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最先趕到公館的不是明誠,而是76號的人。
“這叫玩炮仗,黎公館的炮仗真是跟別的地方都不一樣啊!”
明臺從沙發裏擡頭,看見阿香被推着撞開了房門。之後魚貫而入的幾個男人,明臺雖然不認識,但是都見過。被王天風帶到76號的時候,給明長官點頭哈腰賠不是的那幾個,瞧一瞧,還到齊了。
明臺從沙發裏出來,把跌倒在地上的阿香扶了起來:“什麽事?”
打頭的男人是個小隊長,瞄了一眼地上已經冷硬了的陳秘書,再瞧着明臺的眼神就帶了感慨:“小明先生真是處變不驚,我們接到線報說您殺了人,得請您跟我們回去一趟。”
“你們的線報真是快。”
“小明先生您謬贊了,請跟我們走吧。”
“快倒是快了,只是不怎麽準。殺人的不是我,”明臺把扶着的阿香往小隊長面前一推,“是她。”
阿香踉跄一步跌進小隊長懷裏,驚慌地回頭看向明臺:“小少爺?”
小隊長把阿香往旁邊一扔,臉上還腆着笑,手上卻是要硬來的動作:“小明先生就別跟哥幾個說笑了,還是快請吧,免得兄弟們難做。”
明臺一挑眉毛,斜着眼睛睨人,就帶了公子哥的跋扈傲氣,語調裏都是輕慢:“我只記得坐在新政府財務部財經司特別顧問和特務委員會副主任這個職位上的是我大哥,可不記得還有什麽別的兄弟。跟我稱兄道弟,你覺得你配嗎?”
小隊長還沒發火,他身後的先按捺不住了,一個男人沖出來指着明臺的鼻子:“小子別猖狂,敬酒不吃吃罰酒,進了76號有你好看。”
另外一個男人湊在小隊長耳邊,根本沒有壓低語調,四周的人都能聽見:“大哥,抓他是特高課下的命令,做什麽這麽客氣?反正今天我們闖了明公館,抓了他,這明樓是得罪定了。”
小隊長微一皺眉,男人立刻再接再勵:“再說了,要是坐實了他是抗日分子,明樓還有沒有命坐現在的位子可就難說了。”
最後一句,無疑給小隊長吃了定心丸:“特高課下令,又進了76號,這抗日分子,他不是也得是。”
小隊長點了點頭,沖着明臺一揮手:“給我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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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誠開車回公館,剛進大門就聽見裏面槍聲連成一片。他開着車從大門到小樓前一路都沒有遇見仆人,車到樓前停了,進樓見廳裏也沒有仆人。
轉一圈,才看見廚房裏有人。老仆神色自若地摘着菜:“阿誠少爺,你怎麽回來了?”
“小少爺呢?其他人呢?”
“阿香說小少爺在大少爺辦公室裏玩炮仗,把我們都趕到廚房裏,不準過去。”
明誠一皺眉,轉身去了明長官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關着,沒上鎖,一擰就開了。門一開,就聞見裏面濃重的血腥氣。
死人躺了一地,就剩下歪在沙發裏的明臺還能動。明小少爺捂着肩膀上的傷,鮮血溢滿指縫,愈發顯得臉色和唇色慘白,看見明誠來了,就笑了:“阿誠哥,地毯我收起來了,你幫我擺高點,不然該沾上血了。”
明誠根本沒空理會地毯和一地的死人,幾個跨步走到明臺面前,扯開手指瞧了瞧傷口:“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來了一群人,都說要帶我走,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最後全死了。”
明誠沒說話,只盯着明臺。
“真的,阿誠哥,不信你問阿香,”明臺被明誠拿懷疑的眼神盯着,癟着嘴賣萌加裝可憐,“哦對,我忘了,阿香也死了。往日都沒看出來,阿香的槍法那麽好,這裏躺着的人有一半都是她殺的。”
明誠皺着眉,還是沒說話。
“阿誠哥,你還有什麽問題,不如等叫醫生來給我止了血再問?”
