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明臺醒的時候是半夜,就是翻身的時候傷口劇痛,一下子痛醒了。
明臺睜開眼睛,看見守在床邊的明鏡,揉了揉眼睛,那滿臉倦容仍不肯入睡的真的是明鏡的臉,就坐了起來:“姐,你怎麽來了。”
明鏡給明臺背後墊了個枕頭,就去拿放在床頭的保溫壺:“餓嗎?我讓傭人炖了湯。”
“我不餓,大姐你別忙活了。”
“受了傷,一天沒吃東西,怎麽可能不餓?”明鏡眼圈紅紅的,不敢觸碰明臺的傷,又轉頭倒了湯。
“姐你別哭,我現在不痛了。”
明鏡舀着湯往明臺嘴裏送:“在公館裏出了這樣的事,我狠狠訓了你大哥一頓。要不是他非要披那身狗皮,怎麽會有仇日分子闖進家裏,還傷了你。”
再香的湯都堵不住明臺的嘴,當即就笑了:“對,您就該好好訓他,最好訓得他馬上辭職回去做學者。”
“但是你大哥有句話說得對,時局動蕩,還是早點把你送到國外去安全。”
明臺一愣,立刻癟着嘴巴賣萌:“我不走,我走了就見不到大姐了,我不走。”
“按你大哥的意思,這邊的工廠能轉移的轉移,不能轉移的留給他打理,我跟你一起出國。”
這實在是釜底抽薪的一記絕殺,明臺砸吧了下嘴:“大姐,我們就這麽走了,祖宗基業都不要了?”
“胡說,我們不是嫡系,長房還有人。再說,不是還有你大哥嗎?”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麽時候送我們走?”
“等你養好傷,我也趁着這段時間把該處理的處理了。”
明臺又默了三秒,才小心翼翼地問:“姐你就沒興過實業救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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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盯着明臺,語重心長:“我們明家三個男丁,總得留一個繼承香火。”
明鏡盯着明臺的眼神太深沉,明臺不知道明鏡到底知道了多少,後面要說的話反而說不出來了。明臺默了一會兒,就着明鏡的手喝完了一碗湯:“姐,你回去吧!”
明鏡擱下碗,給明臺掖了被角:“我就在這兒守着你,你安心睡。”
“你回去吧,眼睛都熬紅了,我這兒有護士呢。”
“護士又不是照顧你一個人,你晚上醒了連口水都喝不上,多可憐。”
“沒事的。”
“宵禁了,我回去也不方便,今晚就不走了,你睡吧。”
說着讓明鏡走的話,但明鏡不走了,卻格外安心。明臺縮進被子裏,偷偷地瞧了明鏡一眼,病床上的壁燈溫柔,看過去明鏡跟每一次小時候生病守在自己床前的側臉都沒有不同。
明臺心裏清楚,他跟明樓到底是生分了,但是明鏡,卻還是他的姐姐。
南田洋子來了一趟,剛好明鏡去處理公司的事,明樓和明誠前腳剛來,南田洋子後腳也來了。
明長官正愁着對明小少爺一頓邪火發不出去,就出去跟南田洋子大吵了一架。
明長官跟人吵架也是邏輯嚴密,思維清晰,慷慨激昂而擲地有聲的,一字一句都充分表明了一個家庭主義者在被觸及底線時,對于家人所受到的傷害和質疑會爆發怎樣的怒火。
南田洋子貼身帶的日本憲兵讓想要宣揚病人需要安靜的醫護工作者敢怒不敢言,于是明樓和南田洋子的争吵不被幹擾地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明長官跟南田洋子吵架的時候,明誠就在病房裏給明臺削蘋果,手指靈活,用力穩定,蘋果皮沒有斷,一直拖到了地上。
明長官結束争吵,回到明臺的病房,房門開啓閉合的瞬間,可以看見南田洋子憤怒得拂袖而去的側臉。
明誠見明樓進門,立刻放下水果刀站了起來,擡腿往外面走。
明長官表情冷靜,語調沉穩,完全看不出剛在門外跟人吵得不可開交:“阿誠,知道怎麽說嗎?”
“示好?”
