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誰知道又看見了什麽想到了什麽。
“啊?你不應該很忙嗎?”
“輪崗了,這一個月有的閑了。”毛東在心裏算了算時間,“我正點下班,過去大概半個小時吧。到了給你打電話。你晚上沒課吧?”
管婧本來就打算有也給翹了,為了省事幹脆直接說了一句沒課。
毛東到學校的時候真的是和他算的時間只差了一兩分鐘,他在門口停車的時候打電話給管婧,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去江寧區一個百貨商場的地下美食街看看有什麽吃的。于是毛東又重新把車子發動好,打開暖氣,就在原位置等管婧過來。
南京的天到了11月份,那寒氣就開始往骨頭縫裏鑽了。可能平時的氣溫也高達十幾度,但是要在這種傍晚不開暖氣一動不動地坐着,沒一會就要覺得能凍死。
他上次回來是來學校拿點東西順便見了管婧一面,因為當時已經比較晚了他就沒有帶管婧出去,而是就近選擇了那個黑漆漆的操場。那天兩人的話明顯沒有第一次多,但氣氛卻比第一次好了不少。說到那個之前一直無法達成共識的點的時候,管婧照例吐槽了他幾句,不過看起來是顧忌他怕他心裏也有負罪感,所以并沒有一直揪着不放。
負罪感和愧疚感,毛東是有的,但并沒有管婧以為的那麽多。那姑娘看着成熟但其實心裏太單純,現在嘴上說的怎麽都忍不了的事情,毛東見了太多人在做或是準備做。他當初也不想這樣,但是見多了,也就沒感覺了,也就覺得其實是條不錯的路。
今天他不準備主動提這個争執點,因為想讓管婧認識到他學長至少是個好男人。
想着那姑娘大概快過來了,毛東擡頭看了一眼倒車鏡,正好看見張載焓走了過去。他心裏一陣翻騰,閉上眼屏氣凝神半天,然後長嘆了一口氣。
再睜開眼的時候倒車鏡裏的人正好換成了管婧,裹得跟個熊一樣繞過車尾開門坐在了副駕駛上。妹子看車裏暖和就取下圍巾,笑着說了一句“學長好”。
其實可能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按時間算的話管婧跟張載焓在他背後的那條路上剛剛肯定要擦肩而過。但是張載焓并不知道他坐在車裏,管婧也不知道學長這會再見自己已經有了一些企圖和目的。
毛東停下思緒,露出了挺好看的笑臉:“想吃什麽?”
“到那邊再看吧。”
“嗯,那想說什麽?”
他就看見管婧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眼神也直了,然後閉了閉眼,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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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方再說吧,事情比較長比較狗血。”
毛東點了點頭倒車出位。你看,從某種角度講,他和管婧确實是一類人。
“張載焓,你過來一下。”
帶學生會的團委副書記是個三十多歲的男老師,平時就很難伺候。張載焓知道這會被叫過去肯定是要挨罵的,但是也只能硬着頭皮過去。再說平時罵多了,聽起來也就沒什麽了。
“你們事情就是這麽做的?彩排組織成這樣明天還比不比賽了?”
“是我們幾個沒落實好,嚴岫正在打電話重新安排,半個小時之內一定完成彩排。”
對方也不說話,盯着會場布置看了一圈,沒看出什麽毛病,才口氣稍微好了一點。
“我八點半再過來,那邊橫幅和這邊的換一下。”
張載焓點了點頭,沒反駁。橫幅本來其實也沒什麽問題,但是他根本懶得和團委老師說這個,理論起來得不償失。
他今天就是倒黴了,本來已經連着忙了一個月加強度很高的一個星期,晚上吃飯時候碰見聞斌和新女友,吃完飯去銀行取個錢也要碰見跟毛東壓操場的黑長直妹子,取完錢回來發現安排的第二天一個比賽的彩排被一半的人放了鴿子,碰巧他前腳進來後腳就是團委的老師。
到這一步,他都有點被生活□□出快感了,哼着梨花頌,蹭到嚴岫身邊問他安排的怎麽樣了。
嚴岫白了他一眼,覺得這人神煩。不過神煩的人還是不招惹為好,所以沒有吐槽點了點頭。
好在張載焓還沒開始耍賴,見這邊好了就切換到正經人格到場前先盯走場。
他和嚴岫還有一堆另一個事情的資料要整理,本來彩排這會就要結束了,結果這麽一折騰,半小時都是胡扯,他倆今天晚上肯定就沒了。但是嚴岫今天晚上又必須回一趟家,商飛有個股權文件需要嚴岫明早之前回去簽……
張載焓只能做好通宵的心理準備。
通宵不是沒有通宵過,但他今天碰到太多負面的事情。他就只能哼着梨花頌享受痛苦,不然實在太累。
到了商場美食街之後,管婧先買了塊雞排啃着,然後拉着毛東在一個坐滿了人的飯店排號。兩人吃上飯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管婧點了一桌子,吃了一半的時候,停了筷子。
“東哥,這個好吃,招牌菜呢,你嘗嘗。”
