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最喜歡誰
沿着眼前的路一直往前走,終于前方的視野逐漸開闊。
霜彌喜道:“看來這條路是通的了。”
書上寫道,經過黑暗森林,前方便是千年靈蛇鎮守的出口,可是在任何書籍記載之中,都從未出現這條靈蛇的樣貌。要麽,便是從未有人見過它,要麽,便是見過它的人都死了。
霜彌打了個寒戰,小心翼翼地前進,攥着二師兄衣袖的右手,忍不住又緊了緊。
從在迷霧森林牽上二師兄之後,她就沒有放開過。
朗景淮回頭看她,霜彌慫唧唧地說:“二師兄,那個牽絲繩還可以再用嗎?”
之前牽絲繩在半路斷了,應該是時效到限制了。不過這種法寶冷卻一段時間之後,就可以再恢複效果。
朗景淮從袖袋中摸出牽絲繩,重新繞上霜彌的腰際和他自己的手腕。
霜彌感受了一下牢固的質地,滿意道:“好了,謝謝二師兄!”
和二師兄綁在一起,霜彌就不再那麽戰戰兢兢,反而像是一只被注滿了勇氣的氣球,一下子就膨脹了。
仿佛一只被主人牽上繩的小狗,膽子立刻壯起來了,能撒歡兒地在陌生的街上溜達,看見不認識的狗也能沖過去撩火吵架。
“嘿!四師兄!”霜彌幾步跑跳上前,在朗清面前晃了一下,“你快樂嗎!我很快樂!”
朗清給她翻了一個白眼。
霜彌并不在乎他的白眼,忙着蹦蹦跳跳,自娛自樂。
這都快到出口了,勝利就在前方,千年靈蛇又怎樣,她有二師兄,絕對不會有事的。
而被她視為保命護身符的人,神色卻不太愉悅。看着小姑娘從躲在自己身邊,到越跑越遠,大有拉都拉不回來的趨勢,朗景淮淺淡的瞳眸多出幾分陰翳的色澤。
Advertisement
朗景淮不動聲色地走到霜彌的旁邊,伸出衣袖遞到小姑娘面前。
霜彌愣了一下,擡頭看看朗景淮,又低頭檢查他的衣袖,沒發現什麽問題啊,霜彌撓了撓頭,難道是沾灰了?霜彌捧起朗景淮的衣袖,對着看不見的灰塵吹了吹,又拍了拍,乖巧地對朗景淮道:“好啦。”
朗景淮卻沒把衣袖收回去,仍然那麽舉着,淡淡地凝着她:“不牽?”
霜彌明白過來,忙搖搖手道:“不用牽啦!有這個呀。”
她指了指腰間的牽絲繩。
這法寶可比牽着衣袖牢靠多了。
朗景淮慢慢地放下手,沒再說什麽,臉色卻不大好看。
終于走出迷霧,一行人都放松不少,而且周圍景致很好,綠草郁郁蔥蔥,溪流交織成川,時不時有些小動物穿梭而過,一看就是風平浪靜的樣子。
朗幽提議先在安全地帶休息一下,畢竟接下來要面對千年靈蛇,恐怕又是一場惡戰,就算他們已經修煉辟谷,也還是要緩和補充□□力才行。
其餘人欣然同意,紮寨駐營,三三兩兩坐下休憩。
坐了沒多久,朗幽就神神秘秘地叫走了朗清朗胧。徐澤跟朗幽待在一塊兒習慣了,也蹭了過去,伍仲胥見狀,不知想了什麽,也起身跟上。
朗景淮負手站在一旁,望着遠處,側臉對着霜彌,半阖着眼睛。
霜彌鋪好了一塊墊布,邀請他坐下,沒想到喊了幾遍,朗景淮都一動不動。
霜彌以為他在發呆,湊上去,歪着腦袋探出頭,試圖吓他一跳:“二師兄!”
朗景淮低垂眼睫,掃了她一眼,又移開目光。
這下霜彌明白了,二師兄不是在發呆,是在無視她!
霜彌有點急了,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琢磨了半晌,小心地湊到朗景淮面前,開口喚:“二師兄……”
朗景淮把腦袋扭到右邊。
霜彌又繞到右邊去,加大聲音:“二師兄。”
朗景淮又扭到左邊。
霜彌摳頭,有種無措和迷茫感油然而生。
兩個人就這麽幹站着也太尴尬了,霜彌實在哄不好他,只想先讓他坐下來休息一下,拉上朗景淮的衣角扯了扯:“二師兄,先坐下吧。”
朗景淮看了看自己的衣擺,雖然腦袋還是偏向一邊沒有看霜彌,但到底還是坐下了。
霜彌正惴惴不安,不知該說些什麽的時候,還好朗清他們回來了。
霜彌覺得自己從沒有因為看到四師兄而這麽熱情過,用力地揮着手:“你們去哪啦?”
朗清手裏拿着兩個小瓶子,遞給霜彌一個,壓着聲音道:“你試試,好喝的。”
對于四師兄給的東西,霜彌總有種本能的戒備心,擔心是不是耍弄她的。
不過,大師兄朗幽也殷殷地望着她,似乎很是期待她嘗一口。而四師兄打開手裏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瓶子,仰頭喝了一口。
這……至少沒毒吧?
霜彌将信将疑地揭開瓶蓋喝了一口,香甜的味道萦繞舌尖,果香沉澱之後帶着甘醇的成熟甜意。
霜彌眼睛都亮了,舉起小瓶道:“這是什麽?”
