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點看過去。說出來太可笑了,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多少次想象過自己和毛東這麽壓操場,隐秘在黑暗裏,沒人看得出來他們是一對同性戀人。
他感到嚴岫推着他的後肩:“走吧。”
“別呀,不讓我做還不能讓我意淫嗎。”
“……載焓,走吧。”
于是他不動了,并且早就收了笑臉,慢慢把頭扭回來,跟着嚴岫從操場的一側出口走回宿舍樓。
毛東其實真的沒看見張載焓,但是他聽見了張載焓的聲音,就是他上次在臺上聽見的那種聲音,穿透力很強,從黑暗裏直直打到他耳膜上,好像說什麽只戀陛下之類的。他沒有回頭看,但是跑道正好轉過了一點弧度,這種角度差剛剛夠他在張載焓完全隐入黑暗前認出來那是誰。
他那會正和身邊的妹子陷入一段有些尴尬的沉默,他來回摸着手裏的手機,按亮了屏幕又按滅它,短信界面打開了很多次。
妹子突然停在了原地,似乎不再願意妥協于這種僵持的局面。
“學長,或許我不管說什麽都不能讓你重新考慮一下你自己的決定,而且雖然我在道德觀念上并不能認可你的做法,但現在我認識你了,跟你聊了這麽三個小時,那麽我願意理解你的立場——雖然其實你也不需要我的理解。”
毛東看着眼前的小女生,沒有說話。
“那學長我先回去了,再見。”
女生說完轉身就走了,沒幾步就不太看得清背影。等毛東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手機解鎖打開了短信界面,輸入的字已經拼了一半,又被他删掉。
然後他嘆了一口氣,又重新拼了一遍。
—剛好像在操場看見你了?這麽二半夜你在操場站着也不動幹嘛呢,跟朋友聊天嗎?
短信回的并不快,因此他順着跑道繼續往前走,一直繞完了剛才學妹沒有陪他走完的半圈。他感到手機震了震,亮起來的屏幕打退了小範圍的黑暗。
—啊,那是我男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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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男朋友啊。
毛□□然不知道自己該抱有怎樣的心情,但是所有的平靜又好像在一瞬間被打破了一樣。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受壓抑和壓制的掙紮本能了,但是在看見屏幕上那小小的幾個字的時候,難受的感覺蜂擁而至讓他一瞬間攥緊了拳頭。
張載焓旁邊站的那個男的毛東應當是認識的,只不過剛才他并沒有想起來那是誰。
這個夏天快要過完的時候,學校下通知說要裝空調。申晨對于這個結果狠狠罵了一句我操,然後說了一句太好了。他的整個考試月基本上都是在食堂和自習教室度過的,天天早上一熱醒就爬起來去占座,如今在汗流浃背之中考完了概率論,本來一心想去死,回寝室卻聽到了一個讓他重獲活着的勇氣的消息。
“也就是說明年夏天就能活了。”
申晨這句話正好被推門進來的張載焓聽見,于是張載焓沒忍住嘴賤落井下了一句實。
“還有今年冬天呢,祝你幸福。”
所以說南京這種夏天潮熱難耐冬天濕冷徹骨的地方怎麽還能有那麽多人住下來的。
鄭和公園的聚會之前因為和考試沖突所以張載焓翹了一次,明天是這個學期的最後一次。老頭老太太們當然不會考慮學期這種東西,不過暑期太熱,夏休還是難免的。這可樂壞了張載焓,因為南京畢竟是省會,再說一步那就是七十年前還是首都,這麽一個南京城裏邊角角落落可是藏了好多人。就比如最近開始參加晨會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的,昆曲唱得那是一個漂亮。
對門寝室,嚴岫貌似已經自然而然地和聞斌和好了。
他到現在都沒敢跟嚴岫說自己騙毛東他是自己男朋友的事情。操的啊總覺得自己會被嚴岫打死……
學生會新一輪的換屆也已經結束,嚴岫和他分別留在了兩個不同的職能部門,現在的形勢看來整個大三他估計都要和嚴岫泡在一起睡辦公室了。接着他想起來這樣在毛東看來還頗有點“果真是情侶”的意思,接着他又想到,人都已經去工作了,誰還能有機會看見你跟誰在一起?