小姑娘說得時候一點沒有推薦菜品那時候應有的期待心情,反而字字語調都往下掉着,更像是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吃下去了,所以只能以看別人吃作為安慰。
毛東沒接她這招:“剛吃過了,真挺好吃的。”
他不動筷子,管婧也不動筷子,低着頭看着餐碟不說話,在嘈雜的餐廳裏顯得格格不入。這小姑娘還真是不好折騰,毛東嘆了口氣這麽想到。管婧上次跟他說過一些前情提要,所以他大概能猜到今天這樣是為什麽。
“吃好了嗎?吃好了就說,沒吃好的話先說一會,等會繼續吃。”
管婧因為後半句嘴角稍微有了一點笑意,終于開了口。
“其實還能是什麽事情,不就是那件事情呗。老娘我那天是真的沒忍住一下子攤牌告白了,結果……哼,反正是沒有打起來沒有形同陌路,但是也差不多是踢到了一塊鐵板吧。”
毛東覺得一個大二水靈靈的妹子自稱老娘有點好笑,不過他多少能理解管婧說這種事情的時候那種不甘心的心情。他也曾經覺得管婧是自己想太多了,不過現在看這情況,她也是真的喜歡。
“嗯,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這事情到這裏應該就是,”管婧聳了聳肩,比了個一刀斬的手勢,“走到頭了。”
毛東這會已經完全是看妹妹的心态看管婧的失戀苦惱了,小姑娘心思還挺重的。實在憋不住笑,問了句:“你不是說很長很狗血嗎,兩句就沒了?”
“東哥,确實很長很狗血,我以為我能和你說一個小時,但是我發現我說了兩句就說不下去了。”
管婧擡起來頭,看見毛東的笑容僵在臉上,然後慢慢退下去。
他笑不出來是因為他知道。因為聽到這裏,他知道了學妹這次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實打實的,知道管婧這次真的掉進去了。他認識管婧以來幾次見面大多都是在說他的事情,間或說到管婧自己的,小姑娘也一副半開玩笑半當真的樣子,讓人沒注意話語背後的深厚情感。
“東哥,你看,你明白的吧。我一說你就明白了。我之前說我這次真的喜歡上女人了你還不信,覺得我就是腐得太進入狀态了。”
管婧看着毛東,看着滿桌子的飯菜,看着自己碟子裏的油光,感到頭頂明亮的射燈照的她無所遁形。一下子沒忍住,再開口聲音就啞了。
“東哥,我不是說你是gay所以你明白,就是單純那種操蛋的掏心掏肺的心情……東哥,原來真的可以無所謂性別,無所謂情感回饋,無所謂到什麽都不記得了。真的就跟他媽神經病一樣,那些的想法,還有那些情感,太……”管婧搖了搖頭,放輕了聲音,“太吓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真的是。。。。先前一半的時候去刷微博 然後再寫後一半的時候心情整個是灰暗的。 所以這調子又暗下去了。。
會好的。 大家都要平安哦
☆、進門
飯菜吃到最後索然無味,兩個人又要了點酒。管婧胃不太好,竟然吐了。毛東吓得要拉人去醫院,但是姑娘死活不去,覺得沒什麽。
于是他就只能把人送回到學校去。
出了飯店門才發現竟然下雨了。一般這麽下起來,兩三天之後就是又一輪降溫。在車裏開着暖氣的時候毛東一直跟管婧交代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一直說得管婧吐槽他跟老媽子一樣話唠的厲害。其實他更多的是被管婧那麽直白的一戳之後不太知道自己能說什麽——第一,對方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很像,那麽也就是說對方很容易了解自己。第二,自己沒有說什麽的資格。
這兩點,放在任何一段關系裏,都是非常大的弱勢。毛東習慣了玩自己定規則的游戲,況且,他真的不是一個真正能“搞定女人”的人。
他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看了管婧好幾眼,有點不放心。
“你回去早點睡吧,別想那麽多。”
“喲,”管婧回頭瞥着他,“學長別用這種過來人的口氣行嗎,聽着虐。”
“我說什麽你別老只想着反駁,再說我也确實算是過來人。”
“我不是反駁。”管婧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把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東哥,咱們倆觀念根本就不一樣。而且你是那種自己想明白認定的東西不會改的人,我也是啊。不然咱們倆不會第一次見面就傻逼一樣在操場上繞圈争論一個問題争論了快倆小時。不管處于什麽情況,如果我是gay,那找一個異性戀女人結婚也一定是我最不可能考慮的選擇——這就是原則問題,不是因為我是女的,而是因為我覺得這種害人害己的事情不能做。”
毛東看着車窗上沒完沒了的雨刷器有點煩躁。他只是快速地掃了管婧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我肯定會盡我最大的可能對她好,給她她想要的。”
“問題你給不了她她想要的。這句話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明白?”
