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溫舒陽好不容易甩了天玄門的人,繞道後山的竹橋處,遠遠的,就看到一個長身而立的黑衣人站在竹橋邊,背上背着一把名揚江湖的玄鐵刀,頭上戴着一個蒙着黑紗的鬥笠。聽到腳步聲,男人緩緩的回過頭來。
“秋宇!”溫舒陽有些激動的叫道。
楊秋宇伸手拿下頭上的鬥笠,露出一張棱角深刻、一眼就能讓人印象深刻的英俊臉龐。
溫舒陽見果然是他,快步上前幾步,來到楊秋宇的跟前。拳頭親昵的錘了一下對方堅實的肩膀,發自內心的笑着說道:“這段時間到哪兒去了,我還擔心你呢。”
楊秋宇微微低頭,看着眼前笑得純粹的明媚臉龐,心裏控制不了的有些憤怒,又有些悲涼。
自己整日惶惶不安的擔憂,拼命地練武,尋找時機想把他從艾砺寒的手裏救出來。可是顯然這個一直牽動自己心的人過得很好,可能已經跟艾砺寒坦誠了身份,可能人家兩個人已經盡釋前嫌、無人能插足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這麽多天的等待又算得上什麽呢?自己好不容易以為等到了一個機會,原來也是老天再一次的玩笑嗎?
“你跟艾砺寒……好上了?”楊秋宇語調僵硬,心裏苦澀難當。
溫舒陽一愣,臉色一變,口氣有些急的回答:“說什麽呢!怎麽可能!”
楊秋宇漆黑的眼睛閃過一道亮光,看上去有些激動,不敢相信的再三确認道:“真的?”
“這事兒還能有假?”溫舒陽的桃花眼瞪得圓圓的,不禁有些後悔讓楊秋宇知道了他跟艾砺寒的事兒,好在他了解楊秋宇的為人,知道他也不是個多嘴多舌的人。要不然,等艾九認識到了自己錯誤,喜歡上哪家姑娘,讓人家知道了多不好。饒是這樣,他也竭力解釋道:“我和艾九那是親兄弟一樣的感情,他不過是一時糊塗,很快就會想通了。”
“這麽說,他現在還沒想通呢?”楊秋宇聲音低沉,敏感的抓住了關鍵字。
“呃……快了……”溫舒陽的表情有點兒僵硬,飛快的說道:“真快了。”
楊秋宇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直到盯得溫舒陽無比心虛,他才緩緩的說道:“不可能,艾砺寒只能越來越喜歡你,越來越忘不掉你。”
“怎麽說?”溫舒陽的眼皮一跳。
“舒陽,其實你也是喜歡艾砺寒的,對嗎?”楊秋宇突然說道。
Advertisement
“怎麽可能,你別瞎說!”溫舒陽急得差點兒沒上前直接捂住他嘴巴,不明白楊秋宇為什麽突然這樣說。不過他也沒工夫細想,只要一聽到有關于他和艾砺寒兄弟情以外的關系時,他全身的汗毛都站起來了,活脫脫一直炸毛的公雞。
楊秋宇早就吃準了他這套,看他緊張得不得了的表情,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那你怎麽還跟他在一起?”楊秋宇聲音不大,沙啞的聲音卻在這空曠寂靜的野外格外清晰的傳進溫舒陽的腦海裏,敲擊着他頭腦中的那個警鐘。
“除非你真正的想法,是……讓他越陷越深!”
楊秋宇最後的這句話徹底的把溫舒陽打擊了,讓他僵硬的站在那兒,臉色蒼白得可怕。
“沒……我沒有……”溫舒陽被他一連串有邏輯,有預謀的話攻擊的有點兒語無倫次:“我要是突然離開他,他會……受不了的。”
“那你就陪着他一輩子吧,給他當妻子,跟他做夫妻間的事兒。”楊秋宇此刻的聲音中也帶了一絲怒氣,他最看不得的,就是溫舒陽一遇到有關于他那個最疼愛的小師弟就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的樣子。像是艾砺寒還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小孩兒,而不是那個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門門主。
溫舒陽的臉色發白,驚恐受傷的表情讓楊秋宇的心中一凜,迅速意識到自己剛剛可能說得重了,就馬上緩和了語氣,用手抹了一把臉,聲音低沉沙啞的說道:“舒陽,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事實。”
“你師弟他已經是大人了,甚至要比任何人都強大。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他承受不了的?相反的,你這樣一再的縱容他,明知道他對你心生愛慕,還一直留在他身邊,最終只能害了他。”楊秋宇伸手搬正溫舒陽的肩膀,逼迫他面對自己所說的事實:“舒陽,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去想。聽我一言,如果還想你師弟能改好,就趁早離開他。否則,你也只能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溫舒陽瘦弱纖細的肩膀被他強制的握着,不得不面對一些心裏一直明白,只是不願意、也不敢去想的事實。如今被人赤裸裸的揭開來攤在眼前,卻是血淋淋的直接殘酷。
兩人對視很久,溫舒陽精致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點兒血色。半晌,他才聲音有些發顫的說道:“秋宇,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楊秋宇雖然心急,可是也知道這件事急不得,否則中間出現什麽差錯,憑着艾砺寒冷血殘酷的格,他跟溫舒陽就真的一點兒可能也沒有了。
