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為這聚會,邱少晖提前一天準備了不少點心,能使上的看家本領基本都使上了。
胡一偉在沒見到點心之前一個勁兒地說自己午飯吃撐了,還吃不下東西,可見了東西之後根本就管不住嘴,生從張铎手上搶走塊了百香果凍芝士,一邊吃一邊叨叨,問邱少晖哪兒練的這手藝,直誇他趕得上潮流,以前是老婆拴住老公得拴住胃,現在是反過來了,會做飯的男人魅力值分分鐘翻倍!
張铎跟着吃,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還跟胡一偉一唱一和地追問他個人問題。
邱少晖快扛不住這語言壓力了,話鋒一轉就改而攻擊張铎,又緊趕着逼問胡一偉,說丈夫當上了準備什麽時候當爹?
胡一偉嗷嗷幾聲急了眼,說,“爹我當着呢!幹爹!我是老王家小公主的幹爹!”
邱少晖和張铎不約而同地嗤了他一聲,都懶得拿正眼看他。
接吳慶宇的過程挺順利的,時間點掐得剛剛好,禮旸的車一到,吳慶宇也碰巧出站,一去一回沒耽誤多少時間,張铎和胡一偉還沒吃夠東西呢,他們就回來了。
吳慶宇剛擡腳進了店門,還沒來得及看看店面呢,就被胡一偉和張铎聯手掐到一邊,審問他怎麽把老婆拐回家的?
吳慶宇低頭暗笑,支吾了好一會兒憋出來一句人神共憤的話,說,“是她拐的我。”
最不痛快的就是張铎了,他說我大小也算個博士吧,雖然不帥吧,起碼也不醜,跟這成天守在手術臺前滿手沾着鮮血的外科大夫比,也不差吧,這種好事我怎麽就沒遇上呢!
“你會不會說話,什麽叫滿手沾着鮮血,我是救死扶傷,崇高,偉大!”吳慶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衣着打扮收拾得比以前利落得多,開起玩笑來松快,遠不像以前那樣拘着。
禮旸看着大家正熱鬧,也不忙着插嘴,反倒自顧偷偷抽了身去裏屋換衣服了,沒一會兒邱少晖就跟着進來了,合上了房門,輕手輕腳湊到了他身後圈住了他。
“冷不冷?”來人壓着聲兒問他。
溫熱的氣息往耳畔悠悠一吐,禮旸就不自覺縮了一下。
“還好。你怎麽跟着進來了?”禮旸就着姿勢靠入那人懷裏。
“老王跟你說什麽了?”
原來是想問這個。
禮旸也好奇,邱少晖到底還背着他做過什麽,這麽怕他知道似的?
這麽一想,倒還真有件事,拖得久了他都給忘了,想起來了,就馬上問了,“說……說我好多愛慕者,都讓你給我轉交情書,可我一封也沒收到,我情書呢?”
“扔了。”邱少晖說完再琢磨了一,就意識到禮旸在逗他。
“那你自己給我寫一封吧。”禮旸笑。
“得了吧,酸不酸?寫什麽呀?你是陽光照滿大地,我多想靠在你的懷裏?哈哈哈……”
禮旸拿開邱少晖圈在他腰上的手,轉過身來面向着他,又刻意放慢了節奏輕輕地往他跟前靠近,小聲地說,“我給你寫封情書吧,就四個字,我想日`你……”
低啞的嗓音透出撩人的性`感,猶如絲線一般,別樣地勾人。
邱少晖心神不由一蕩,想說的話語已悄然消失在了愛人的唇齒間,他們溫柔交纏着彼此的眷戀,呼吸着彼此的氣息……在情動的瞬間,仿佛看到愛情像張細密綿長的大網,不必問情之所起,他們都已甘願受它圈束。
邱少晖的手早從禮旸的掌中抽離,輾轉在他腰間流連,盡管好隔着襯衫毛衣,但禮旸仍抵擋不住這熟悉的愛`撫。
吻未停下,禮旸已經有些站不住了,退了兩步撐到了牆上,卻分毫打不斷邱少晖的炙熱。
想做什麽,都已心照不宣。
可禮旸就是再不舍得這蝕骨銷魂的纏綿,還只能強撐住最後一點理智提醒邱少晖,外面還有人。
邱少晖聞言,只得依依不舍地放慢了動作,換了口氣,複又低下頭狠吻了禮旸一下,這才甘心退開,憤憤然地平複心緒,抱怨道,“我後悔叫他們來店裏了……”
禮旸笑他,“吃什麽藥了?”