“不是,你還是太年輕——”這話說到一半卡了,因為毛東想起來了管婧喝酒之後去吐的樣子。
人總是要成長的,從最傻逼的無知的過去成長到滿口“你還太年輕”的将來,毛東也還年輕,他沒辦法對一個正在被迫成長的妹子說這種話。因為他不知道管婧到底能長成什麽樣子。
學長,你永遠給不了她最需要的東西,你自己也知道,所以你才扯淡說要對她好什麽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也無權決定別人想要什麽或是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這是你控制不了的。
這是大一的管婧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管婧走的時候頭都不回,讓毛東覺得自己如果想跟這個學妹談結婚,那是也只能是形婚了。
他們倆是因為一個同性戀交友軟件認識的,管婧上邊寫明了自己不是男的。但是毛東就是純粹多了句嘴覺得作為學長還是提醒一下,這個他幾百年不用一次的軟件上的人都挺亂的。他是個gay,是個一定會結婚甚至生子的gay。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問題,但是他已經因為一些原因選擇了放棄,選擇了放棄之後他仍舊有活動範圍,但是那一條線之外将是他永遠都不會跨過去的……
等毛東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下了車,幾步追上了走在前邊的張載焓,叫了聲對方的名字,然後笑着打了個招呼。
有一下子,毛東覺得張載焓似乎不太想看見自己。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下着雨光線和視線都不太好,因為張載焓立刻就挂上了一貫的笑臉,有些驚訝地問了他一句你怎麽來了。
毛東皺了皺眉頭:“這麽多?”
“嗯,其實是因為我們自己工作一些失誤所以這麽晚才開始。”
“嚴岫呢?”
張載焓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在毛東的概念裏嚴岫是肯定要死陪他的人。
“本來我們倆一起弄的,這樣算起來其實也沒有那麽多。他家有事今晚必須要回去一趟,結果之前準備用來整這些的時間都用去自作孽不可活了。”
誰知道抱着東西買好材料回學校準備去辦公室通宵的路上,被毛東叫住了。張載焓看見毛東的第一眼腦子裏閃過了路上碰見的黑長直,總覺得有種不好的感覺。
“你們做錯什麽事兒了?”毛東想起自己當年做錯事活該的那幾次,覺得還頗有點歷史驚人相似的味道。
“明天大賽彩排,下邊有人沒有通知到,我們倆沒落實好。”
毛東點了點頭,知道這種事情其實多半是下邊人的責任,但是事情出來之後從上到下都要被拖累。
又走着路說了兩句,毛東才發現張載焓要去的是學生會之前那個辦公室。老辦公室沒空調,還有個窗戶壞了關不上。晚上連個接熱水的地方都沒有。
他停了下來,扭過頭問張載焓:“怎麽不去新辦公室?”“新辦公室今天大二的要用,我讓他們再确定一下明天比賽的事情。我又不想去那邊整東西,他們肯定要一會一問我,太吵了。”
毛東點了點頭:“去我家吧,我幫忙。”
張載焓吓了一跳,整個人一下子轉過來面向了毛東。
“老辦公室太冷了。而且我最近不忙,自己住,家裏沒人,還能搭把手,就當回憶一下青春年少給院裏再做點貢獻吧。當然,我是說如果嚴岫不介意的話。”
如果不是毛東提醒,張載焓壓根沒有想到嚴岫。他單純有些被吓到了,畢竟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工作和自己付出的代價毛東會來幫他承擔,不論從哪個方面講,毛東都沒有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的必要。這讓他覺得毛東像是真的出于某些更特殊的原因。
這種靠近和接近一個人的方式,感覺太像他的同類了。
可張載焓一瞬間又想到了黑長直妹子,然後帶着一種奇怪的憤怒和別扭,他張口就準備拒絕。
毛東看出來了張載焓要拒絕,心裏一熱就擡手接過了對方手裏的材料,拉着張載焓的胳膊就原路返回往校外走:“沒事,嚴岫我可以跟他解釋。下雨晚上太冷了,明天還有個決賽呢,你要是出了什麽問題嚴岫自己要累死——他家什麽事情這麽重要一定要今天晚上回去嗎?”
