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天後,我算是重新和茍盟聯系上了,雖然他的态度不溫不火,我不去找他,他也絕不來主動問候我,但我發了短信,他一定會回複我,哪怕只有短短幾個字:
“吃了嗎,我今天自己做了芝士泡面,超贊的!”
“吃了。別吃泡面,不好。”
“下雨了沒帶傘好倒黴TAT。”
“不是有助理嗎?等等,別淋雨。”
“嗚嗚嗚淋雨跑回家了。”
“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
“我想你了萌萌。”
“早點睡吧,晚安。”
我逐漸認識到茍盟是個狡詐的人,他回複我時總留有餘地,似乎抱着那麽一絲絲的暧昧與不舍,但當我清晰□□地對他表示愛意與想念時,他又會顧左右而言他地轉移話題,不給我一點前進的空間。
也是,他始終把自己保護得很好,與我隔着安全距離。
如此惴惴不安地過了幾日,各位叔伯陸續來到了本市,“福鷹”的年中會議即将展開,我也漸漸忙碌起來。
這天上午我去接六叔,他風塵仆仆卻神采飛揚,臉上洋溢着全是喜悅:“臭小子,之前二話不說跑回國,事情辦得怎麽樣啦?”
我抓抓頭發:“還、還不好說。欸,六叔,我看你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怎麽,該不會是……”
“八卦!”六叔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但嘴角的笑容出賣了他,滿臉都是“快來問我”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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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請讓我八卦一下嘛,快快快,那個妹子,嗯?怎麽樣啊!”
六叔頭一次露出了羞澀的表情:“就、就那樣呗,先處着。”
“太好了!”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我幫六叔接過行李,撫過他被太陽曬得暖和的袖口,心想,若是換作他人,我必然覺得這姑娘有些心術不正貪慕錢財,可是六叔,是一個值得為之墜入愛河的人。
此時正是午餐時段,我打算帶六叔去市區吃頓好的,再送他回家。可剛出機場我就接到三伯的電話:“喂,小天啊,你堂弟今天從美國回來,大概兩三個小時後到機場,你有空去接一下他吧。”
我挂了電話,對六叔無奈一笑:“三伯讓我去接‘福娃’。”
“嗯。”六叔沒有絲毫意外,臉上的表情可算得上苦大仇深了,“三伯果然有意讓他進公司。你最近注意點吧。”
我不屑地撇撇嘴:“多大點事啊,他要進‘福鷹’也行啊。”
六叔苦笑着搖了搖頭:“你待會兒看見他就明白了。”
我聳了聳肩,根本沒放在心上,大概算了一下,那小子今年也有二十五六歲,和我差不多,老大不小了,能熊到哪去?
從機場到市區得近一個小時,我有意讓六叔先自己打車回去,我就這兒等那位福娃堂弟,可六叔堅持要和我一起等,他說:“你都多少年沒見他了,我不給你指認指認,你還能認得出來?”
“可你剛回來,累得很,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三伯要個他的電話就好。”
六叔搭了一只手在我肩上,半拖着我進了機場裏頭的一家咖啡廳:“也沒多久,不就倆小時嘛,你玩你的,別管我。”
我拗不過他,只能随便點了兩杯咖啡,然後讓六叔等着,我去附近買點東西先填點肚子。
我繞着機場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提着兩個價格唬人的中式盒飯回到咖啡吧,六叔卻已經累得窩在沙發裏睡着了。我輕輕地把六叔的那份餐盒放在桌上,然後拆了我自己的那份。
吃完飯,六叔還是沒有醒來,我不忍喊他,于是默默掏出手機給茍盟發信息:
“在機場等堂弟,好無聊啊……”
他沒有回我,我等了一會兒,又發了一條:
“六叔說那個堂弟也想進公司,我覺得吧,公司都能養我了,多養個他也沒什麽問題……”
我看了兩遍這條短信,覺得措辭有些不妥,說得好像我是個無能的米蟲(雖然很有可能就是)似的,我把手指挪到删除鍵旁,本想重新編輯一下,這時坐在我對面的六叔醒了。他在沙發上坐直,微微把身子探過來:“幾點了?”
我被他吓得一抖,手滑就直接點了發送!我看着手機不給我反悔機會地顯示出送達提示,哭喪着臉回答六叔:“六叔,你才睡了半個多小時!”
“是嘛?”六叔揉了揉眼睛,自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我抓着手機,悔不當初發短信不帶腦子,一面把桌上的餐盒往六叔那邊推了推:“六叔,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等接到福娃我們仨再去吃頓好的。”
六叔不介意地擺擺手,拆開餐盒扒了幾口。
三伯又打了電話過來:“喂,小天,你到機場了嗎?”