他只是太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性向,太想把自己展示給心裏愛慕的人。可是毛東在那之後也再沒有聯系過他,大概事情真的就此為止了。
直到上一屆的一個學姐給他打電話問他回家了沒。
“沒有,我們今天剛考完。而且我之前沒搶到車票,所以買了大後天的票回家。”
“那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有啊。學姐有什麽事情嗎?”
“我沒事,就是東哥嘛,東哥不是終于簽了機場嗎,所以想明天晚上叫院會的吃個飯,就當告別校園了。”
張載焓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東哥讓你叫我的嗎?”
“哦,也不是,他就是專門說讓叫上你們這一屆的幾個人。”學姐頓了一下,大概有些沒概念他為什麽在意這種細節,“不過你如果有事情沖突的話那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去的……”
“沒有,學姐。我本來就沒事。再說東哥叫也一定要去啊。——不過我們這一屆你還叫誰了?我剛才還碰見嚴岫了,叫他了嗎?”
“哦,我剛問過了,他說他有時間的。”
張載焓有點焦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寝室裏走了幾步,思考着毛東心裏是怎麽想的。
“怎麽樣,能過來嗎?”
“能,當然能。”
哦,那是我男朋友啊。
“去見東哥啊,以後說不定就見不到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一點半了 但是其實算是兩日一更的嗯。
感覺張載焓和嚴岫在一起就沒啥好事orz
我會說。。。這文的重點其實是破鏡重圓嗎 可是這鏡子還沒做完真是捉急orz
☆、等了一年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張載焓照例起床,出門才發現南京下起了雨。雨勢不算小,他留了點心眼透過公交車的車窗看了看路臺邊的積水,雨滴打在上邊,讓水面上飄着零零星星的氣泡。他小時候奶奶曾經牽着他的手指着這些氣泡給他看,說這樣說明雨是肯定還要繼續下一段時間。
到了地方大家都在亭子裏躲雨,到最後亭子裏咿咿呀呀的,直接成了“雨”主題專場。
張載焓不怎麽會其他的,昆腔那種煙雨朦胧的段子他也唱不好,因此只是聽從來沒有唱過。想來想去,就唱了一段《白蛇傳》裏的《水漫金山》,算是應了雨水的主題。
然後那個張載焓只見過一次的四十來歲的吳姨,上去唱了長生殿裏的段子。跟吳姨搭戲的是一直沒怎麽吭過聲的一位姓孫的伯伯,看着跟吳姨是舊相識。
這段長生殿是從第二十八出《聞鈴》開始的,很是應當下的雨景。昆腔加江南的雨,除了少了戲裏應有的鈴聲之外其他樣樣都很到位。孫伯和吳姨搭戲異常的和,看着像是原來就搭過的。
淅淅零零,一片凄然心暗驚。遙聽隔山隔樹,戰合風雨,高響低鳴。一點一滴又一聲,一點一滴又一聲,和愁人血淚交相迸……
夜雨聞鈴腸斷聲,這一出唱的正是唐明皇對楊貴妃的懷念,唱得好像人都镌刻進了心裏沒錯,卻還是不能兩全。
也難怪當年新人們覺得京戲昆曲什麽的都是封建文化,最有名的段子都是男男女女凄美愛情,在戲裏,家國天下都抵不過一個人字。張載焓其實小時候也奇怪過,覺得自己那點男兒熱血在婉轉花腔裏是無處表達的,所以那時候最喜歡的是《穆桂英挂帥》——他倒是也找了一些“新時代新京劇”聽一聽,但是又總覺得有點奇奇怪怪的。
後來慢慢長起來了,才發現人心不會越長越硬,反而會越長越軟。
果真一直到晚上去吃毛東的那頓飯,這雨就沒有停過,只不過一會大一會小的有點傲嬌。
嚴岫他倆是在飯店才碰的頭,所以張載焓依舊沒有先跟人串供的機會。待會只能随機應變了,希望嚴岫別炸毛配合着一點。
