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明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沒有加糖和奶的咖啡又酸又苦,并不比中藥好喝半點。
南田洋子微微一笑:“這樣才有點朋友談心的樣子。”
明臺想要反駁,嬌生慣養的明家小少爺習慣了胡攪蠻纏,在明長官面前都不肯服軟,在微笑着的南田洋子面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保持了緘默。
“最近軍統的特務非常活躍,他們一直沒有放棄情報的竊取工作。幾天前,我們有一份機密文件被竊,對方的手法幹淨,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證據,除了一只手表,”南田洋子頓了一下,她看向明臺,笑容非常妍麗,“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小明先生的瑞士表是限量版。”
“你要指控我竊取了特高課的情報?”
“不,我已經說過,我向小明先生展示那塊表,只是為了表達我的善意。”
明臺在一瞬間明白了自己到底面臨着何種窘境,一支将目标直接鎖定成他的表,如果不是南田洋子要表達她的善意,他就要在特高課的黑牢裏被刑訊榨幹最後一點剩餘價值後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我已經充分感覺到了洋子小姐的善意,你可以說出你的目的了。”
“我聽聞小明先生對明樓君是否真正地為帝國服務存在疑慮,不謀而合,我也存在着相同的疑慮。”
“聽聞?”明臺挑了挑眉,利落地下了結論,“你監視我大哥。”
“是的,”南田洋子承認得很坦蕩,“暗殺活動猖獗,明樓君作為新政府的要員,這也是為他的人身安全着想。”
“讓我猜猜你們收買了公館裏的誰,還是說,公館裏的誰本來就是你們的人。”
“小明先生,我們沒有必要把談話的重心轉移到一些無關的事上。”
“那麽什麽是有關的?你們監視我大哥,你們懷疑我,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給我大姐安上紅色企業家的名頭,這樣就可以把我們明家一鍋端了?”
南田洋子皺了一下眉,擡手虛按,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小明先生稍安勿躁,您應該很明白,如果我有着這樣的打算,您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坐在我面前,喝我親手煮的咖啡了。”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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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跟小明先生合作。”
“合作?”
“對。”
“合作的內容呢?”
“解答我們共同的明樓君是否真正地為帝國服務的疑慮。”
明臺從南田洋子的辦公室裏出來,走廊上的血已經被擦幹淨了。他下了樓,在樓下看見把他從學校接過來的男人,男人只是沖明臺點了點頭,就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明臺一個人出了特高課,沿街走,到了拐角,就看見明長官的車。
明臺開了車門,看見明誠坐在駕駛座裏:“大哥沒來?”
“先生有個會,”明誠瞧了明臺一眼,啓動了引擎,“你沒什麽事吧?”
“進了特高課,沒死也得脫層皮。我沒死,當然要脫一層皮。”
明誠皺了眉,上下打量看起來全須全尾的明臺:“她怎麽你了?”
明臺靠在椅背上,沒正面回答:“這位洋子小姐真有意思,拿腔拿調的,倒像真對大哥一往情深似的。”
“這事,也說不準。”
明臺一下來了精神:“阿誠哥,你這話什麽意思?”
明誠就用一張倍兒嚴肅的臉開始說八卦:“先生在英國求學的時候就認識洋子小姐,南田洋子當時用的是一個中文名,張錦芳。”
“這麽說,她的中文非常流利?”明臺回憶着南田洋子生硬的中文。
“她的中文和英文都非常流利,英文是倫敦腔,中文,我們以為她是北京的。”
明臺悶了一會兒就笑了:“這蛇蠍美人跟大哥簡直是絕配,下次見面我就叫她大嫂吧!”
“別胡鬧,讓大哥聽見收拾你。”
“我總算知道大哥為什麽不來了。”
“為什麽?”
“他怕我揍他。”
明誠沒說話,眉峰一挑,完美表達了自己對于明臺的話有幾分相信。
明臺沒有辯駁,只聲調平穩的:“阿誠哥,車子開穩一點,我頭暈。”
明誠神色一緊,就想把車停靠在路邊上:“你怎麽了?”