“好,你好好想想,但是不要讓艾砺寒知道這件事兒,他不可能讓你走的。”楊秋宇語氣溫和的說道,輕輕的放開了溫舒陽。
略帶疲憊的點了點頭,溫舒陽臉色很不好看。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幫你的。”楊秋宇聲音堅定的說道,伸出修長的手臂摟住了溫舒陽的肩膀。
溫舒陽強自扯出個難看的笑容,雖然心裏糾結難受,卻也感激楊秋宇,覺得他是真兄弟。
楊秋宇告訴他随時能在這裏找到他,然後兩人就分道揚镳了。畢竟,出來這麽久,天玄門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楊秋宇戴着蒙了一層黑色面紗的鬥笠,漆黑深沉的眼眸在面紗下深深的看了心不在焉的溫舒陽一眼,提氣飛身掠起,如一只黑色的蒼鷹,轉瞬間就消失了。獨自留下溫舒陽一個人站在竹橋邊,面色凝重。
溫舒陽一個人沿着林間的小路走得異常緩慢,神魂好像都不在身體裏。剛剛楊秋宇的話,真的把他一直不敢面對的東西剖開了放在他的眼前。
是否離開,才是對師弟最好的結果呢……
溫舒陽正走着,突然從神經深處感覺到一種濃重的殺氣。即使他現在武功盡失,一點兒內力也沒有,可是裴景容的身體畢竟曾經登上過武功的巅峰,遇到的危險想必也不會少了,這種對于危險的深深的警惕一直深埋在這個身體裏。
整個林子不知道從何時起寂靜的詭異,連蟲鳴鳥叫也沒有了,只有微風吹過,樹葉沙沙的狂烈的抖動起來。
溫舒陽沒了武功,又身邊一直有人保護,此刻一摸身上,連一個能用來裝模作樣的武器都沒有。
四個身影突然從濃密的樹葉間輕盈落地,然後圍成一個圈,四面把溫舒陽包圍在中間。
溫舒陽苦笑一下,心想終于到來了。裴景容的仇人遍布武林,要不是忌憚天玄門的勢力,相信自己早被這些人怎麽慘,怎麽折磨致死了。
四個身穿麻布短袍、大約四五十歲的漢子,手持不一樣的兵器,俱謹慎的對着他,臉上的仇恨和憤意掩也掩不住。
“大魔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一個絡腮胡子,手拿流星大錘的男人最先開口,聲音從胸腔內發出,渾厚有力,一聞便知是個武功不低的練家子。
溫舒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心裏空蕩蕩的,卻沒有害怕,只覺得有些可笑。難道老天又給他一次生的機會,就是想讓他代裴景容這個無惡不作的壞人死得更痛苦、更凄慘一些嗎。
“裴景容,三年前被你殺害的成都镖局羅漢拳孫驲,今日他的兄弟來報仇了!”一個灰色短衫,瘦小精悍的漢子說道,那聲音中的恨意像是滲着血淋淋的怨咒。
溫舒陽當然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不過就算今天站在這裏的是真正的裴景容,相信他也不會記得他殺過那麽多人中的一個并不出衆出名的江湖上小人物。
對裴景容來說,或許這人只是他随意的一掌、一劍、一句話,然後鮮血流盡,在這個惡魔的腦海中甚至不會記憶超過一會兒。對他來說,這個有名有姓,有親人有兄弟的孫驲,只是一粒塵埃,微不足道……
可是溫舒陽卻聽得悲涼,這種悲涼和憤慨不由控制的爬上他蒼白的臉頰。
別人的兄弟,別人的親人,或許也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就這樣死在這個大魔頭的手裏,何其無辜、何其可恨!
溫舒陽的手在寬大的衣袖中握成拳,然後在這些人詫異的目光中,深深地彎下腰,鞠了一躬,誠懇的說道:“我為裴景容以前做過的這些畜生的行為道歉。”
雖然裴景容做過的事兒,跟他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他也實在毋須這樣。可是他不知道除了這樣,他還能怎麽頂着裴景容的這個身體,去面對這些失去弟兄,整整三年不忘血仇的漢子們。
在溫舒陽突然彎下腰的時候,四名大漢同時舉起手中的武器,全身都進入備戰狀态,他們以為溫舒陽要發起進攻。結果,溫舒陽這樣說,真的讓這幾個人愣了一下。
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灰色短衫大漢憤恨的說道:“裴景容,你在耍什麽花招?”
“難道,江湖傳言是真的,老天開眼,你這個大魔頭真的武功盡失,才在這裏向你爺爺們告饒嗎?”短衫漢子很快反應過來,恍然大悟的說道,然後雙手抱拳,沖着天空一拜,大聲說道:“是我孫驲兄弟在天有靈。幫兄弟我實現多年夙願,終于可以手刃這個大魔頭了。”
溫舒陽一點兒也不想死,可是這也不是他說了就能算的。跟這些人說自己不是裴景容,他們除非是傻子,否則只能更快的被激怒。
平日被那些面無表情的護衛守得都要抓狂了,到了真正地時候,這些人怎麽還沒有出現?
四個大漢即使這樣說,仍然警惕的一步一步緊握手裏的武器靠近,唯恐裴景容武功盡失的事兒是假的,自己突然被偷襲,前功盡棄。
當一個漢子一腳把溫舒陽踢翻在地上,看着他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滿臉土渣,灰頭土臉的爬不起來的時候,他們就真的信了。
那一腳用了全力,踢得溫舒陽一口血凝在胸口,感覺胸腔都震動了。大漢根本沒想到他如此不堪一擊。不過見此情景,都相視一眼,然後狠的笑了。
“裴景容,你的末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