這頓飯吃的并不像學生會部門聚餐那種感覺,真的更接近散夥飯。張載焓眼見着那幾個男的拿進來了兩瓶白酒和一件啤酒,掂酒上桌時候那表情就跟真的要幹了這碗海之藍來世還做民航人一樣。于是意料之內的,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大家就開始加酒量了,毛東跟好幾個人輪番地喝,把張載焓幾個大二的晾在了一邊。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自己不周到了,人家東哥自己慢慢蹭到了張載焓身邊。
嚴岫一直屬于多少有點高貴冷豔型的,所以這酒就只能張載焓先應承下來。他挂了張笑臉端着杯子站了起來,接過毛東手裏的白酒給自己滿上了。
“這兩年謝謝東哥了。”張載焓酒桌上的話說了一半突然說不下去,就跟有人給他灌了斯內普的吐真劑一樣。他看着毛東已經有點喝醉的臉覺得自己根本再也說不出來什麽不冷不熱不近不遠不走心的客套話,于是心裏一急,什麽都沒說突然把手裏的一杯酒幹了。
這舉動吓了毛東一跳,眼看着張載焓喝得急所以腿上軟了一下差點一屁股坐下去。
“你慢點。”他皺着眉頭說了一句。
“東哥,我……”張載焓閃亮亮的眼睛盯着他,“我也不知道說什麽。”
毛東心思轉了一下,以為張載焓是心裏在介意跟自己出櫃的那件事情,這才猛一下想起來自己當時心裏邊太亂又被小他三四歲的妹子罵了一頓,正懵着,因此忘了對那天短信給個反應。
不過這次專門讓人叫了他跟嚴岫他們兩個人,應該在張載焓來說也差不多算是表态了。再說現在這年頭的年輕人,歧視同性戀的倒是少數了。
毛東朝旁邊看了看,見大家都各自說各自喝各自的,這會兒正兩三杯下肚上着頭,就伸手拍了拍張載焓的肩膀:“別想那麽多,這種事情真的沒什麽,至少我是這麽想的。你喜歡男的喜歡女的說白了跟我也沒什麽關系,在我眼裏張載焓就是張載焓,挺好的。”
他只是想盡量寬張載焓的心,沒想過這話在對方立場上聽起來會是什麽味道。“挺好的”是“挺好的”,可前邊還有一句“跟我也沒什麽關系”,在這種雙重微妙的情況下,張載焓就覺得有一盆巨大的狗血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而且他一低頭,正好看見嚴岫死瞪着他,用口型罵了一句:“我□□跟他說了?”
張載焓突然想起來自己扯的那個謊話,心虛加酒勁一下子讓他腦袋嗡得一聲,就一門心思想着不能讓毛東不跟嚴岫正面接觸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得延長談話,得轉移注意力。
“東哥,我能不叫你東哥了嗎?”
這句話說的聲音有點大也有點認真,飯桌上一下子小範圍寂靜了一下。有幾個學長學姐都好奇地看着這邊,嚴岫在旁邊再次用口型罵了一句我操。
他本以為這種恨不得讓他咬掉自己舌頭的一時沖動的話會把毛東也吓住,可沒想到對方一點受驚的樣子也沒有,只是盯着他看,張載焓那會差點以為毛東什麽都知道明白。
看得他幾乎要撐不住了。
“東哥,不是——”
“行啊,叫毛東吧。”
他男神就那麽雲淡風輕地把這件事情答應了,用一種聽起來有些……暧昧的語氣。
旁邊的幾個學長學姐一起鼓着掌“yooooooooo”了半天,起哄說在一起。毛東因為張載焓的性向所以下意識想張嘴反駁,但又一想到自己這種反駁怕是會讓對方誤會自己想劃清界限,就閉了嘴。
他少有的有點不知道怎麽辦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加入了另一撥人的談話。飯桌上的交談倒是很快恢複了正常,不過他一擡頭看見張載焓和嚴岫不知道在說什麽,才想起來自己這次又把人晾在那了,還忘了要照顧嚴岫的感受。
果真他媽這是……喝的有點多了嗎。
“小東子!”同寝室的一個人突然不知道從哪裏飛撲過來搭到了他身上,一身的酒氣熏得他更加暈了。
“我操,少他媽犯病。”
“你知道嗎,毛東你他媽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對方哼哼唧唧地蹭到了旁邊的凳子上,擠出來了一個角坐下來,“你他媽怎麽就能那麽沉得住氣,不聲不響地耗整整一年才簽用人單位的,嗯?”