明長官點頭:“南田洋子這個女人非常聰明,卻極其自負,你不如當當事後諸葛亮,幫她分析一下形勢,讓她認為自己牢牢把握着主動權。”
“知道了,大哥。”
明誠快步離開,病房裏就剩下明樓和明臺兩個人。
明臺嘎嘣嘎嘣地啃着蘋果:“哥,你的演技真是好。”
明樓沉默了一會兒,在明臺床前的沙發裏坐下:“你的傷我問了醫生,沒有三四個月不能好全,但是坐飛機是沒問題的。勞頓些會影響恢複,好在大姐跟你一起走,她會照料你,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走。”
“我本來已經給你辦了票,又另外買了大姐的,時間還是下周。”
“我不走。”
“這幾天你留院,東西大姐會給你收拾,你要是有什麽緊要帶的,就跟大姐說,或者跟阿誠說也可以。”
“我說我不走!”
明臺拔高的語調,終于讓明長官暫停了自說自話的陳述,語調平靜:“不走,你想做什麽?”
“我不管,反正我不走。”
“你是要死到臨頭,才後悔為什麽不早走嗎?”
明家小少爺一貫書生意氣,梗着脖子掉書袋子:“時局動蕩,死是平常事,我不怕。”
“你不怕死,我卻怕有一天我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去死!”明長官一貫冷靜自持,泰山臨崩于前不肯稍改顏色,冷不防說句肉麻的,明臺給深深地震了一把。
“……”久久的沉默,明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大哥,你對南田洋子施美男計的時候,也是用這種,呃,深情的眼神嗎?”
“……”明樓忽然覺得頭痛的頑疾又上來了。
有人叩門,明樓轉過頭,看見從門縫裏探頭進來的男人。
穿着制服的男人低頭哈腰地沖明樓笑:“明長官,我是警察廳的人,奉命來給明小少爺錄口供。”
明樓點頭:“可以。”
男人笑得愈發殷勤:“錄口供的時候要麻煩明長官回避一下,抱歉抱歉。”
明樓站了起來,向外走,到門口又倒回來:“他傷還沒好利索。”
男人連連點頭:“放心,只是例行公事,不會耽誤明小少爺太長時間的。”
明樓關上門出去了。
下一秒,南田洋子閃了進來。南田洋子依舊美麗,英氣從容,姿态得體,絲毫看不出剛跟明長官吵得不可開交的樣子。明臺不得不覺得,從演技上來說,明樓跟南田洋子實在是難得棋逢對手的知己。
自稱警察廳的男人,對着南田洋子恭敬地一低頭:“我會在外面戒備。”
南田洋子一點頭,男人便離開了病房。
明臺這時才啃完最後一口蘋果,果核放進垃圾桶裏:“洋子小姐,阿誠哥不是出去找你了嗎?”
“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我直接說重點。”
“請說。”
“王天風已經成為轉變者,通過他提供的情報,我們得到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密碼本。密碼本攸關第三戰區的戰事,急需知道哪個才是真的,”南田洋子走到明臺面前三步站定,沒有觸碰他周圍的任何東西,“希望小明先生可以為我解惑。”
“洋子小姐不信任王天風。”
南田洋子盯着明臺,沒有說話,算是對這句話默認了。
“卻也從來沒有表現得更信任我。”
此時的争辯并沒有必要,南田洋子只是微一沉吟,就再次選擇了幹脆的默認。
“與其把注壓在我這個并不信任的人身上,對密碼本進行技術分析,不是更可靠一些?”
“我們已經進行了技術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兩個密碼本都是假的,技術科認為其中一份應該是真本的複制品。”
“那就對王天風施壓,”明臺挑了眉毛,“洋子小姐在情報方面有着赫赫的戰功,是怎麽使用轉變者和情報的佼佼者,我想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
南田洋子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悅,話鋒一轉:“小明先生跟明樓君的感情似乎非常好。”
“洋子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覺得不得不提醒小明先生一下,中國人有一句話,”南田洋子的笑容意味深長,“自古忠孝難兩全。”
南田洋子的意有所指,明臺根本不接招:“洋子小姐專程來一趟,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看來特高課的抓捕工作卓有成效,近日都高枕無憂。”
“這次真是要感謝小明先生,對于王天風的抓捕成功,運用得當,的确将是一場重大的勝利。”
“洋子小姐功成名就之時,記得請我喝一杯水酒就行了。”
“希望小明先生到時候還有喝酒的興致,畢竟,忠孝難兩全。”
明臺微微一笑,少爺公子,容貌俊朗,笑容恣意:“洋子小姐也說了,這是中國人說的,跟你和我都沒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