己還不知道呢,怎麽能就這麽把別人拉坑裏。就算毛東思想再開放,只要他直,也就不會多高興一個一直跟他關系不錯的男的告訴他說喜歡他很久了。
他們倆僅限于文字方面的聯系在春節那幾天斷了之後,就再沒有繼續過。
開學之後的南京回暖得很快,前一天還十幾度轉眼就能飙到二十五。學校裏的各種花也都陸陸續續地開了。
張載焓家庭氛圍比較傳統,又是跟着家裏老人長大的,學了唱戲之外,難得的認得出來各種常見植物。比如這個叫冬青,那個是鵝掌木,還有懸鈴木,銀杏等等。銀杏在南方長得不好,總是葉子還沒黃透就掉完了,遠沒有張載焓童年記憶裏家屬院的滿地金黃來得驚豔。不過學校裏花種倒是有很多,春天來了之後陸陸續續開起來。比如說最先開的是桃花,接着才是嫩黃嫩黃的迎春花。
再比如說,這兩天,梨花開了。
申晨嘭地一聲踹開了寝室的門,走了進來,班長見怪不怪地去看了看門鎖,見沒壞之後松了口氣。申晨因為總是跟寝室的帶飯所以踹門踹得從來理直氣壯,進來之後四份飯熟練地分出去,然後扔了一根不知道什麽東西到了張載焓的桌子上。
張載焓皺着眉頭看了看,看清了是什麽東西之後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妃子,梨花兒開了呢!”申晨走到張載焓面前挑了挑眉,“怎麽樣,還不快點找個塑料瓶接點水插起來。”
“插誰?插你?”
“诶?要插不也該是我插你?”
“當gay也分1和0的啊,老子是1你不知道?”
申晨聽完正想繼續往下接,突然眼睛亮了亮想起來了什麽,端着盒飯超張載焓湊過來。
“你是1,那嚴岫是幾?”
說着還超對門的位置擡了擡下巴,整個一長舌婦的标準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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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載焓沒說話,扒了幾口飯細嚼慢咽地吃了:“你知道了?”
“那天玩他手機正好看見他來了條微信,一男的上來就叫親愛的,我戳進去看了看,那人發的全都尼瑪半裸照啊。後來我一想,你天天跟他關系那麽好,估計他也是。”
“嗯,沒猜錯,不過先說清楚我倆不是一對兒,嚴岫那個神經病喜歡直男。”
他想起來聞斌和嚴岫持續了一年的“穩定狀态”,真擔心嚴岫這輩子都沒辦法把這人搞到手了。
“直男是什麽?”
張載焓看了申晨一眼,對方看起來是真不知道,但是他又不怎麽想回答,于是就把這問題給忽略了。他站起來挪到床邊拿手機給嚴岫發了條微信,問那個男的是怎麽回事。沒一會兒嚴岫就回說就是網上認識的隔壁學校的,聊着玩玩而已。
看着看着張載焓就想起來他很早之前看過的科普貼,講春季為什麽被稱為“發情的季節”。上邊說春天來了之後日照時間增長,瞳孔的進光量和進光時長都有明顯的增加,大腦接收到這些外界刺激的改變之後會調整自身激素的分泌水平,于是,你就發情了。
他們寝室雖然跟所有男生寝室一樣天天都有人唱各種千奇百怪的歌,但是張載焓還真的沒在寝室唱過京劇,也就唱過一些京歌吧,或是古曲,都是類似于《梨花頌》啊《陽關三疊》之類的。他說過自己好歹也算半個梨園弟子嘛,所以申晨倒是騷包得挺有心的,好得沒把迎春花認成梨花,這枝兒還真沒摘錯。
嚴岫沒再回他微信,他就幹脆出門找了個塑料瓶接了點水,把花兒插了起來。
下午的時候薇姐打電話叫人吃飯,才知道她終于把工作搞定了。因為高興,聲音聽着都是飄的,非常豪爽地表示吃飯唱k她全包,唯一要求是所有她叫的人不管有什麽事情都要全推掉出來陪她慶祝。