桌子上幾個知情的人都附和了起來,不知情的好幾個被吓的卧槽卧槽的。
院裏幾個就業形勢不太好的專業從大一開始就被各種教育現在的就業壓力,畢業的時候瘋了一樣擠破頭想把自己賣出去,想把自己賣到專業對口的機場或者航空公司。
第一輪招聘過去的時候,剩的一撥兒人就開始焦慮了。之前有保研的或者簽到工作的都可以松一口氣,考研的去考研,剩下的就要如坐針氈好幾個月。
當時毛東被剩下來的時候很多人想不明白為什麽,畢竟條件這麽好的人用人單位不至于搶着要但也至少會各種優先。而且據說毛東也面了好幾家,互相比較着。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有些公司會錯開面試時間讓畢業生沒有機會權衡和選擇——對于用這種手段的公司,毛東全部不考慮。
于是他繼續被剩了下來,剩了将近一年之後,竟然還能找到一個這麽讓人眼紅的合心意的工作。
其實毛東就是撿了漏。總有些條件好的選來選去,同時應了兩家最後只能留一家。這種漏下來的一般還都會是好位置。不過這時候用人單位會很挑,面起來很難,因為一個應屆畢業生很難給他們想要的那種“安全感”。
但是毛東做到了,于是這段事情在別人看來多少有些傳奇性。
這些事情,張載焓是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突然覺得心裏一陣惡寒。
“我那哪裏是沉得住氣,我那根本就是沒人要好嗎。”毛東笑着謙虛了過去,言外之意他不太想說這方面的事情。這人很看重家庭張載焓知道,找工作時候的種種糾結可能也是因為家庭。
可一個應屆畢業生,二十二三歲,就算做了一年學生會主席,他能這麽沉得住氣并且最終在種種複雜的環境中拿到自己想要的——兼顧了自己想要的——那他得有多少想法是別人根本看不出來的。
張載焓大概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男神原來水這麽深。
冷靜,理智,狠心,果斷,這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現在這個年代的大學生,沒幾個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
他低頭罵了一句,眼一紅,伸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旁邊嚴岫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怎麽?吓着了?”
“不是。”他捏着酒杯搖了搖頭,咬牙切齒的,“老子他媽愛死他了。”
“張載焓!”喝高了的學姐突然一嗓子沖着完全錯誤的方向叫了一聲,“來給老娘唱兩句!”
這句吼得他差點沒坐好從凳子上滑下去:“我說薇姐,你這……”
他這會兒已經真的有點喝高了,滿眼滿眼的都是毛東。毛東估計也是喝得有點多了,但是他喝多了之後沒有跟其他人一樣話越來越多,反而話越來越少,人看着越來越木,眼神都慢慢直了起來。笑得也多了,只不過笑得有點傻氣。看着溫文無害的,但是偶爾和他對視的時候,那種因為酒醉而毫不收斂的眼神多少有點閃瞎人。
就像這會,他看着自己,笑着,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對啊,想聽很久了。”
然後張載焓的腦子就他媽燒起來了,嚴岫死皺着眉頭拉着他也被他甩開了。晃着走到了還算空着的地方,站在那傻着臉問一桌子的人:“唱什麽?”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貴妃醉酒!”
“我操,每次讓我唱都是這段……”他呻|吟着吐了吐槽,這不聽京劇的是不是都只知道貴妃醉酒啊。
不過喝醉了唱醉酒倒也挺合适。
他提了口氣,邁了個步子,自己打着拍子開了口。
唱得好不好他已經不知道了,只知道看着毛東唱着唱着他就撒開了眉眼,把所有的感情都就這麽放在楊玉環的眼神裏,直直地看着。大概也虧是大家都醉了,不然随便誰看一眼都知道自己這會兒是在勾人的吧。
沒人搭戲,他就水了高力士的小生,勉勉強強分飾兩角。
說是什麽不掰彎政策,這氣氛到了,誰他媽忍得住?
