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雖說是發達國家,但烏煙瘴氣的地方也不比中國少,還是這裏平和安逸,有時候真恨自己是美國籍。”A家的負責人笑眯眯地與我聊起美國,試圖打破車內的尴尬氣氛。
我呵呵笑了兩聲,強打起精神應付他:“如今全世界都是地球村,A先生也不必拘泥于國籍問題,如果喜歡中國,常回來看看也行的。”
我在心裏腹诽,你這妖魔鬼怪,如果今天沒伏法,最好一輩子別再來中國騷擾我。
“嗯?”A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你的助理呢,怎麽沒跟着來?”
我随着車子颠簸晃了下身形,讪笑道:“那小妞過兩天就嫁人了,我給她放假去籌備婚禮了……唉,現在的人,都得忙裏偷閑結婚生娃了。”
A跟着笑,車裏的氣氛在外人看起來可謂是其樂融融,可只有當事人才明白這平靜之下潛伏着的漩渦風暴。
越靠近碼頭,車流量越少,這裏是老城區,設備都比較破舊,沿路的燈光忽明忽暗,全靠車燈照路,我凝視着窗外景色,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過了江口大橋,碼頭近在眼前,車子緩緩地停在倉庫外圍,煩人精一幹人等已在門口等候。
我下車時右眼一跳,背脊有些出汗,天氣還沒完全轉涼,但海邊的風可不顧時節,冷飕飕地直往人心窩裏灌,寒顫打起來全不受控制。
我裝作理衣擺,低頭呼出一口濁氣,把心裏的膽怯暫時排出去了一點兒。擡眼一看,今天的煩人精更顯病态,眼窩深陷面色蒼白,誰都看出來這貨入了毒坑。而他身後的一重黑衣保镖隐匿在黑夜中,不顯眼卻氣場壓人,尤其是最靠近他的那個高大壯實的黃毛男人,在看見我的那瞬間,身上的寒氣又向外逼了三尺。
我匆匆一眼掃過,在心裏無聲地對茍盟說了句抱歉,邁步與煩人精打招呼:“嗨,麻煩你了,大晚上地還跑一趟。”
“不麻煩不麻煩,都是朋友的事嘛。”煩人精神色萎靡,語氣卻十分熱情,近乎讨好地把我們幾個迎進了倉庫,做起介紹,“這次A特意勻出了一批樣貨出來,小天你可以看看,挑幾個合适的采進。”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各色産品,偌大的倉庫回蕩着煩人精的聲音,誰都沒有戳破這本該是采購部經理分內的事情為何會由三個頂頭的人代勞。
“都是很有創意的設計,質量也很不錯,相信顧客會非常喜歡的。”我打着哈哈,不走心地誇獎了幾句。
“對了,”一直在一旁沉默的A開口了,每次他一說話,我手背的汗毛就會瞬間立起,“其實我們除了創意日用,還主營一些零嘴甜食,這次也帶了一點過來,你要不要看看?”
吃的?我立刻就察覺到這才是今晚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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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閑食品麽?‘福鷹’在進口零食這塊一直有空缺的采購名額,如果A先生給的價格合适,我當然會……”
“價格好說,先來看看吧,呵呵,如果喜歡可以試吃看看。”A面帶微笑地伸手引路,示意我朝倉庫更深處走去,俨然把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地盤。
我的額頭留下了冷汗,我怕他起疑,便稍稍扭頭偏了個角度,嘴上卻非常淡定地說:“好啊,帶我去看看。”
我剛說完這句話,餘光就感受到了芒刺般的嚴厲眼神,不用轉頭我都知道那是茍盟,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往前走。
于是,A打頭,煩人精他的保镖在後,把我死死壓在了中間。
我眼皮狂跳,冷汗直流,心髒抖成了電動馬達,臉上還得強作淡定,今晚簡直發揮了我演技的巅峰狀态。
只求等等別瘋癫。
封裝嚴實的箱子被打開,露出了裏頭花花綠綠的貨物,我表現出極大的好奇,把目之所及每個都拿起來看看。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笑嘻嘻地道。
“是嗎?”A湊近我,頭頂燈光好像會移動似的,跟着他照射到了我的臉上。
他目光如炬,緩緩道:“天沃,你怎麽流了那麽多汗?”