張載焓最後一節有課,糾結了一下之後還是決定去上。上課的路上他還在出汗,上完課出來發現簡直冷回到了解放前。但是薇姐說六點十五在校門集合,所以他也沒來及回去加個外套,就直接跑到了門口。校門口站着的人挺多的,幾乎每周五都是這樣,有各種各樣的部門或是社團準備聚餐。他走了幾步找到了薇姐和一幫學生會的人,跑了過去。
李雲薇一直挺喜歡張載焓的,這小孩兒就是讨人喜歡。而且她也相當喜歡嚴岫,只不過跟張載焓不一樣,她對嚴岫是有點偏愛的。
她還通過一次活動想撮合她手下一個叫羅與興*的妹子和嚴岫,只不過沒成功。好像那妹子真的有點意思,只不過嚴岫一直只是挺照顧她卻沒給過表示。
其實男男女女這點事情,李雲薇前兩年糾結了很久,喜歡的,不喜歡的,有點感覺但是又老覺得差一點的,在一起了之後又越來越沒感覺的,她自己體會過一些,也聽身邊朋友吐槽過不少。有時候見到那種讓所有人羨慕的情侶的時候,也覺得是“別人家的男朋友”,但是真到自己找着了一個讓其他人都羨慕的人的時候,又覺得其實好不好根本不是一開始能判斷的。
遇人之後,要吸引。吸引之後,要相處。相處之後,你才能從喜歡一個人到愛上一個人。運氣好的別人也愛上你,運氣不好的那麽謝謝你可以單戀幾年了。
她就單純是看着自己同屆的都畢業,看着學弟學妹比一年前又成熟不少,心裏難免有點感慨和慶幸。
她李雲薇是人品好,找到了一個。
“載焓來了啊,”她招呼着張載焓過來,對方看見那個站在旁邊半摟着她的人之後明顯眼睛亮了亮,看着是真的為她高興,“嗯,這是你林哥。”
張載焓乖乖叫了聲“林哥好”,然後詢問地看了看李雲薇,後者笑着點了點頭。
“我操!薇姐好眼光啊!——不對,應該說林哥好眼光!”
摟着李雲薇的男人笑了笑:“不錯,确實跟你薇姐說的一樣,嘴甜得很。”
說話間就又陸陸續續地來了幾個人,張載焓也就自然而然站在一邊等人齊,刷着手機。幾分鐘之後嚴岫過來了,然後他們又站了一會兒,就出發去學校外邊的一家川菜館。
說真的,李雲薇的那種狀态,看得張載焓有點羨慕。
甚至是嫉妒。
不,他羨慕或者說嫉妒的并不是李雲薇人長得漂亮能力強還找到了好工作,因為前者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後者是她應得的。但是張載焓嫉妒那個林哥看他薇姐的眼神——他在學生會幹了這幾年,從認識薇姐開始就看着薇姐獨來獨往,交的男朋友總覺得跟她差了一點。後來聽說薇姐找工作出了點問題,準備保研但是又僅僅差了一個名額沒有保上……
然後突然間,什麽該來的都來了。
張載焓不知道自己将來能不能幸運到過上那種應得的都到手的日子。
人總都是這樣的,說是人生公平,可其實往往有太多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有太多你努力到死,也得不到的東西。
“想什麽呢。”嚴岫低頭走着路,根本沒回頭看他,“薇姐這也是該她的。”
張載焓轉過頭盯着嚴岫的側臉看了看,樂了:“你也有感覺是吧?”
“我其實該比你更有感覺的吧。”
嚴岫一貫無奈張載焓這種什麽苦逼情況都能找到笑點的性格。要他說,張載焓就是以吐槽別人和吐槽自己為生活的,反倒認真起來會過于驚悚。
他們跟着大部隊進了飯店之後走到了二樓,好像薇姐定了一個有兩桌的包間。張載焓尋思着需不需要他去買酒水,正在跟嚴岫商量的時候,擡頭就看見包間裏正在把酒瓶往桌子上擺的毛東。
他頓了頓,惹得嚴岫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就勢問了嚴岫一句:“東哥手邊有飲料嗎,我這個角度看不見?”