長空啊,雁兒飛。哎呀,雁兒呀……
雁兒并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陰,這景色撩人欲醉。
撩人……欲醉。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 能不能同時演旦角和小生我也不造 但是覺得出個聲還是可以的吧?。。
媽蛋 喝酒就是用來暧昧的。
☆、舍不舍得
那頓飯吃完後大家就零零散散地往學校走。路上已經沒有太多人了,張載焓摸出來手機看了看,已經差不多十二點。他們剛才坐着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酒也醒了一點,然後他才有足夠的智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腦子抽得有多厲害。
不過看毛東的表情倒好像也沒什麽,估計也是喝多了判斷力比較低下造成的。
張載焓的大腦慢慢悠悠有一搭沒一搭地思考着這些問題,突然覺得自己肩膀被撞了一下。
“載焓,想什麽呢?”
原來剛才那一下不是被撞了,是毛東一把拍了下來,手就搭在那裏不動了。人應該是喝多了所以下手沒輕重,震得張載焓心裏一顫。
“沒想什麽,就是走路呗。東哥什麽時候開始上班?”
“下個月一號。”說完這句話之後毛東|突然把重心靠了過來,臉都湊到了張載焓的後頸邊上,“叫錯了,說好了不叫東哥的,該叫毛東。”
哎呦我操,這一句話說得不緊不慢的簡直就是炸在了張載焓的耳朵邊,讓他覺得自己剛喝下去的那點酒精轟得一下全部擠上來了。
他帶着毛東放慢了腳步,慢慢落在了大部隊的後邊,等人都從他們身邊掠過去了,他才停了下來。
回頭看着毛東醉的似笑不笑的嘴角,叫了一聲:“毛東。”
毛東沒說什麽,就冷冷地嗯了一聲,然後推着人又繼續往前走。現在世界在他眼裏都是模模糊糊的,往常看人的那點精明勁兒就覺得像是隔了層薄紗,餘熱還有,但是怎麽用都覺得差看了點什麽。張載焓叫完這一聲之後好像真的有點兒不一樣了,還是說自己心裏的感覺不一樣了?
這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在大夏天被從頭到腳澆了盆了水,腳上一下子就停住了。
張載焓沒心理準備,猛地被人一帶差點摔倒。
他回頭看了看毛東,突然意識到對方的眼神整個都不一樣了。張載焓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就只能靜靜地等着毛東給出反應,甚至都不知道該叫一聲“毛東”還是“東哥”。
直到對方被電擊了一樣一下子撤回了手,然後往後退了一步。
“紅燈。”
好像是刻意在給毛東這兩個字加注解一樣,他聽見斜前方飄來了那句非常熟悉“現在是紅燈,請不要闖紅燈。現在是紅燈,請不要闖紅燈……”
那個平時早就習慣到視而不見的女聲這會兒在張載焓心裏開了鍋,伴着夏夜和毛東冰冷的眼神,聽起來就像神經質一樣。于是張載焓突然就樂了,臉上一下子挂上了笑容,也往後朝馬路中間的方向退了一步:“毛東你他媽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怎麽着了呢,酒都給你吓醒了。”
對面的人看起來卡了一下殼,然後也沖他溫和地笑了笑。
張載焓繼續笑嘻嘻地轉過身背對着毛東面對着紅綠燈,在心裏數着秒等紅燈過完。秒數從23開始,一直跳到了00,綠燈就亮了起來。他是真的酒已經醒了,并且在這23秒裏邊,剛才所有的熱度都從身上散了出去,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來。就好像他剛才那一兩個小時裏幾乎要跨過去的一條線根本從來不曾離他那麽近過一樣。