我心亂無措,嘴唇幹澀得發不出一個音節,氣氛霎時間凝重起來。
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一瞬間。
一道強烈的刺光由倉庫外照射進來,大門被“砰”地一聲擊碎,外頭的警笛聲和人聲争先恐後地湧了進來。
“警察!”我聽到這句話,先是覺得氣息一松,随即更是比之前緊張萬倍。
“啊!”先反應過來的煩人精,他仿佛受驚地鳥類一般,恐懼地揮舞着自己翅膀。
“別亂,”A出聲想穩住現場,“也許只是例行檢查。”
但他的話還沒傳入煩人精的耳朵,就有按捺不住的手下開了第一槍。
這是我近距離地看到別人開槍,心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的聲音和學校跑步比賽的發令槍也沒啥子區別嘛。
槍聲一響,一切僞裝都成浮雲,煩人精的保镖一個接一個地掏出槍支加入戰鬥,連茍盟都從後腰處熟練地抽出黑漆漆的槍管。
“趴下!”他大喊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對我說的。
我和A同時蹲下身,一個木箱被擊碎,從我身側滑落,發出沉重的落地聲。
倉庫裏一片混亂,我在漫天木屑硝煙中努力睜開眼,模模糊糊地尋找着茍盟的身影。
慌亂之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以為那是茍盟,低着頭眯着眼跟着他彎腰小跑了一段,從倉庫的後門裏逃了出去。
“我……”我直起身子,話被卡在了喉嚨口。
拉着我的人,是A。
“跟我走。”他似乎沒有發覺我的不對勁,一心要帶我離開。
我驚疑不定,不知他是真心護我還是要讓我掉到另一個大坑裏。
但我壓根沒有多餘的考慮時間,被他半拉半拽着遠離倉庫。
前門喧嘩吵鬧,伴随着時不時響起的槍聲,驚險萬分,後門則冷冷清清,好像所有人都遺忘了這裏。
繞過倉庫,橋頭停着幾輛黑色轎車,A微微一笑,說這是他留着以備不時之需的。
我心頭狂跳,只得随着他朝車子跑去。
就差幾步遠的距離,突然一道黑影躍過我,精準地揣上A的後腰。A看都沒看,“唰”地一下從腰間掏出□□回手一射。
黑影堪堪避過,落地滾了一圈。
茍盟!他怎麽來了!
“小天!”茍盟冷冷一聲,“找個地方躲。”
A來回掃了我們兩眼,臉上有被欺騙的震怒:“你們一夥兒的?都是卧底?”
茍盟沒有回應他,直接一腳上前要踢飛A手裏的槍。
A迅速反應,連開兩槍,吓得我心跳驟停。
茍盟再一次避過了,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恐,果決地再次試圖制伏A。
兩個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把我晾在了一邊。
我倚着牆角,愣愣地看着眼前兩道激戰中的人影,一切發展太快,我還沒想好怎麽應付。
其實根本不必去想,事态發展都不容人多考慮三分。
忽地,随着背後一聲近在耳邊的槍響,陸陸續續有人趕了過來,有公安,也有煩人精和A的人。
我再次被夾在中間,前邊是還在纏鬥的倆人,後邊是敵我難分的部隊。
不需要考慮,我決然地朝前跑去。
我本想出其不意,找準空隙給A一個暗算,可兩位的水平根本不是我能駕馭的,我幾乎還未貼近A,就被他找準空擋勒住了脖子。
“別過來!”這是所有壞人都會說的一句話,此時聽到這個原本文質彬彬如今兇狠狼狽的男人在我耳邊喊出熟悉的臺詞,我竟然有點想笑。
“你無路可逃了。”茍盟盯着我的雙眼,卻是對A說話。
兩人都在一步步地往車子的方向移動。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你別管我,脖子又被勒緊,卡得我直翻白眼。
太丢人了,果然還是幫了倒忙,我在心中哀嘆。
A挾持着我,還有緊追不舍的茍盟,三個人鑽上了車子,我坐駕駛座,A在副駕駛,茍盟緊扒着坐墊,卡在後座上。
我發動了車子,冷冰冰的槍管抵着我的太陽穴,我此時竟然還走神地想到,呀,原來被搶指着是這種感覺。