“有,在他旁邊那個凳子上放着呢。”
“哦,那就不用出去買了。進去坐吧。”
他跟嚴岫兩個人走進去,跟着前邊的幾個男生很自然地就坐到了毛東在的那個桌子。李雲薇領着男朋友坐在另一桌,同桌的女生偏多一些,明顯比這邊熱鬧。
毛東幾乎沒怎麽變,或者說,這才幾個月而已也變不了多少。他穿着一件長袖的西裝外套,裏邊是件針織衫,下邊一條卡其色的褲子,襯得腿型特別好。張載焓估計着最近毛東是坐辦公室做得比較多,因為毛東拆酒的時候他仔細看了看,發現對方稍微胖了一點點。
他就是在那一會兒确定自己是掉裏了。有時候這事兒還真的就很邪性,你說你怎麽就能知道那個人是自己願意為之付出想要長遠地在一起的呢?但是人就是能知道,當你碰到那個總能把你吸進去的人的時候,你就還真的能感覺得到不一樣。
太容易了,半年不見面三個月不聯系,要自己淡掉的感覺死灰複燃,原來也不過就是看一眼的時間。
張載焓腆着一張笑臉仰頭看着給大家倒酒的毛東。
“東哥,最近怎麽樣?都沒怎麽聯系你。”
對方很得體地笑了笑:“挺好的,輪崗輪到了閑職天天坐辦公室。除了有點沒意思,不過好在想遲到早退都比較容易。”
“話說回來,薇姐簽了哪兒啊,她還沒跟我們說呢。”
“她不也沒跟我說,估計一會兒公布吧。”毛東吊人胃口地停了停,“聽說是首航。”
聽見了這句的人都一陣驚呼和敬佩,毛東做了個噓的動作,笑着讓他們不要毀了主角準備驚喜的心情。
一頓飯吃得歡樂祥和,主要的助興節目就是李雲薇同學秀優越和李雲薇同學秀恩愛。薇姐一直在學生會的人緣很好,而且她看得清楚,今天叫來的人都是真的會為她高興的那種。毛東這種工作黨直接特別大手地送了個畢業禮物,包裝得很符合李雲薇的喜好。他們聊着聊着才知道林哥和薇姐就是在招聘會上認識的,倆人當時條件都很好,航空公司最後看着林哥是個男的,才把薇姐刷掉了。
薇姐對此人記恨良久,主要因為公司直接跟她說,選另一個人不選她就是因為她是個女的。她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情,可也是第一次碰見。當時氣得她冷着臉站起來就從面試地點走了。
後來才發現兩家父母其實認識。
兩家當時是有意撮合他倆,可他們不知道林哥搶掉了薇姐工作機會的那回事。薇姐也不知道是特別介意對方的存在還是真的自然而然被吸引,反正按她自己的話說,找工作壓力大那段時間她唯一的人生樂趣就是對林哥明嘲暗諷沖他發火和他鬥智鬥勇。
然後在她簽到首航前一周,她放棄了,決定承認自己其實相當喜歡這個人。
這段愛情故事是他們在從飯館轉移到ktv的路上講的,大家都邊聽邊起哄,引來不少圍觀。張載焓聽着高興卻突然想起來一年前他也是這麽吃完了毛東的散夥飯,也是喝了這麽多酒,只不過那次之後他還要冷冷清清地回到寝室去睡覺。
即使自己并不睡得着。
嚴岫因為第二天早上又不能翹的課所以回去睡了。去ktv的人大概有吃飯的一半,七八個的樣子。毛東并沒有走,跟着他們就又進了ktv。開場的第一首歌是一個剛剛喝多了的漢子唱的,聽完簡直要聾。
第二首的時候,他們把話筒推給了毛東,毛東因為不想冷場所以沒拒絕,随便唱了首不痛不癢的爛大街的歌,但是張載焓聽着挺好聽的。第三首是一個妹子。第四首輪到了他,他在薇姐的要求下點了首梨花頌。只不過以為喝酒所以嗓子都是劈的,而且唱到那句“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時候他直接從座位上笑到了地上。
然後大家慫恿着李雲薇和她男朋友唱了首對唱情歌。
從張載焓第二次點歌之後,他就正好坐到了毛東身邊,因此幹脆沒有再挪開。因為喝酒以及發情以及被李雲薇刺激到了的種種因素,他覺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往毛東身上靠,沒一會兒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張載焓還覺得非常舒服地蹭了蹭。
毛東轉過頭看着他笑起來。
張載焓被嘲笑得不願意了,張嘴就罵過去。
“我操!笑毛啊你!”