你看,再好的人,他如果是個直的,如果還是你朋友,那種不親近也不遠的朋友,那你最好還是不要跟他出櫃。一來出不出其實都是一樣的,二來你怎麽能不讓別人心裏有想法呢?已經知道的事情無法忘掉,別人可能只是真的忍不住多想了一下,這種很正常,甚至連歧視都算不上。向毛東這種明事理的,特意叫你來吃他的散夥飯就已經說明了人家的某種支持了,那這個時候就不要得寸進尺,也要給別人适應的空間不是。
要換位思考,說不定人家這會正在懊悔覺得自己一不小心傷了朋友感情呢。
即使你跟他說的時候騙他已經有男朋友,可是大家都是男人,平時見了美女還要視奸一下,白癡才會信你忠貞不二滿腦子清白。
無論……你是不是從小在那種“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的戲裏泡大的,也無論那人是不是正好是你喜歡的那個。
要不要掰彎,關鍵也要看自己舍不舍得。
一般對于張載焓來說,放假的第一件事就是練功吊嗓子。媽的每次他都覺得自己過了四五個月屌絲工科男的生活之後,自己的嗓子都跟砂紙一樣根本就是一糙漢。
張載焓練功吊嗓子是不上扮相的,從小他就覺得那種扮相還是不太符合他大老爺們兒的性格。自己是實打實的北方漢子呢,戲唱得好是一回事,入戲是一回事,把二次元跟三次元弄混則絕絕對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他爸在這一點上倒是很贊同他,覺得當今時代京劇那從小就被教育為“國粹”,早就不是舊社會的地位,唱戲的人純粹是看自己喜歡不喜歡,所以愛怎麽練怎麽練,誰還管得着你。
所以他們家只有逢年過節或者幾家親戚聚一聚的時候才會把張載焓抹好了扮完了再拎出來,一屋子票友可以搭戲的不止一兩個,大家自娛自樂意淫一下很是開心。近兩年張載焓還多了個教一個表妹唱旦角的任務,因此不論寒暑假都沒什麽空閑時間。
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從這個暑假開始,嚴岫一改往日作風聊天打诨絕口不提聞斌兩個字,同時,毛東竟然沒有跟他斷了聯系。
其中有一天南京雷雨天氣航班延誤很嚴重,張載焓想了想不太放心,給毛東打了個電話。
他當時看着家裏表上顯示的九點二十,想着總不至于這會兒了毛東還沒下班。那邊電話接的很及時,但是一接通張載焓就在心裏罵了一句我操。
一聽就是在機場,航班信息廣播聽得很清楚。
估計是沒想到他會打電話,所以毛東接電話的時候語氣有點驚訝:“載焓?有什麽事嗎?”
“沒有,就是,”張載焓知道毛東忙就只想立刻把電話挂了,“聽說祿口天氣不好就打電話問問,東哥你正忙呢吧,忙的話我挂了。”
“沒事,剛停下來喘了口氣。”毛東喝着水,說完就意識到說錯了話,于是趕緊改口,“這邊情況比剛才穩定多了,我估計差不多一會就能下班了。”
“哦,那就好,我就是問問……”
電話那邊笑了笑:“嗯,雷雨天氣還好,能飛。還有你剛才叫錯了。”
張載焓被這句話說得骨頭都酥了酥,迅速調整了一下角色。
“卧槽毛東,我叫什麽你應什麽不就行了,哪來那麽多廢話。”
——心情好。毛東對這個問題的第一反應就是心情好,而且好像還真的就是因為這通電話心情好起來的。
“你看我好不容易休息了心情放松,還不能調戲你一下?”
“老子他媽是gay!”
說完才跟過電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回頭瞪着他表妹,他表妹也瞪着他。小姑娘看了一會兒就挪到一邊看小說去了,手裏拿着手機在發可疑的短信。
毛東在那邊笑了一會兒,然後裝無辜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gay啊,怎麽了?”
“男神你何時如此沒有節操?”
“诶我竟然是你男神?”
啊,張載焓翻了個白眼呻|吟了一聲,覺得自己腦子有洞。
“男神,”他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覺得臉都他媽丢到黑洞裏去了,“今天滞留旅客都跟你說什麽了讓你這麽火爆?”
對方的語調聽起來有一種少見的放松:“也沒說什麽——你下周就要開學了心情不錯吧?”