“春藥!”
禮旸苦笑着看着邱少晖拉好衣服開了門走出去,心裏無奈地自問,“我是不是也吃春藥了?”
胡一偉的眼睛确實是毒,自從腦子裏閃出那點駭人聽聞的猜測之後,他就老管不住自己往那倆人之間尋找蛛絲馬跡,他發現剛剛禮旸走開了,邱少晖也跟着走了,過一會兒兩人前後腳回來了,邱少晖是臉紅耳熱的,大冬天的他額角居然還冒着細汗,而禮旸,那嘴巴不大對勁兒……
不能夠吧……
還有這店裏往複播放的鄧麗君,要說邱少晖想營造複古氣氛那也說得通,可是醫大畢業的,誰不知道鄧麗君的典故啊?
胡一偉是越琢磨越覺得有問題。
憋到吃晚飯時,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說小旸啊,你也相親好久了,準備什麽時候定下來?撇開老張這個還沒把書讀明白的,你可得抓緊了!
王赟乍一聽這話就緊張上了,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他沒忘記邱少晖怎麽說的,禮旸要是有所顧忌,兩人的關系還不想公開,那讓胡一偉這一問,怎麽說呀?總歸得圓個謊才可能混過去吧?
可胡一偉這人什麽性子呀,那是打破砂鍋要問到底的啊,他要是胡咧咧起來,禮旸能招架得住麽?謊要是說多了,邱少晖能扛得住麽?好端端的戀人,藏着不能見光?
王赟那九曲八彎的腸子又忍不住操了老媽子心,他是既希望那兩人能好,又擔心這離經叛道的關系難以跟大家交代,可不,話茬兒遞到了禮旸這裏,禮旸愣是一聲不吭,熱絡的氣氛就忽然間冷了下來。
不明狀況的衆人一時也沒弄明白,問個無傷大雅的個人問題,怎麽到禮旸這裏就這麽尴尬了?
禮旸像是在醞釀着什麽,煞有介事地往自己杯裏滿了酒,又順帶着給坐他旁邊的邱少晖也倒了一杯。
邱少晖摸不清他準備幹嗎,着急忙慌地就舉了杯說大家幹了,卻被禮旸伸手拉了回來,說你別忙,我有事說。
轉念一瞬,邱少晖就了然了他的用意。
他是想出櫃!
禮旸拿起自己的杯子,跟邱少晖那杯碰了碰,一仰頭就幹到了底,借着酒氣壯膽兒了,他才開口,“這事,我也不知該怎麽說,說了怕吓着你們,不說,我過意不去,你們都是我們最好的兄弟,不管怎麽樣,瞞着你們,也不應該。”
胡一偉這一聽就直皺眉,直覺禮旸這意思不對。
可沒等他琢磨完呢,禮旸就直白說了,“少晖和我,我們,是戀人。”
語出驚人,在場的,除了王赟扶額狂暈,其他人都傻了眼。
吳慶宇還算是幾人中比較冷靜的,沉默了片刻就打起了哈哈,嬉皮笑臉地亂扯,“現在不都流行說基友嘛,嗨,小旸你也趕這潮流啊,來來來,都幹了,我們都是好基友嘛!愣着幹嘛啊!”
王赟見狀也忙跟着拿杯子附和,可無怪大家不給面子,要怪就怪禮旸這冷不丁冒出來的話太直白了,已經不是一兩句玩笑話能蓋過去的了。
戀人。
戀人是什麽定義,誰不明白?
胡一偉根本無法形容心裏的震顫,腦子裏霎時間飄過了無數煩亂的、關于同性戀的定義,最後也只剩下一個意思,自己這破好奇心是真惹了事兒了!
