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本來還以為自己憑着多年的招式路數,怎麽也能抵擋一會兒。
普通的高手只要一腳,溫舒陽就爬不起了。那一腳又快又準,蘊含着狠辣的內力,溫舒陽躺在地上,有點兒絕望的看着幾個漢子愈加靠近的猙獰的臉孔。
又是一腳毫不留情的踹在溫舒陽的腰側,他像是一只斷線的風筝一樣,輕飄飄的懸空飛起,然後沉重的摔在一顆粗壯的大榕樹幹上,一口血再也含不住,噴濺在身前青綠色的草上,留下一片暗黑色的痕跡。
“裴景容,你也有今天,當初我孫驲兄弟死在你這個歹人手裏,何其無辜!”短衫漢子上前,一把把地上的溫舒陽拎了起來,粗粝的大手狠狠的鉗住裴景容的下巴,泣血一般咬着後牙槽說道:“今日我王健終為兄弟報仇,死而無憾了。”
名叫王健的漢子仰天長嘯兩聲,手裏握着的綻着寒光的大刀猛的向溫舒陽揮舞而去,口中嚷着:“納命來!”
溫舒陽想側頭躲避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絕望的閉上眼睛,心想自己這兩輩子,死得可真是荒唐,碰到了收魂的黑白無常,自己一定要好好的跟他們說道說道。
就在溫舒陽絕望的閉上眼睛,已是萬念俱灰,那把閃着寒光的大刀冰冷的溫度已經滲到他的皮膚裏的時候,一個長條木棒以雷霆之勢打掉那把帶着死神氣息的大刀。就連那大漢,也被其中太過雄厚的力道打得坐翻到地上。
其他三個人只來得及看清剛才打翻叫做王健的人的東西居然是一根鑲着紅玉的馬鞭,那馬鞭上細長的實木棒上雕刻着的黑龍,赫然是天下第一門天玄門的标志。
沒有人看得清那一道紅色的身影是以什麽樣的速度移動的,只知道連眨眼都來不及眨,那道紅影已經以人類不能想象的極限速度掠過。地上的溫舒陽已經被一個異常堅實寬厚的肩膀擁住。
“師兄……”艾砺寒臉色從沒有過的慘白,驚恐的伸手去探他鼻息,向來沉穩的聲音中洩露出一絲顫抖。
溫舒陽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他師弟深刻俊朗、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鋒利的臉龐時,心突然就安定了。
一連串的馬蹄聲呼嘯而來,一隊天玄門的門人騎着馬高頭大馬,尾随他們門主而來。剛剛艾砺寒聽到林子裏的聲音,鞭子揮舞想抽胯下的汗血寶馬,後又騰空而起,一躍已不見了蹤影,這些人當然跟不上。
今天艾砺寒被武林盟主和一幹前輩派人請去,這些人一直跟他說話,想征求他的意見,想讓天玄門做這出頭鳥,帶領武林白道打上九山。艾砺寒雖然不會答應,卻不得不在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面前一一作答。正被他們問得心中煩躁之時,平日派在溫舒陽身邊保護他的一名門徒突然來報,說溫舒陽不見了。當時艾砺寒的心狠狠的一抽,不顧一切的揮開衆人就沖了出去找人,心裏極度的惶恐。
上一次溫舒陽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已經給艾砺寒的心裏留下的影。此時缭蒼山上又是龍蛇混雜,想要找裴景容報仇雪恨的人一抓一大把。溫舒陽這樣突然消失在他眼皮底下,真的讓他不能不擔心得心髒都要糾起來了。
一路快馬加鞭的循着門徒所找到的線索飛馳,在寂靜的林子中遠遠的聽到有人的聲音,然後目之所及看到那人砍向毫無動靜的溫舒陽時,艾砺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像是讓人拿刀劈在了自己的腦袋上,轟的一聲,意識都模糊了。然而他動作比反應還快,揚起手中的馬鞭便甩手擲去。看着那歹人跌坐到地上,刀鋒并沒有碰到他師兄,他也沒有放下心來,像是一只極快的鳥兒,猛的沖過去把人抱住,看着這人毫無聲息,緊緊閉着眼睛躺在自己懷裏的時候,艾砺寒角兒自己的心都崩裂了,整個人抑制不住的顫抖。
“艾九,你可算來了。”溫舒陽想扯出一抹笑,随即牽動了胸腔內的某處,猛的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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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說話!”艾砺寒急得聲音有些氣急敗壞,掏出帕子就給擦嘴角的血跡,還是平靜不下來。
“沒事了,師兄!”艾砺寒寬厚的手掌貼着溫舒陽的後背心,緩緩的把內力輸進他體內。不一會兒,溫舒陽的臉色果然好看不少,至少不像是剛才那樣蒼白的像一張薄紙了。
艾砺寒把他扶起來,靠坐在那棵巨大的榕樹上。一個眼神,天玄門的兩個門徒已經一左一右站到了溫舒陽的兩側,形成保護的姿勢。
此時艾砺寒的人已經把四名漢子包圍住了,每個人拿着武器面無表情的對着這四個人,只等他們門主的一聲令下。
艾砺寒緩緩起身,臉上已經不是剛剛看到溫舒陽在他們手裏時的惶然無措了,轉瞬間化身為羅剎。他漆黑的眼珠冷冷的掃向他們四個,四名漢子立時全身的汗毛立起,感覺脊背竄起一抹涼意。強大的氣勢和殺氣迎面撲來,他們的臉色都變了。
他們雖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厲害角色,卻是從未遇到過艾砺寒這樣武林中頂尖的高手,讓他們只是這樣跟對方面對面站着,就能感到對方的懸殊的強大,自己毫無勝算。
幾個人既然敢來找裴景容尋仇,來時已經抱着必死的心态,可是真正看到死亡的臉孔的時候,也不是不恐懼的。但是即使汗如雨下,牙齒打顫,其中一個臉上有疤的魁梧漢子還是率先張口說道:“我們今天來,就沒有抱着能回去的心。只是今日未能為孫驲兄弟報仇,卻也傷了他裴景容這個大魔頭,除此之外,也別無遺憾了。”其餘幾個忙點頭附和,臉上均浮起一種大義凜然的神色。
“你們找死!”艾砺寒咬着牙齒說道,沙啞磁的聲音都因為心中的憤恨變了調子,異常扭曲可怖。
“我以前還道天玄門是個好的,原來揚名天下的艾砺寒也不過是個狼子野心,道貌岸然的歹人,跟魔教的魔頭是一夥的!”短衫漢子剛才被艾砺寒抛來馬鞭的內力所傷,畢竟內力深厚,倒是沒有溫舒陽嚴重。此時被同伴攙扶着站起來,撿起地上剛剛被打落的大刀,大聲說道:“兄弟們,我們也不是怕死的,今日就與這魔頭和天玄門拼了。就算死在這裏,江湖英豪們也會記得咱們,兒孫們也會以我們為傲!”