明誠皺着眉,終于嘆了一口氣,妥協站起身去通了幾個電話。
警察廳和醫院的人很快就來了。
明臺被擡上擔架,明誠跟着一道上了救護車,警察廳的人畢恭畢敬地站在車前:“晚一點我們會派人去醫院給小明先生錄口供。”
明臺臉色和唇色慘白,任何輕微的動作都讓渾身大汗淋漓,皺着眉輕聲道:“好。”
明誠一點頭,救護車的門就關上了。引擎啓動,開向醫院。
醫院裏的獨立病房,明臺的傷口被包紮好,挂上點滴。貫穿傷,無需取彈,病情穩定,明誠目送着最後一個護士退出病房順手帶上了門,從窗前走到床前的沙發裏坐下:“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我不是說了嗎,忽然來了一群人,都說要帶我走,打起來就都死了。”
“詳細說。”
“阿誠哥,我現在傷着,你就不能晚點再問我嗎?”明臺打算示意一下自己才被繃帶纏住的傷口,一偏頭,又痛得龇牙咧嘴。
“如果你不想跟我說,那你可以選擇跟警察廳的人說還是跟大哥說。”
“行,我說,”明臺繳械投降得幹脆利落,“先來了一個自稱大哥秘書科的陳秘書,說大哥身份暴露,讓我跟他一起轉移。我不信,他就拿槍想強行帶我走,僵持中□□走火,我受了傷。阿香聽見槍聲進來,陳秘書讓她跟下人們說我在放炮仗,不準人過來。然後76號的人來了,76號的人看見我受了傷,就跟陳秘書打了起來,雖然打死了陳秘書,但是也損失了一半的人。這時阿香忽然撿起槍射擊76號剩下的人,他們同歸于盡,只剩下我一個人。”
聽明臺說完,明誠嘴唇都抿緊了:“你覺得我會信嗎?”
“為什麽不信?我編得不夠跌宕起伏,精彩絕倫嗎?”
“明臺!”
面對明誠的一聲斷喝,明臺迅速妥協:“其實你不信也無所謂,這個版本是為警察廳和特高課編的。”
沒心情說笑的明誠,保持着在秘書科一貫幹練的行事作風,表情嚴肅地下達命令:“跟我說實話。”
明臺昂着頭,定定地看着明誠,看了半晌,就笑了。他臉色和唇色依舊慘白,非常虛弱,但目光炯炯的:“說什麽,阿誠哥,這不是你跟大哥一手的傑作嗎?”
微一皺眉,明誠反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哥讓你在我身邊放幾個人保護我,怎麽随便什麽樣的蝦米都可以近身?阿誠哥你也太失職了。”
“我承認這是我的失職,因為最近形勢緊張,實在抽調不出人手。”
“那麽竊取日方情報的時候留下我的手表呢?同樣是懷疑對方是漢奸,我懷疑你和大哥是漢奸的時候,可沒有做到這種地步。”
“我們不是懷疑你……”
“……原來真的是你們。”
明誠一愣,默了半晌,嘆了一口氣:“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你出了事不找大哥,要找我來。”
“大哥太精明,要從他嘴裏套話可不容易。”
“我早該知道你是什麽樣的刺頭。”
“現在知道也不晚。”
“我們不是在試探你。”
“阿誠哥,你現在跟我說什麽不需要先跟明長官報備嗎,要是不小心又透露了什麽不該說的可不好。”
“明臺,我們還沒到這種地步。”
“那我們是什麽地步,”紮着點滴的手用力捶着床板,明臺咬緊了牙痛得吸氣,“你們殺人把疑點引向我,偷情報把疑點引向我,你和大哥陷害我,為什麽?”
明誠嘴唇抿緊,沒有回答。
明臺窩在被子裏,表情很冷靜:“你們會殺了我嗎?一旦發現我跟你們不是同一陣營的人。”
明誠皺了下眉,沉吟的表情很嚴肅,再多的話,到嘴邊只能說一句:“大哥很疼你的。”
明臺盯着明誠的,反倒笑了:“還是等你請示了大哥,得到指示之後再來回答我的問題吧。”
明誠給明臺理好被子:“你先休息,我晚點再來。”
明臺滑進被子裏躺好了:“大姐該回來了,今天的事鬧得這麽大肯定瞞不住,你怎麽跟她說?”
“現在知道着急了,你鬧的時候怎麽沒想想大姐?”
“阿誠哥。”
明家小少爺向來受寵,一旦放軟了身段,明誠也就放軟了語氣:“放心,大哥會處理的,大姐那邊就留給大哥傷腦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