對方瞥了他一眼:“喝多了?”
“不知道,有點吧。”
“困?”
“不困。”
“想蹭我?”
“……誰他媽想蹭你。”
“那你蹭我幹什麽。”
他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幹瞪着眼。
對方那副雲淡風輕置身事外的神棍氣質讓他憤憤不已。
“東哥……”他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歡你三年了。”
毛東的表情一瞬間就僵了,而在張載焓感覺來看整個ktv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就像突然間都成了背景音樂一樣退後了三十米。他和毛東被這一句話困在了一個奇怪的空間泡裏,周圍人吼着跑調的或是好聽的歌,都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毛東就這麽盯着他看了不知道多久,然後慢慢地轉回頭,看着眼前播放mv的屏幕。
張載焓沒有再說話,毛東看着屏幕,他看着毛東的側臉。
其實三年這種說法絕對誇張了,因為算一算的話,最多也就兩年的樣子。他倆倒是認識了三年沒錯,可是第一年張載焓也只是知道毛東是誰,連毛東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何來的喜歡。
何來的喜歡?
他大概喜歡了毛東一年吧。
然後愛了兩年。
然後剛剛栽到這個人身上三個小時。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久不見orz(我最近摸魚去寫梅林傳奇同人和π節賀文以及軍黨拟人了
☆、梨花和櫻花(中)
在毛東扔下一屋子的人不管,突然站起來就往門外走的時候,張載焓慌了。他有點跟被牽了魂兒一樣下意識叫了一聲“東哥”然後就追了出去。李雲薇往這邊看了一眼,但是他和毛東誰都沒有停下來。
毛東出了門就往ktv的前臺大廳走,張載焓在後邊跟着。他書包還在包廂裏,出來的時候不敢拿,怕被人攔着問。
走到大廳之後毛東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也就站在那裏看着對方。周圍人還挺多的,已經有人感覺到兩個人之間氣場不對而回頭看他們。毛東嘆了口氣,轉回身繼續往前走,出了ktv的門。這一個地段屬于學校旁邊比較繁華的部分,一般都是來來往往的人,手上拿着各種吃的,互相之間說着話。但是這會兒已經挺晚的了,因此大部分的店鋪都關了門。而且外邊其實冷得厲害,但張載焓一開始并沒有覺得。
“毛東!”他跟上前叫了一聲,然後二話不說心裏一熱,拉着人走到了旁邊一個沒人的拐角。
兩人對着站了一會兒,誰都沒說話。毛東看起來并沒有扔下張載焓離開的打算,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張載焓,張載焓低頭看着黑暗。
他嘆了口氣:“載焓,你真沒必要這樣。”
對方聽完這句話就像被判了刑一樣,看起來明顯放松了,但同樣喪失了剛才還殘留的最後一點生氣。他其實很少很少見張載焓認真的樣子。
見這人不開玩笑,不用一張笑臉給自己留餘地的時候。
但是突然間,張載焓眼睛一亮,擡頭看着他。
“毛東,你是真的以為我喝了點酒告了次白就沒智商了是吧。”
“什麽?”
他還真沒想到張載焓一開口會說這句。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是gay,你早就該心裏有所芥蒂。我跟你說的時候還告訴你嚴岫是我男朋友,但是,東哥,”對方特意加重了最後這個稱呼,“剛才我說完,你怎麽就一點兒都沒想起來嚴岫呢。”
毛東沒有反駁。他不能反駁。
或許從情感上來講,他簡直為張載焓反敗為勝的這點智商而感到非常慶幸。
“你第一沒有驚訝,第二沒有以為我是開玩笑的,第三壓根兒沒把嚴岫當回事,你連一點表情都沒有,站起來就走。毛東,你別拿我當傻逼行嗎。”沒人知道張載焓心裏那點僅存的信心是怎麽随着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飛快地往下掉得,說到最後他也聽得出來自己的聲音在抖,“你他媽要想說對我沒感覺,你覺得我會信嗎,你覺得你自己信嗎?”