其餘的三人被他說得豪氣雲天,都瞪着一雙牛眼,就要跟艾砺寒厮殺。
艾砺寒冷冷的看着他們,因為溫舒陽的受傷,漆黑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血霧。他看着這四個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幾具毫無聲息的屍體。那冰冷的、殘酷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傳出來的一般,一字一句道:“全殺了,別讓他們死得太痛快。”
冰冷的聲音一落地,十幾名天玄門的門徒瞬間開動,舉着手裏的武器直朝在最中間的四人攻去。艾砺寒只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這世上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師兄受任何一點兒委屈。哪怕有人在他身上砍個十刀八刀,也不允許任何人動他師兄一根汗毛。
四人雖然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望,可到了高手如雲的天玄門,不過擋了幾十式,已經受了不少傷,落于敗勢。
溫舒陽本來閉上眼睛休憩,此刻聽到打鬥聲,費力的睜開眼睛,就看到艾砺寒異常高大的背影,正立在自己面前,那前方,是天玄門和要刺殺他的漢子如火如荼的打鬥。
溫舒陽虛弱的坐在地上,靠着背後強壯的樹幹盯着面前高大的背影,突然有一絲恍惚。這麽高大魁梧,冷血殘酷的男人,哪裏還是昔日在聖谷,只知道糯軟的“師兄”“師兄”的喚着的小肉丁。楊秋宇說的沒有錯,這個男人早就能夠獨擋一面,甚至要比自己這個自以為是的師兄強多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把他當做一個需要保護的人,恐怕就剩下自己這個傻子了吧。
忍不住自嘲的勾起嘴角。是該放手了……這麽堅挺、強韌的肩膀,又有什麽是承受不了的呢。
四個漢子很快被天玄門的人抓了起來,封了內力,捆了手腳扔在地上。四個人滿身的污血,其實并沒有受多嚴重的內傷,那些門徒聽了艾砺寒的吩咐,并沒有現在就要他們的命。
艾砺寒厭惡的看着地上的幾個人,奪過旁邊一個門徒手裏的長劍,倒提着像地上的四個人走去。
“……艾九。”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微不可聞,卻成功的阻止了武林中被譽為神話一樣的男人的腳步。
艾砺寒的眼睛蒙了一層血霧,心裏正想着怎麽把這幾個膽敢動他的心、他的肝的人碎屍萬段。聽到那微弱的聲音,馬上停下腳步,乖乖的蹲到溫舒陽的身旁,那樣子乖巧的像是只家養的土狗。
“哪裏不舒服嗎?”艾砺寒緊張的問,握住他的手,眉宇間的擔憂一點兒也掩飾。
溫舒陽虛弱的搖搖頭,輕輕的說:“放他們走。”
艾砺寒的眉頭一挑,轉瞬間又恢複了正常,什麽也沒問,神色不變的說道:“好,你別說話了,我都聽你的。”
艾砺寒連頭也沒回,直接揮了一下手。門徒立刻上前把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四個人松了束縛。
本以為必死無疑了,四個人突然被放了,都震驚的不敢相信,以為這是什麽花招。
“艾砺寒,你們要殺要剮來個痛快!”短衫漢子睜着一雙血目,嘶啞這聲音喊道。
艾砺寒擡頭給一直站在他身邊等待指示的門徒頭領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輕聲說道:“別讓他們在這兒亂吠。”
門徒頭領馬上領會了艾砺寒的意思,帶着幾個人,把四個滿身是血的漢子拖走了。
“你們不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對他們不利吧?”溫舒陽突然說道。
“怎麽會?”艾砺寒漆黑的眼睛一道精光閃過,轉瞬即逝,馬上又恢複了正常,輕聲的說道:“師兄你還信不過我嗎?”
溫舒陽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看了一眼四個人被拖走的方向,心裏仍然有些不安。
艾砺寒此時突然把他攔腰抱了起來,溫舒陽一驚,說道:“我自己能走。”
艾砺寒像是沒聽到一樣,直徑往前走,低頭輕輕的用臉蹭了一下溫舒陽的臉,貼着他的耳朵輕聲說道:“馬上就到了。”
溫舒陽無力掙紮,被他這麽親密的動作弄得全身僵硬,卻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