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争取和禮旸的這份感情,邱少晖從來沒想過能順利,吳天質疑他時,他也只能大包大攬地說這是自己的選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把握,甚至也做着求到最後仍然不得善終的最壞打算。
卻沒成想,幸福會來得這樣悄無聲息。
禮旸省略了出櫃的過程和痛苦,只是輕描淡寫地把結果告訴他,說家裏知道自己的情況了,父親算是默許了。
說完就是笑,又承了之前邱少晖問他、而他沒敢回答的問題,他說,少晖,我沒想過要結婚,這輩子,都不想另娶她人。
“那你娶我!”邱少晖高興得昏頭,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也是一通笑。
兩個男人在一起,在中國,本就沒什麽合法婚姻的可能,說誰娶誰,也都是玩笑話,過過嘴瘾罷了。
邱少晖見禮旸笑得忘形,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馬,便湊過去親了親他,可剛碰上唇又被推開了,只聽那厮狡黠地笑道,“媳婦兒這麽心急?不是我娶你麽,洞房花燭怎麽也得新郎主動吧?”
邱少晖愣了一下,随即才回過味來,禁不住笑岔氣。
誰上誰下,本都是到了那份上自然發揮互相配合的事兒,可禮旸居然咬着字眼計較上了,活像是小孩子争搶糖果,他憋着壞笑着的那股勁兒,還真有種超脫年齡的可愛。
邱少晖存心逗他,伸手就往他腰間的敏感帶探,禮旸急得又是推又是躲的,偏巧一歪頭,唇就那麽不差分毫地讓邱少晖給銜住了。
碰巧是周末,禮旸往家裏投了個借口,當天晚上就留在店裏了。倆人半真半假地鬧到很晚,邱少晖争着搶着,大多都在故意使壞,真正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委身讓了禮旸,由着他折騰到心滿意足。
隔天禮旸醒來時,已經是大中午。
這兩天北方下了個寒流,氣溫驟降得厲害,邱少晖緊趕着時節,在店裏新推了幾款甜品,生意又一下子好了起來。
禮旸洗漱完出來時,碰巧就聽到邱少晖在跟人聊着什麽,大概又是他為那些甜品謅出來的背景故事。抛開對故事真與假的考究,禮旸不得不承認,借着些許浪漫的傳說,的确更能讓小姑娘們對一款普通的甜品傾心。
“準确地說,這是照着梅裏日照金頂的樣子做的,也是日出,不過不是我們尋常看到的那樣。你們要是想看大紅日那樣的日出,我煎個單面荷包蛋出來不是更好?哈哈……”
“這回又是什麽故事?上次聽你說,新歡的味道,是因為放棄舊愛,所以才會酸,這次呢?”
話從小姑娘口裏轉述出來,邱少晖都有些回不過神來,事情好像過去了很久,他都快忘記自己當初還說過這樣酸裏酸氣的話了,過去傷春悲秋的氣氛實在過于濃郁,可現在已經雲開月明了,他不忍再多想,只含糊地笑笑,跟女孩兒說,“這回沒有什麽故事,日出是每一天的開始,是值得期待的起點,要非說什麽寓意,也就是這個了,你們試試味道吧?”
禮旸靠在操作臺前,靜靜地看着他與人說話,聽他用稀松尋常的口氣,說着他們來之不易的開始,心裏禁不住生出幾分動容。
有多令人期待呢?
禮旸總覺得,他們在一起了,一輩子才剛剛開始。
邱少晖說完一轉身,便撞見了正抿着嘴角聽他說話的禮旸,也不知是聽了多久。
他信步走回來,繞過禮旸身後時順手往他腰上勾了一下,動作流暢,自然而甜蜜。
“你又在忽悠人。”禮旸說。
“給個美好的向往罷了,不算忽悠。”
禮旸翻過身來,又倚着櫃臺靜靜地看他,見他用幹淨修長的雙手利落地擦杯子、收拾工具,驀地想起,這雙手原本拿的是手術刀、救得是人命,兩相對比而生的落差,讓他頓生惋惜,“你當初,怎麽想到要開甜品店的?”