其實如果毛東現在真的這麽說了,張載焓知道自己肯定會信,即使理智上分析的出來這不科學,但那種自我懷疑就像紮在心裏的一根刺一樣,讓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腦容量再去做什麽操蛋的分析。可毛東沒說,毛東一句話都沒說,就仍舊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張載焓張嘴還想繼續說點什麽,但他覺得自己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腦子裏閃過的都是和毛東相處的片段,比如對方淡定地調戲他的時候,還有認真工作的時候,還有很多很多次他覺得毛東看他的眼神過于深沉的時候。每一次對視,每一次肢體接觸,每一句對話,張載焓一會兒覺得那其中有很多微妙的氣氛,一會兒又覺得大概只是自己腦補過多。
想着想着,張載焓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在抖,更确切地說是顫栗。他的體溫和外界溫差太大,身上那一層單衣根本就擋不住熱量散失,他的骨骼肌顫栗以制造出更多的熱量以維持體溫。而正因為他的體溫是正常的,所以他才覺得冷,才覺得自己身體裏的東西由內往外呼呼地洩出來,人像被掏空了一樣。
他等了很久,但什麽都沒等到。
所謂兵敗如山倒,從萌生出來想要放棄的念頭到他真的轉身走,都沒有超過一秒鐘。
進了ktv的門之後半天他才不那麽抖了,心裏也慢慢地靜了一點。回到包廂的時候李雲薇問了一句毛東去哪了,他還算正常地解釋了一下說公司有事。
李雲薇當然不信,驚訝的問說怎麽會這個點了有事。張載焓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反倒旁邊的一個女生想了想說,也許是天氣不好,機場滞留了旅客吧。
天突然冷了之後,本來已經冒出來骨朵的櫻花又凍得沒了動靜,梨花倒是一點一點地繼續開着。張載焓放在寝室窗臺上那枝兒梨花也沒謝,因為屋裏比外邊暖和一點所以開得還更好了。
他周六又去鄭和公園參加一次票友會,對他來說這大概就是某種治愈。周五晚上有學生會工作所以只睡了三個小時,這則是自虐的一部分。自虐和治愈交叉進行,讓他覺得心裏爽的厲害。他在書上看過美國曾一度流行的一種毒品叫“快速球”,其實原理特別簡單,就是按着配比把海洛因一類的神經興奮劑和乙酰膽堿一類的神經抑制劑互相間隔着用,包你欲罷不能。
嚴岫這一周和張載焓一起忙活動一起睡辦公室,看着他不睡覺搶着活幹的樣子心裏知道是出了事兒,但張載焓不說,他也不會去問。
就這點來看,張載焓跟他不一樣。他如果心裏有事情,在戀人面前瞞得住,可在朋友面前是一定瞞不住的。張載焓跟他正相反,如果他不願意說,那就是事情還沒有淡到能讓他拿來吐槽的程度,還需要時間。
如果讓張載焓不嬉皮笑臉而是跟你掏心掏肺,那簡直是對他太殘忍。
桌上手機突然震起來,嚴岫低頭一看是團委老師,即使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也還是趕緊拿過來接了。
“嚴岫,你們文化節的表格弄完了嗎?”
他看着手頭剛弄到一半的表格,皺着眉:“哦,快弄完了。就是有幾個活動細節還沒确定,所以預算單下不來。”
“明天早上能拿來辦公室給我嗎?”
明天早上的話,那就是今晚得繼續熬夜的節奏。
嚴岫下意識想推,因為最近校方突然下了三個活動,還重疊在了一起,老師也知道他們很辛苦。
“這個……今天晚上有兩三個人要去科技節那邊的現場,我們可能人手不太夠。”
對方沉吟了一會兒,看起來也在糾結:“那這樣的話……張載焓呢?他今天沒在科技節吧?”