“嗯到了。”
“哎呀真是麻煩你了啊,我等等把你弟的手機號發給你。”
“不麻煩不麻煩,今天六叔過來,我順便接他了。”
“哦,這樣啊。”三伯和六叔的關系一般,聽我這麽說,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又和我說了兩句便挂了電話。
我接到三伯的短信,存下福娃的手機號,看着備注姓名那欄我愣了愣,問六叔:“六叔,話說那福娃真名叫福什麽來着?”
“呃……”六叔也愣住了,“我也忘了,不過肯定有個天字!”
我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他是我這輩的,名字裏帶個天不是廢話嘛!”
“哈哈哈!”六叔被我的表情逗得大笑,“不如你備注福娃就好啦,他又不知道。”
也是,我順手就打了福娃兩字進去。
六叔和我鬧了一會兒,有人給他打電話,他就撇下我工作去了。我看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與自己的員工對話,談論內容從公司發展到近期活動,語氣嚴肅又不失親切,心裏不由得隐隐有些羨慕。
等他挂了電話,我問他:“六叔,這才幾天沒見,你怎麽就開始說英式口音了?”
他突然低頭一笑,面露腼腆之色:“她是英國人。”
“哦~”我恍然大悟。
六叔再次被我調侃,又羞又惱,毫不吝啬地賞了我一個爆栗:“就你懂哦!看你改天找了一個對象,我不戲弄死你。”
我憨笑一聲,繞過了這個話題,但我沒有忽略,六叔對我說的是對象,而不是女朋友。
我們兩個人又在機場待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于是走到接機口等福娃。
由于是國際航班,所以出來的老外不少,我和六叔閑聊:“根本不怕認不出來啦,你看,篩掉外國人就沒剩幾個人了,在裏頭找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男生,很容易的。”
六叔發出了意味不明的一聲笑:“好,那我不說話了,你自己認。”
“自己認就自己認,自己的親堂弟,能看走眼嘛!”
人漸漸多了起來,其中也不乏符合我描述的年輕人,我不得不努力回憶幾年前那個夏天見到的福娃小朋友,但在這一片人群中,實在沒有符合那副樣子的。
六叔一手撐在圍欄上,表情悠哉地看我漸漸焦急起來的窘迫模樣,笑道:“給你個提示,他已經出來了。”
“在哪!”我趕緊又再次快速打量了那幾個剛剛走出接機口的年輕人,最終還是垂頭喪氣地認輸,“行了行了你贏了,快喊一下他,別錯過了。”
六叔收起那副得意的嘲笑面孔,換上了一副長輩的尊容,帶着我往右手邊走了幾步。
他拍了拍一個留着栗色及肩長發女孩的肩膀:“嘿,還記得我嗎?我是六叔。”
那穿着嘻哈的“女孩”回頭瞄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嗯。”
他的聲音不陰不陽,我實在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但六叔都和他打招呼了,那他必須是……嗯?!他是福娃?!
六叔沖他點點頭,側身讓出一臉吃驚的我,介紹道:“這是你四叔的兒子,你堂哥福天擇。”
他臉上始終帶着一副不屑的神情,見到我更是沒有表情變化,只從戴着金屬唇釘的兩片嘴唇中發出一聲微不足道的氣聲,當作回應。
我的眼神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忍不住低頭看了看他的打扮,真是……另類啊。且不論他的長發,以及耳釘眉環唇環,單看他穿着一件女式寬松蝙蝠衫,搭着一條顏色發白的破洞牛仔褲,腳上還踩着撞色高幫帆布鞋,我就深深感受到我親愛的,幾年前還稚嫩得令人發笑的堂弟,已經徹頭徹尾地被美帝改造成了一個街頭騷年。
“啊……嗨。”我有些尴尬地和他打招呼。
他比我還矮了半個頭,此時頭也不擡,只把眼皮往上翻了翻,活像一只即将脫水死亡的河魚,令我有些不适。
這位哥們反應遲鈍,聽我說完話,好半天才給出除了翻白眼以外的反應——他擡起手,摸到耳邊,從長發裏拽下一只耳塞,正視我:“我爸喊你們來接我的?”
他的嗓音啞啞的,一聽就是長期抽煙的結果,實在不動聽。我越發地不喜歡他,但礙着三伯的面子,只能點點頭,和顏悅色地回答:“對,我載你去三伯那。”
“哦。”他把耳機重新塞回耳朵裏,提上行李箱,跟在了我和六叔後面。
六叔與我并肩在前頭走着,他悄悄沖我擠了擠眼睛,小聲說道:“你看……”
我低聲笑道:“我還從沒見過二十五六歲的問題少年,這回算見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本文第三個有名字的人即将登場。
本來我是很讨厭這個堂弟的,根本不想給他取名字,奈何他後邊的戲份略重,和小天的關系又不像和六叔那樣可以直接喊輩分,
所以還是勉為其難給取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