邱少晖聞言一頓,手上的動作也跟着慢了下來,他仰起頭想了想,才道,“醫院我其實一天沒待過,後來到處跑、打工,幹的最多的就是調酒和甜品,除了這個,別的也不會了。”
“哎……”禮旸跟着嘆了口氣,作出一副可惜了的表情,邱少晖本想安慰他沒什麽,哪成想他下一句話卻歪出了千八百裏,“也是,本來應該是邱醫生的,現在都變成邱忽悠了。”
“……”邱少晖頓時哭笑不得,伸手往禮旸腰間的敏感帶狠心一撓,那人的身子就跟蝦米似的曲了一下,他順勢圈住了他,動作也沒敢鬧太大,好在兩人的反應足夠默契,相擁的瞬間就不約而同地矮了一下`身子,把親密貼近的身形藏在了操作臺之後。
這些天裏,禮旸沒少想過自己要是辭職了,還能幹什麽?只是翻來覆去地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能就跟邱少晖說的類似,一件事做久了,成了習慣和本能,要換成別的,也不知能換什麽了。
人事是可化繁至簡的,禮旸想,換不成其他更好的,就先這麽着吧。
他慢慢看得透徹了,也慢慢釋懷,他知道,事無完美,人無完人,守着當下擁有的就夠了,其他的,也都不必再苛求。
禮國盛說是要幫着勸勸禮母,可男人說話到底僵硬,溫情路線憋了好些天還是走不成,一着急又倒回了老路,挑了強硬的辦法,三兩句就打發了禮母的念叨,說兒子大了,也有主意了,你由着他去吧,別瞎操心。
可越是含糊其辭,做母親的就越是放心不下,她的心思可比男人要細得多,兒子這麽三天兩頭的不着家,她總覺得是有情況,從丈夫這兒敲打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敢直截了當地問兒子,心裏一急就幹脆偷摸着跟蹤上了。
她發現,兒子這段時間時常光顧一家叫“世界”的甜品店,有時周末說去跟朋友聚會,晚上不回家了,去的也是那裏。
禮母心裏一時聯想到了許多,可事情沒坐實下來,到底還只是猜疑,她有太多的彷徨和糾結無處可吐,斟酌之下,她決定去甜品店裏一探究竟。
挑的是個工作日的早晨,店裏沒客人,進門時招呼她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兒,問她想喝點什麽,她挑了菜單上最顯眼的特推甜品“日出”,卻被告知來得太早,東西還沒做出來。她本就不是單純來吃東西的,被女孩這麽一說,倒有了找老板的借口。
小楊不知道她的來意,又生怕得罪客人,只得領命去廚房裏把邱少晖喊出來。
邱少晖不明所以,只當這阿姨是執着于品嘗新品,端着張笑臉就過來了,“阿姨,您是想點‘日出’嗎?這還得兩三個小時才能做出來,要不給您煮杯椰奶,和‘日出’是一樣的材料,先給您暖暖身子,行嗎?”
禮母擡眼,仔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清俊爽朗的模樣是絲毫不遜于自己的兒子,要說态度也是謙和有禮,可圈可點,這放哪兒都是市場大好的青年才俊,怎麽就……一想到他和自己的兒子可能有的牽系,她就賠不出笑臉來。
她悶聲了半晌,才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你是老板嗎?”
邱少晖并不知眼前婦人的身份,也沒什麽猜忌,只利落地點點頭稱是,又拉開婦人對面的椅子坐下,差小楊去煮一杯椰奶過來。
溫熱的飲品很快遞到眼前,禮母不忍拂了年輕人的好意,也只好接下,小心地嘗了一口。放下杯子,目光就在店裏四處探尋,過了一會兒,她又重新開口,“這個店開很久了嗎?”
“嗯……快有一年了吧。”邱少晖說。
禮母心裏一直掂量着措辭,臉上也跟着挂滿了肅穆,好多話在肚子裏兜着圈兒,都不知該怎麽去開這個口。直接問,你跟禮旸是什麽關系嗎?還是,你別纏着我兒子了?可她親眼見到的情況,都是自己的兒子三不五時地黏在這店裏,怎麽看都像是自家孩子上趕着倒貼,這勒令趕人的話,她是怎麽着都沒有底氣說出口。
憋了半天,她還是讓邱少晖去忙自己的,她說她就是路過,随便坐坐。
話說至此,邱少晖便也沒再客氣,離了座就去把唱機打開,回到廚房裏一忙就到了大中午。
只是沒過兩天,婦人又再次登門。
小楊覺得這阿姨着實奇怪,來了又不點單,只問老板在哪兒?她生怕這婦人別有來頭,不敢含糊怠慢,只好又去把邱少晖叫來。
邱少晖走到禮母身邊,連着喊了好幾聲阿姨,才見她緩緩擡了頭,毫無征兆地迷蒙着一雙淚眼。邱少晖怵地一驚,連忙俯下`身子問她怎麽了?她卻一味地憋着不肯說話,只是用手緊緊地抓着邱少晖,斷斷續續地抽泣。
同性戀人,無合法婚姻,違背社會倫常,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舍不得兒子去走這樣的路。可看到眼前這和善讨喜的年輕人,她也實在讨厭不起來,明明都是好孩子啊,到底是哪裏出了錯?要讓他們背負這異于常人的枷鎖?