他聽着這話就不想答應。非要熬夜的話他自己可以做,但是他和張載焓負責的不是同一塊工作,張載焓那邊沒有個人過來跟他一起的話,他好幾個表格都做不下來。
那人這會趴在旁邊的桌子上,整個睡昏了過去。
“那行吧,我們倆明天早上給您送過去。”
電話那邊老師明顯松了口氣,連說了幾句辛苦你們了。嚴岫也知道其實團委教師那邊比他們還要忙,而且不像他們是學生,工作做不好至多被罵,那幫副書記啊輔導員啊如果工作沒做好,是真的要影響今後發展的。
他看了看手頭的東西和睡昏過去的張載焓,攥着手機翻出來毛東的電話,硬生生看了一分多鐘最後還是沒有按撥號鍵。那天晚上他一直弄到一點半,把所有他能自己幹的都幹完了,才把張載焓叫起來。
聞斌在兩點多的時候給他發了條短信,問他怎麽還沒睡。張載焓還笑話他說聞斌怎麽那麽邪性不僅自己沒睡還知道他沒睡。他自己估計着,十有八|九是因為聞斌玩游戲玩晚了,睡不着寂寞了,知道他嚴岫最近忙得很,所以發個短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人聊天。
但是說真的,這一條短信讓嚴岫內心那股煩躁一下子就平靜下來。就連之後的工作效率都有顯著提升。
他們倆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有點蒙蒙亮,一點點光線映得人的臉色蒼白。嚴岫只想趕緊回床上睡倆小時,然後還得爬起來去給老師彙報工作。
“行了行了,你擡頭看看。”張載焓叫了他一聲,視線看着道路旁邊。嚴岫順着對方的視線看過去,又找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張載焓在指什麽。
他們學校那棵消息樹開花了。
“櫻花開了的話,那梨花差不多該落了。”
張載焓叨叨了一句,看起來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短。。我不會說今天大概要雙更。。。
好吧看了一集電視劇之後确定不會有雙更了。。
☆、梨花和櫻花(下)
基本上每年最麻煩的事情就是科技節和文化節了。科技節光活動就要持續一個星期,然後就是全年長期後臺性質的科創基金。文化節一般在科技節之後的一個月,可是今年學校活動大改,文化節提前,全校所有院團委都苦不堪言。一邊幹活一邊在下邊罵出主意要改的那個人一千遍。
學生會剛剛休息了一個星期不到喘了一口氣之後,就又開始戰鬥了。
張載焓下樓到隔壁教育超市給在辦公室辛苦的大家買奶茶,順便給他跟自己和嚴岫帶晚飯。剛才奶茶店的老板聽說他要八杯之後笑了笑,說又是做學生工作的吧。
“想吃什麽,別說蓋澆飯,這個點兒食堂早沒飯了。”
“有面嗎?”嚴岫那邊招呼着人收拾東西,準備把打雜的趕走。剩下的兩個策劃需要他們倆晚上慢慢琢磨。
“面你個頭,飯都沒了食堂會有面嗎?”
“那校外?”
張載焓認真考慮了一下,覺得确實太遠了不想去。
“給你帶泡面吧。”
“我操|你能更懶一點不能。關鍵吃泡面的話味道太大得在外邊走廊裏吃,看着太苦逼了。”
于是張載焓有考慮了一下,最終在超市買了兩袋面包回去。
路上的櫻花飄得滿地都是,落下來的時候很漂亮,在地上就不怎麽幹淨了。而且這東西不像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塵還能只有香如故呢。櫻花太蛋疼了,開那麽幾天就是為了讓人看,顯得沒意思。
其實那天晚上他們倆并沒有太多事情要做,但是嚴岫不回寝室睡覺幾乎成了某種慣性。兩個人吃着東西商量完了策劃,然後一人一份開始改。做完事情的時候一點,他趴桌子上就要睡,但是被張載焓拉住了。
“回寝室吧,明天上午沒課,可以多睡一會兒。”
“得了吧,肯定還是得一大早被叫起來幹活,直接在這睡得了,回去還有門禁太麻煩。”
樓管阿姨有時候對于二半夜給人開門這種事情可能會……非常有意見。嗯又不止一次他們倆回去晚了叫阿姨來給開門,結果被硬生生罵了半個小時。
“看不出來你原來是對那個級別的女性比較在意啊。”張載焓抓住每一個時機擠兌嚴岫,“沒事,我今天讓大一的給幫忙貼了個磁條。”
嚴岫蹭的一下站起來:“你他媽不早說!”