人生簡直圓滿。
等等!別亂立flag。
A此時早顧不上形象,喘着粗氣道:“開過這座橋,會有接應我的人,天沃你好好開車,自然沒事。”
“哦。”我吞了口口水,想說不緊張果然是騙人的。
“小天!”我偷偷瞟了一眼車內後視鏡,茍盟的眼神似乎是要把A活剝了,我從沒見過他如此兇狠的表情。
啊,不過還是好帥,我真是佩服自己,此時此刻還能對着他花癡一下。
“好好開車。”抵在我頭上的槍管又逼近了一點。
“哦。”我不知為何,心裏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最有能力保護我的人,此時就在我的身後。
靠,管他咧,老子要硬氣一點,挂也別挂得太丢人。
等等,別又立flag。
我一邊忍不住思緒亂浮,一邊強忍慌亂開車,三個人都靜了下來,車內A和茍盟的喘氣聲便被放大數倍。
大橋過半,隐約可見對岸的車燈一閃一滅。
我突然一陣心悸,幾乎本能地擡眼看向後視鏡。
後視鏡裏,茍盟也正看向我。
在對視的那短短一秒內,我讀懂了他的意思。
心有靈犀,大抵如此。
但我還沒來得及反對,他就淡然一笑,左手朝前伸去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接着右手從外側一勾,從早就大敞的後座車門躍出,一手強有力地握住A的手腕向上一擡,一手勾着A的脖子朝後蹬去。
A的槍把車頂打了一個大洞,我渾身一震,連車子都朝左歪了幾米,然後我眼睜睜地看着茍盟帶着A,從車門跌了出去。
“不!”我大喊一聲,立刻踩住剎車減速,然而我還是清晰地聽到了人體落地的沉悶響聲。
我的眼淚立刻飙了出來,車子剎了兩三秒才徹底停住,我連滾帶爬地下了車,朝後頭奔去。
茍盟的頭肯定是撞到了路基,血如溪水潺潺地從後腦勺流出。
A躺在他的身邊,同樣一身傷痕,生死未蔔。
“萌萌!”我絕望地哭喊着,哆嗦着手去給他止血,可是根本是徒勞的。
我單手把身上的襯衣撕成碎布按在茍盟的出血處,騰出另一只手夾在茍盟的腋下,拖着他往車子的方向走。
“嘶——”一聲刺耳的急剎音後,同款黑色轎車上邁出一個人影,幫我擡起茍盟。
他說:“駕到我車上,我送你們去醫院。”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覺得面熟,不過沒法确定是哪邊的人。
“信我,我送你去醫院。”看茍盟血流不止,那人也有點急了。
“好。”我點點頭,與他合力把茍盟弄到了車上。
“後備箱有紗布,給他止血。”他一氣呵成地發動車子,幾乎是以最高速度朝前開去。
我被甩得東倒西歪,卻牢牢把茍盟護在懷裏,感受着手心處似乎不再大量出血,微微松了口氣。
如果我沒記錯,下了江口大橋直走不到兩公裏就有一家公立醫院,可這短短兩三分鐘的車程,是如此地漫長難熬。
那陌生男人開着車一路疾馳,竟還有空與我對話:“嘿,那啥,你摸摸他胸口。”
“啊?”我沒反應過來。
“我說,你摸一下他胸口,看有沒有東西,有的話給我。”
“幹嘛給你。”我把手伸進茍盟的外套,果然摸到一個小小的袋子,是被別在內衣上的。
“哦,”那人竟然笑着說,“不給我那我就停在這啦?”
“給給給!”我被吓得半死,趕緊把那小袋子拽下來扔到了前座上。
“謝啦。”他說完這句話,穩穩地停在醫院門口,喇叭哔了兩聲,就有護士趕了出來。
他幫着我,還有幾名護士醫生,把茍盟擡上擔架,卻不再跟着進去,只拍了拍我肩膀:“就送你們到這裏了。”
我沉默地回頭看他一眼,點點頭,跟着醫護人員沖進急診室。
車子重新發動起來,如果我沒聽錯,他是發動了三下才成功的。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人足足試了三次,才捏緊鑰匙,成功發動車子。
他指節泛白,緊握着方向盤,渾身克制不住地顫動。
大約過了一生一世那麽久,才微不可聞地聽見他低低喊了一聲:
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