明臺一把抓住明誠的手腕,因為視線模糊微微眯起了眼睛:“別停,就這樣一直開回家。”
明臺的手指太用力,明誠轉回了方向盤:“你到底怎麽了?”
“南田洋子在我的咖啡裏加了鴉片。”
“我送你去醫院。”
“那你怎麽跟大姐解釋?說我染上了鴉片,還是說大哥的桃花劫讓我染上了鴉片?你是覺得我多了條腿,還是大哥多了條腿,”明臺摸了摸下巴,還有心思說笑,“當然,你要讓大姐打斷大哥第三條腿,免得再給我招禍事也是可以的。”
“明臺!”沒有心思陪笑的明誠連名帶姓喊了一聲。
“小聲一點,我耳鳴,但還沒有聾。”
“明臺。”
“好了,別瞪我了,”明臺渾身乏力,擺了擺手,“我現在只是排異情況,沒什麽事。無論南田洋子的鴉片有多純,一次成瘾的幾率還是非常低,我撐得過去。”
明誠皺着眉瞧了明臺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眯一會兒,到家了我叫你。”
“好,你開得穩一點就行。”
汽車開進公館,明誠停了車,繞到副駕駛座來拉開門,沖明臺伸出手:“到了。”
明臺睜開眼,他壓根沒睡,眯了一會兒,眼神看起來卻更委頓。他盯着明誠伸過來的手,頓時笑了:“你想扶着我進去,讓大姐問我怎麽了?”
明誠只能收了手,扶着車框壓低了聲調:“你自己能行?”
明臺一抻衣襟,從車座裏鑽了出來,站正的時候挺了挺脊背:“不行也得行。”
丫頭阿香看見明臺跟明誠一道進門,立時笑了:“小少爺,阿誠少爺,大小姐等得久了。”
飯廳裏,明鏡坐在首位,一邊責怪着“怎麽回來得這麽晚”,一邊吩咐“開飯吧”。
明臺坐了一貫坐的位子:“有點不舒服,阿誠哥送我去了一趟診所。”
明鏡連忙問:“哪裏不舒服?”
“也沒什麽,一點感冒,吃了飯把藥吃了,睡一覺就好。”
“那就快吃飯,”明鏡給明臺碗裏添了菜,招呼明誠,“阿誠,你也快坐下吃。”
“我就不了,還要去接先生,明臺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明鏡本來想過問一下明樓的事業,細想明樓的事業到底是什麽,表情有瞬間的不愉,又把問題收了回去,只說:“去吧。”
明誠眼角餘光瞥了明臺一眼,轉身走了。
明臺扒拉了兩口飯,實在咽不下去,就放了碗筷。
“吃得這麽少,再吃兩口。”明鏡輕皺的眉頭寫滿擔憂。
“不了,吃不下,我回房去了。”
“先等等,”明鏡轉頭吩咐了阿香:“去倒杯水來給小少爺吃藥。”
阿香立刻去倒了水,放在明臺面前。
明臺瞄了眼水杯,沒動。
明鏡一擰眉:“愣着做什麽,快把藥吃了。”
明臺又愣了兩秒鐘,一拍大腿:“我忘了把藥帶回來,明天我重新拿了再吃。”
明鏡瞪了明臺一眼,眼神裏都是看胡攪蠻纏無可奈何的寵溺:“桂姨,去把家裏的盤尼西林拿來。”
桂姨聽見吩咐,取了藥從樓上下來,把裝着藥丸的瓶蓋放在明臺面前:“小少爺。”
明臺低頭瞄了一眼放在面前的西藥:“我們家的藥是什麽時候買的,會不會過期了?”
桂姨恭恭敬敬地一躬身,笑得和和氣氣的:“上個星期才買的,不會過期的。”
“那萬一在藥店裏就快過期了呢?我還是明天……”
“哪裏那麽多的廢話,”明鏡無可奈何地虎着臉,把瓶蓋往明臺手心裏一壓,“快點吃了。”
明臺盯着手心裏的藥丸,眼神裏也全是無可奈何,藥丸往嘴裏一扔,仰頭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