邱少晖只當是安慰一個長輩,眼見她情緒坍塌,便小心地把她攙在懷裏,一下一下溫緩地撫着她的背,幫她順氣。直到婦人緩過情緒了,才聽到她含含糊糊地說,是家裏孩子談了朋友,她覺得不合适,想讓他們分開,可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話說來都是一面之詞,邱少晖無論評判個中是非,也無暇探知過路人的家事,只能采取和稀泥的辦法,說,“阿姨,您和他談過麽?興許他選擇了這個人,是有他的理由呢?”
禮母沒反駁他,自顧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低着頭只是沉默。
邱少晖無奈地呼了口氣,轉身把小楊叫了過來,小聲叮囑她去煮碗甜湯送來。
他不擅長安慰人,只會蹩腳地給予點滴溫暖。
孩子的戀情招致家庭的反對,這都是電視上演爛了的戲碼,說起來各自有理,也沒什麽論斷對錯的意義。更何況,自己的感情還站在道德倫常的對立面呢,稍一想及,就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去勸慰婦人。
像是為了分散婦人的注意力,也像是為了告慰自己,邱少晖把原本不想再提起的過往一點一滴數了出來,寄希望于給婦人一些啓發。
他說,“我也喜歡一個人很久了,以前都不敢告訴他,怕害了他,就自己躲得遠遠的。後來,我去了很多地方,想他的時候,就爬上山頂,或者等在海邊,等到太陽升起,看到日出,就安慰自己,說他還在我身邊……
“我也以為,時間久了,沒結果的感情總能放得下,可我走了一圈又回到這裏,還是放不下他。我和他……可能是不被人祝福的,有很多困難,但是,兩個人在一起抵擋風雨,總比一個人單打獨鬥要好,過去是我懦弱,怕這怕那,把他越推越遠,可現在,我想陪他走下去,和所有平凡普通的家庭一樣,福難同當。”
他語速很慢,仿佛在說着旁人的什麽故事,跳脫了經事當時的悲傷與癡纏,只剩下久遠的記憶,平淡而安靜,“阿姨,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的話,可有一點或許是共通的,您的孩子可能和我一樣,也遇到了他想過一輩子的人,您何不試着看看那人的優點,試着接納孩子的選擇?”
“你和你對象,結婚了?”禮母聽完,忍不住試探。
卻見邱少晖神色一黯,扯扯嘴角,滿是苦笑,“沒有,我們結不了婚。”
“那都沒有保障呀,你們年輕人就愛說情啊愛啊的,那都是空口無憑啊,柴米油鹽瑣事一來,還能扛得住多久?”禮母說着說着,就有些激動。
“呵……我們從一開始過的就是他等我下課、我等他吃飯的日子,枯燥無味,可我割舍不下也正是那些寡淡的日子。阿姨,我的事情可能做不了大衆的範本,不過,生活有苦有樂,選擇什麽路、得到什麽結果,也都該讓孩子自己去承擔,您說是嗎?”
禮母讓他說得無言以對,只好不再糾纏這些問題,只是靜默着把煮好的甜湯挪過來,一口一口吃下。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年輕人洗腦了,可轉念一想,這一席話聽下來,她也着實沒有絲毫的排斥。說到底,她還是有點虛榮心的,之前老覺得是自己兒子倒貼,如今卻聽這青年講述對自己兒子的款款深情,不能否認,她多少是被打動了的。
如果兒子堅持選擇的是這樣一個人,那恐怕她真是一時半會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了,她不想再問了,吃完甜湯就說要走,想付錢,邱少晖卻不讓,他說我和您投緣,您別跟我客氣,還說有空常來,希望下回能聽到您孩子的喜訊。
禮母接了話不是,不接也不是,自顧沉默地走到門口,腳下又盤旋了兩步,遲疑片刻,又回過頭來,掠過邱少晖那略有疑惑的目光留了句話。
她說,孩子,阿姨祝你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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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禮媽媽吧。
禮旸不怎麽回家,與以前兩點一線的生活有所差別,連禮父都看出不對了,禮母更加不傻,她也懷疑禮旸談朋友了,跟丈夫讨論不出結果,又不敢問兒子,就去跟蹤了。
跟一回跟兩回,周末不回家過夜也去那裏,這是不是巧合了。
她問邱少晖是不是老板,實際上是因為這店裏就出來一男的,她好奇這男的跟這個店的關系,兒子出櫃了,之前又一直不談女朋友,她沒有天真到認為兒子談戀愛了對象會是個女孩兒。
所以是這麽個意思。
之後邱少晖自己講了呀~~
禮媽媽就理所當然地對號入座了。
可以倒回去看禮旸出櫃時禮媽媽的心理,以及她希望兒子找對象結婚是基于什麽出發點,她只是很單純、很私心地希望兒子不要因為異于常人而過得艱難。這是做媽媽的私心,與大是大非,是否接受同性戀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