啧啧,這刀插得。
兩個人閑扯了一會就挂了電話,真有一點熱戀小情侶的即視感。張載焓挂了電話之後也就收了笑容,走到窗戶旁站着,看着外邊,發起了呆。
“哥。”
表妹突然扔下手機和書看着他,好像有話不敢說。
“沒事,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反正剛才你也聽見了……”
“哦,那你當我gay蜜吧。”
張載焓張了張嘴,看着他12歲的表妹,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于是日子一如既往地過,開學之後學生會工作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張載焓倒是省事,有不會的就問毛東去。而對方只要沒有忙到什麽都不知道,就一般都會耐着性子回答,雖然有些時候也能感覺得出來手機另一端的那種疲憊感。
張載焓後來在操場上又碰見了毛東和那個黑長直學妹一次。
那次毛東回學校的事情并沒有和張載焓說。
男神就是個人生贏家,有工作有妹子有家庭,有好皮相有腦子。
說起來這也是張載焓喜歡上他的必要條件之一,怎麽喜歡到自私了之後再想想……就虐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心情不好 所以求評求收藏。。 我造我寫文就比較。。平淡 耐着性子看的來刷個存在感嘛QAQ
☆、管婧
機場的工作,如果不在一線的話,其實并不忙,甚至可以說閑的厲害。
進了機場集團的第一年都是要輪崗的,再加上試用期,毛東差不多從十一月開始就進入了坐辦公室行列。每天上上網盯盯機場運行,陪部門經理巡視兩圈,就再回去上網盯運行。因此對于毛東這種人來說,他閑的渾身上下不舒服。既然有那麽多人是沖着清閑事少才想盡辦法找人鋪路進入機場集團,那他覺得他這種毫無後臺喜歡做事情的工作狂就應該少過這種無聊的日子。
他好幾次旁敲側擊跟經理提,想盡快從這個無事的崗位上輪走,可機場人事也是有規定的,每一個崗位一定要做夠規定的時間。
話倒是說的冠冕堂皇,但毛東心裏清楚自己只是閑的蛋疼受不了了,而機場這邊也十有八九□□,說不定上邊想讓他去的地方正被什麽磨不走的人占着。
屍位素餐,毛東就突然想起來了高考時候背的那些成語中的一個。
雖說真不能稱得上什麽為崗位奉獻的精神,但毛東覺得自己還年輕,想法新手段多,又因為祿口機場的管理确實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所以他就越發覺得這裏哪哪兒都是毛病。
比如下一層的幾個登機口,擠得跟他媽菜市場一樣。
看多了眼裏煩,毛東只能一再提醒自己,大學時候就算習慣了自己當指揮,到了這邊還是表現得越穩越有耐性越好。
他也沒什麽可急的,他的□□已經夠高了。想做事情,只要方式對,繞開該繞的人,那沒人能攔得了你。更重要的,他最想要的已經被放棄,那就沒有什麽失去和妥協是不可付出的。
面試的時候有人表揚他沉得住氣雲淡風輕,其實他還就是因為真的沒那麽在乎。
毛東心不在焉地陪經理轉了一圈回來,經理回了自己辦公室之後他才掏出手機看看有沒有什麽事情。垃圾短信有一條,微信有兩條。
“學長,你這兩天忙不忙,求回學校陪吃飯。”
還有一條是解釋原因的,就四個字:心情不好。
管婧就是那個黑長直,認識毛東的時候大一,現在已經大二了。兩個人見面的第一次就是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自我剖析和長達另一個半小時的道德批判。毛東是第一次見一個小他那麽多的妹子可以一邊罵他一邊不帶任何厭惡的情感的——可以說是純理性的探讨和批判,甚至管婧的立場,更接近一個朋友。
或者說妹妹。
可能這些成立的前提是兩個人性格比較合,互相看的挺順眼。因此毛東也不是沒有想過幹脆找管婧結婚得了,但是後來又覺得管婧年紀還小,變數太多。他在機場也認識了一些有的發展的女同事,但很不巧要麽就是他自己實在無法想象和對方一起生活的,要麽就是實在不忍心讓對方和自己一起生活的。
這麽想來想去,反倒知根知底的管婧最合适了。不過這事情人家也不一定願意,所以毛東也準備慢慢來。
他看了看表,知道這會兒是課間,所以就挂了個電話給管婧,剛打通就接了。
“學長,你有空啊?”
管婧語氣哀怨得很,劈頭蓋臉就問過來。
“嗯,我今天晚上就能回去一趟,反正最近閑的厲害。”毛東心裏想着這姑娘肯定又課間玩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