朗幽笑眯眯地在膝蓋上拍了兩下:“我就知道,小師妹一定會喜歡的。這是果酒,用後山上的莓果釀造的。”
“酒?!”霜彌驚了,她從沒喝過酒,也從沒想過師兄會給她這種東西。
朗幽點點頭:“這壺小酒,還是你剛入山門那年我埋下的,釀了十五年,滋味理應很美。”
原來是這樣。霜彌想到以前曾聽說過的一種習俗,凡家生了女兒,會在門前樹下埋下一壺酒,等到女兒嫁人才取出,酒名為女兒紅。
霜彌當時就有點羨慕,覺得這種酒的存在代表着家人這麽多年來對女兒的期待和愛護,沒想到大師兄也恰巧帶了這壺酒給她。
霜彌想,大師兄此舉可能并沒有什麽含義,但這種巧合,還是讓她感到一陣暖意。
霜彌抿抿唇,散了原本想把酒壺放下的心思,仰頭又喝了一口:“謝謝大師兄。”
朗幽笑眯眯地搖頭:“不用謝,我入試煉之前,特意繞路回山門去取來,就是為了帶給你。算算日子,今日是你的生辰。小師妹,這是師兄送給你的十五歲禮物。”
霜彌怔住。她是被撿回來的,師兄們和師父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誕辰,因此把撿到她的那一日定為她的生辰。
每一年的這一天,雖然偶爾會聽到師父的祝福,四師兄和五師兄也會特別讨厭些,但除此之外,與其它日子并沒有什麽區別。
霜彌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她以為,沒有人會在意,卻沒想到,極少見面的大師兄竟然一直記着。
而且,還專門為她釀了酒,帶了禮物,算準了日子送給她。
“師兄……”霜彌捏緊瓶身,不知說什麽好,眼眶有些濕熱。
感動太過盛大,她甚至又生出些許自卑,懷疑自己不配得到如此待遇。
朗景淮低聲道:“我們每個人十五歲生辰,大師兄都會精心準備,這是師門傳統。”
朗幽拍了拍身邊的朗清和朗胧:“原本不止一壺,結果被這幾個小子奪了去。”
朗清梗着脖子晃晃悠悠:“大師兄偏心!我和小胧滿十五生辰那日,就只收到一只竹蜻蜓,酒,嗝,酒多好喝啊。”
朗胧悶聲不語,端着酒壺幾乎不間斷地喝着,雙眼已然發直。
糟,這兩人好像都要醉。
霜彌正要勸阻,卻被徐澤攔下。
徐澤顯然也看出來朗清朗胧的異狀,笑眯眯地故意出聲:“清師弟,胧師弟,你們之中誰更帥?”
朗清喊叫着說是他自己,朗胧不聲不響,卻一個巴掌把朗清的嘴封住,然後另一只手在他自己胸膛上拍了拍。
徐澤憋笑,伍仲胥也看得興致勃勃:“着兩兄弟看來是有問必答了。那麽,你們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麽?”
朗清道:“小兔子。”
朗胧不吭聲。
徐澤又問:“那你們最讨厭什麽?”
朗清苦苦地皺眉,說:“沒煮熟的蝦。”他被碗裏的蝦夾過嘴。
朗胧仍是不說話,但這回點了點頭。
朗幽問:“師門之中,你最喜歡誰?”
這次朗清還未開口,朗胧像是忽然憋不住了,一連串地吐露出來:“最喜歡二師兄我要向二師兄學習!對,每天就這樣,很嚴肅,很帥的樣子……”
說完,朗胧板起臉,做了一個他平常做的冷傲表情,眼睛直直地無神瞪着前方,然後雙腿晃了晃,朝後倒了下去,呼呼睡着了。
好家夥,原來朗胧每天那麽一本正經的冷酷樣子,居然是在模仿二師兄。
還真是辛苦了。
霜彌感覺自己聽到了師門大料,從此要重新審視五師兄。
朗清還抱着酒壺傻樂,樂了好一會兒,揉了揉臉,小聲地回答上一個問題:“我最喜歡小師妹,小師妹好像,小兔子。”
霜彌怔住。
朗清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人,接着找到已經躺下去的朗胧,便理所當然地也倒下去,和朗胧面對面躺在一起,立刻發出甜美的入夢呼吸聲。
霜彌看着睡成兩個孩子模樣的師兄,再低頭看看手裏大師兄送的酒,心頭逐漸被暖融融的滋味爬滿、漲滿。
原來,她不只是一個修煉廢柴,她還是被人寵着的小師妹。
不,應該說,哪怕她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她也能享受師父、師兄的寵愛。
這種愛的存在,讓霜彌覺得踏實。
她從随身口袋中抽出絨毯,蓋在睡成一團的兩個師兄身上。
朗幽揉了揉她的腦袋,面上含着笑意,走到一旁自己的位置上去,阖眼入眠。
徐澤和伍仲胥朝她點點頭,以口型輕聲說“好好休息”,也尋了個地方睡覺。
霜彌抱着膝蓋坐着,頭上罩下來一件溫暖的大氅,将她包裹在裏面,帶着淡淡的松香。
朗景淮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幺兒,睡了。”
幺兒。
用來稱呼家中最小的孩子的昵稱,飽含着寵愛和親昵的逗弄。
她喜歡這個稱呼。
霜彌蜷起來,縮在大氅裏,努力不發出聲響,不讓旁人聽到自己吸鼻子的聲音。
她悄悄用手背擦去莫名其妙滾落的熱淚,心頭被溫暖的水流萦繞包裹着。
帶着香氣的黑暗中,霜彌逐漸入睡,迷迷糊糊地,卻仿佛聽見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像是不服輸般問了她一句:“幺兒,你最喜歡誰。”
霜彌想再聽,那人卻不說話了,徒留她無可奈何地被黑甜的夢境拉扯得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