“——東哥。”
毛東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張載焓。
他從來沒見張載焓這麽……狼狽過。當然這個詞可以有很多解釋,可能是因為他最近太累,可能因為他跟嚴岫?可能因為學習、家庭等等。但是毛東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犯一個怎樣的錯誤,有些線跨過去了,只會是給兩個人都惹麻煩。
因此他松開了手,笑了笑。
“你要是學校還有事情那就算了。”
張載焓聽完這一句突然就火了,心裏的難受蹭得竄上來讓他打傘的手都有點抖。毛東看着他笑,他也就跟着笑。毛東可以想變好人就來招惹他,拿嚴岫當擋箭牌和安全詞,想進就進想退就退,那他又為什麽不可以?
就算是他喜歡他願意,就算他知道毛東不知道自己喜歡他所以說起來也并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不可能在近與遠之間毫不介意。
他也是人,他也有感覺。理智上再明白的道理,在情感上,總有澆不滅的時候。
反正一晚上加上這一摞資料,總發生不了什麽。
張載焓咧着嘴,沖對方挑了挑眉:“沒事,老子要去蹭空調!我操工作黨生活質量就是不一樣。”
毛東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只能點了點頭和張載焓繼續往校外走。
對方既然這麽坦坦蕩蕩,那還果真只是自己認真了。
到底什麽時候開始認真的。
往毛東家開的路上一直都比較安靜,張載焓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毛東本想專心開車,可奈何腦子真的有點亂。
張載焓叫他東哥的時候,張載焓跟他出櫃的那條短信,張載焓說不想叫他東哥的時候,管婧罵他的那些話,嚴岫看他的眼神。還有他自己看見那條短信的感覺,他自己聽見張載焓說不想叫他東哥時候的被挑起來的情緒,他第一次聽見張載焓開口唱戲的驚豔,他剛才在校門口拉拉扯扯之間看進張載焓眼神裏時候的感受。
不過既然張載焓不是認真的,那就一切尚在控制的範圍。
他不可能把現有的任何感情轉化為實際的東西,只要一個巴掌拍不響,那他就可以不阻止事情的發展,他可以再真那麽一會兒,最不濟,也不過是要他再放棄一次。
什麽事情,不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嗎。
毛東家是個不大不小的一居室,收拾得一般幹淨。什麽都是剛剛好足夠達成目的,這點倒也符合毛東的性格,所以張載焓并不意外。他甚至懷疑毛東是否在任何事情上較過真,一個人總不可能對什麽事情都是一副等價交換的态度,能付得了就換,付出不到就不去想。
這個人把自己和外界,脫得太幹淨了。
張載焓嘆了口氣,心裏那股火氣在車裏散了一路也算平靜了不少,此刻不能說後悔也只能說随遇而安,不太想再惹出來什麽事情。
所以他就把東西簡單放在了餐桌上毛東的電腦旁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東哥你不用管我了,直接洗澡睡覺吧,明天不還得上班兒?”
他總不可能真的讓人幫忙幹學生會的活。
但是毛東根本沒搭理他,而是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張載焓旁邊,拿了材料過來就開始上手分類。
“東哥……”
“行了,你還想不想睡覺?”
張載焓在心裏撇了撇嘴,心想這人就一張床肯定不能一起睡,睡沙發難受的還不如直接通宵了。
但他也不能說什麽,只能跟着幹活。
他原來一直以為現在這種情況真的發生的時候自己一定在心裏暗自猥瑣和高興,沒想到現在他心情複雜到甚至可以稱得上蛋疼。
旁邊的男人安靜,有力,認真嚴謹。
張載焓在心裏苦笑了一聲,這種情況真的他媽有點過于帥了好嗎。
從來愛怨一念之間。怎麽樣的唱詞來着?
哦。
無限憂愁無限恨,一憶君恩一斷魂。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是太真外傳的一句唱詞。。
晚安w 西南的小夥伴們注意安全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