禮旸把話撩下就是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模樣,早在開口之前,他就沒想好該怎麽圓場、怎麽退步?他太着急了,急着想擺脫自己過去的自我逃避,急着想為自己的感情有所承擔,所以,他挑了最直接的方式,盡管這唐突來得讓人難以接受。
這一股蠻勁兒往前沖的樣子,簡直比二十歲時還要鮮活。
禮旸到底只是表面溫軟,骨子裏仍有着一種寧折不彎的硬氣,在最不能選擇最需要妥協的時候,他仍會用盡自己的方式,把想堅持的事情堅持到底。
事情到了這份上,邱少晖也不可能放他一人去努力,他把禮旸拉回座位上就自顧重新去廚房拿了幾個杯子,又把私藏的洋酒拿出來開上,一杯杯給大家夥兒倒上,一邊倒一邊解釋,“小旸不是開玩笑,我們倆也不是鬧着玩兒的,一偉說我這幾年浪跡天涯過得挺潇灑,其實不是這麽回事。
“我從很久前就喜歡小旸了,嗨……你們要是能包容,還願意聽我解釋幾句,就把這酒喝了,兄弟我感激不盡,要是聽不下去了,那我這就送你們去酒店休息……”
一直沒動靜的張铎這時候不樂意了,敲了敲桌子催邱少晖把酒滿上,“說說說,老子什麽沒見過,少晖你要這麽說話就不地道了,想說什麽就說!哥幾個畢了業到今天,還能坐一張桌子上喝酒,這就是緣分,兄弟就是缺胳膊少腿了咱們也能接受,何況……多大的事兒嘛!”
張铎敲完桌子把話說完,就帶頭把酒喝了,其他幾人見狀,也都不愣着了,接二連三地把酒幹了。
“我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高中就發現了,那時候一門心思想學醫,就是想搞清楚,一樣是一個爹一個媽合夥生的,我怎麽就,長歪了呢?”邱少晖見大家都把酒喝了,自己也一口幹下,又接着說,“後來發現喜歡上了小旸,也不敢說,到謝師宴那天還生怕自己兜不住說漏嘴,好在老天也沒給我說漏嘴的機會,你們都喝醉了,我第二天一早就灰溜溜的跑了。本來呢,還想着回到家能冷靜幾天,可結果我父母在家等我,給我做了頓飯吃,完了就告訴我,他們倆離了。
“不是剛離,離了好多年了,又重新結婚了,也早有了孩子,都不敢讓我知道,跟我演戲呢……我那時候是,真想去死啊!”
“得了得了,少晖,別說了,今天該高興,幹嘛呀這是。”王赟終于緩過神了,急忙來圓場了,可沒用。
邱少晖憋了這麽些年的話匣子在這時候打開,是輕易關不上了。
他心裏不是沒苦過,是苦過了再也不敢去想,生怕那些年裏無家可歸的悲哀和愛而不能的思念重新啃噬自己。
“後來買了張車票就走了,身上沒什麽錢,就在當地的酒吧裏打工,慢慢成了習慣,攢夠了路費,就換一個地方,再打工。你們知道,在游客多的地方有什麽好處嗎?他們不會問你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大家都是過客匆匆,你人好跟你多聊兩句,聊不上的也沒認識的必要了,我和那些人在一起,可以沒有過去,不論出身、家庭……
“就是一個江湖,酒肉江湖。”
他斷斷續續說了不少,說他這些年漂在外面的見聞、險境,也說兩句父母的情況,聽得多了,在坐的幾人也就發現了,他去的那些地方多半是為了看日出。禮旸那名字有點生僻,熟識的人都知道他那個字和太陽有點什麽關系,只是不一定記得深刻,可讓邱少晖反反複複這麽一說,也就都明白了。
浪跡天涯,卻是想着誰呢?
不言而喻。
邱少晖知道要吳慶宇他們接受兄弟成了戀人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了,更不該強求他們能體諒他和禮旸之間感情的艱辛,他已留着心不去細說感情的細節,卻還是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禮旸一直安安靜靜地聽着,這一切在別人聽來都是欲說還休的解釋,可在他心裏,卻都是他這些年裏錯過的,愛人獨行的光陰。
他舍不得聽漏一個字,也舍不得把它聽完。
話至最後,也談不上接不接受了,橫豎的事實擺在大家眼前,也都不是莽撞的毛頭小子了,能理解世事的多變,能體悟生活的崎岖,也能明白,現實和社會之于愛情的壓力,想要相愛相守,都已不是件簡單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作為兄弟,還能說得出什麽苛責的理由?
再有,也只能是祝福了。
胡一偉帶頭重新把酒杯滿上,舉了起來,說幹杯!
“謝謝,謝謝大家!”禮旸梗着嗓子不敢哭,說的話已經有些僵硬。
“謝什麽!說兩句好的!”張铎說。
“那就為幸福,幹杯!”胡一偉猛吼了一嗓子。
衆人的杯子應聲舉到了一起,杯子裏的酒液在燈光下泛着晶瑩的色彩,仿佛一碰,就能在空氣中碰撞出精彩的火花,再多的話,都在酒裏,為包容,為相聚,為一切的來之不易,還有……
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