他們宿舍樓的門是類似于防盜門吸之類的東西,只要在兩個門之間貼一個磁鐵條,門看着是關上了,但其實一拉就開。
兩人累得不想說話,回去的路上安靜的要死。張載焓連嘴都不賤了,有點行屍走肉狀态地看着櫻花往下掉花瓣,風一吹就是一陣,有一瓣落到了嚴岫衣服上被人捏起來扔了。櫻花樹旁邊的偶爾出現一棵梨樹——張載焓瞟了一眼——果真都敗完了。
“回去手機關機吧,明天誰叫都不起床了……”他哼唧了一句,嚴岫嗯了一聲。
不知道明天老師發現學生會常務和年級團委副書記同時罷工會是怎樣的心情。
轉過這條路這個比較大的弧度之後,就可以看見他們的宿舍樓。每個宿舍樓門口都是有燈的,一盞,從頭頂照下來,讓夜晚也顯得不那麽冷寂。
張載焓慢慢地轉過彎,本來是在低頭看地上的櫻花的。大學三年回了這麽多次宿舍誰還能不記得什麽時候到,所以他壓根沒準備擡頭。只是那會兒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就突然在心裏想,擡頭看一下樓號吧。
這一擡頭,看到了樓門口那個燈下邊,站的一個人。
嚴岫感覺到他停下來之後也停了下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毛東早就看見了他們走過來,所以現在三個人對視地站着,不是尴尬,而是都愣了。
先反應過來的是嚴岫,他拍了拍張載焓的上臂,然後直接走過去繞過毛東進了寝室樓。
那個光線打得毛東的身影有種不真實感。
張載焓嘆了口氣,邁開腳往前走。他走到毛東面前之後舔了舔幹掉的嘴唇,鼓起勇氣擡起來頭看了對方一眼。
結果他什麽都沒看出來,因為腦子嗡嗡響得厲害。
“走吧。”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尋思着這個點去哪兒說事比較合适,總不能站在寝室樓底下吧。想了想還是覺得回辦公室比較靠譜,鑰匙現在還在他上衣兜裏,那邊早就沒人了,也不會有其他人去。
沒想到一只腳還沒擡起來呢,突然被毛東伸手拽住了。
“你去哪?”
毛東瞪着他。
他從來沒見過毛東這麽狠的眼神。
因此他沒再往前走,而是面對着對方站好,笑了笑:“你他媽難道要跟我回寝室?我跟嚴岫剛從辦公室回來,那邊沒人,所以我考慮着有什麽事兒還是去那邊說,當然你要是有其他比較好的提議的話我也沒意見。”
毛東聽完知道自己激動了,收了收眼神松了手。
“你跟嚴岫……到底怎麽回事?”
“去辦公室再說吧。”
即使知道毛東來這一趟意味着什麽,但是在事情沒說清楚之前,張載焓少有地害怕了。他其實也不知道毛東來這一趟是幹什麽,他甚至希望回辦公室的路最好長到走不完,這樣他就能一直這麽走着,永遠不用知道前邊等着的到底是好是壞。
用“快速球”的人往往也是最後的瘋狂,沒幾次就死了。
張載焓最近心裏太累,都不知道自己該期待什麽。
“那個,你們最近應該挺忙的?”
毛東大概是覺得尴尬了,所以就找了個話題想說兩句。
“嗯,科技節文化節嘛。”
“忙也要注意身體,好好吃飯之類的。”
“嗯,知道。”
“不行的話你就跟老師溝通溝通,說需要休息的話他也不會不答應的。”
“好。”
有瓣櫻花落在了毛東身上,毛東沒管。
他突然覺得這世界夢幻的厲害,還以折騰他們所有人為樂。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毛東到底什麽想法,到底是直的還是彎的,之前那個女朋友是怎麽回事,之後打算怎麽辦。
一進辦公室張載焓就開了燈,毛□□然暴露在強烈的燈光下邊明顯愣了一下。張載焓只看了他一眼,就确定自己剛才沒看錯,這人這兩個星期絕對不好過,至少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拉了個椅子讓毛東坐下來,越看人越覺得心裏不舒服。
“喝水嗎?”
問完沒管毛東搖了搖頭,直接拿自己杯子兌了點溫水遞給對方。毛東拿着杯子只沾了一下嘴唇,就把杯子放下來看着他。
看得他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