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今天是聖誕節,又逢周末。昨晚的天氣預報說今天不會下雪,這或許會讓那些期待有一個浪漫的聖誕節的情侶們失望吧。只是,即便少了雪的陪襯,也絲毫不會影響這個節日一直以來的熱鬧。
清晨醒來時,眼睛幹澀的不行,摸了摸的枕頭,濕的,那是昨夜夢裏留下的眼淚。
夢裏,我回到了時常會念起的故鄉,很熟悉,很溫暖,即便是在枯黃落葉凋零的晚秋時節。兒時常嬉戲其間的竹林前,是我記憶裏永遠都很踏實的房子。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由我做建築工的父親親手建造的,只是一直都沒有裝修。那時,母親常常會念叨,我和你爸的能力就這麽多啦,以後還要靠你掙錢來裝修房子呢。而我,每次只是傻傻的笑,傻傻的想。
多年後,青苔爬上了牆面,翻蓋了父親當年滲進水泥裏汗水,還有很多切實的發生過,卻很難能再想起的往事。只是,它們不安分的生長,已然襯托出了看不見,摸不着,卻真切存在的時間留在我那倚在門前,滿眼期待的老父親和老母親那滿頭白發裏的滄桑,和滿臉皺紋下的殘酷,還有冷漠。
眼角久違的酸澀泛濫出來的淚水,徘徊在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潮了枕邊的同時,也淋濕了我那自以為已經足夠堅強的內心。
原來,我錯了。
準備出門時,夾在門縫裏的一張賀卡收住了我的腳步。那是雪送給我的,上面寫:
風哥,聖誕節快樂!
昨晚想了很久,我終于能鼓起勇氣邀請你陪我一起過這個聖誕節,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知道你今天可能會很忙,不過沒關系,晚上我會在家等你,無論你多晚回來都沒關系。
今天我會很早出門,像以前的周末一樣去教堂禱告。我會誠心祈禱,願你平安。
雪
其實,我深刻的明白,雪早就已經将我當作親哥哥般對待了。有這樣一位妹妹,我很榮幸,我無法拒絕她的邀請。并且,昨天我已經向公司請了今天的假,所以在陪雪過聖誕節之前,我要去趟小河巷,去趟若秋家。我終于還是決定,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向若秋說明我的心意。
冬日裏的陽光,是夏天灼熱後的潛伏期,溫暖,柔和。若是一位已是人妻的賢惠女子,協調着生活裏的各式各樣,平凡,卻不失美貌。
偶爾興起企圖狂妄一番的寒風,此時,卻變得有些力不從心,或者說,它的存在,有時也會讓人不屑一顧。
繁華的街頭,俊男美女們相互依偎着,或是悠閑的漫步,或是興致盎然的奔跑,追逐嬉戲,将聖誕節氣氛渲染的淋漓精致。當然,這一切自然少不了那慈眉善目,笑容永遠都是一陳不變的聖誕老人的裝點,還有能為聖誕節添上一份璀璨的聖誕樹。它們早已被裝飾完成,靜靜的生長在各種店鋪裏,等夜幕落下之時,它們便會虔誠的為這個節日送上美好的祝福。
除了少男少女之外,時而也會有一對老夫老妻相互攙扶着走過,共同懷念他們一路走平凡而偉大的年年歲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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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騎着車緩緩的穿過街道,朝着小河巷駛去。其實,任何節日都無法勾起我的興趣,除了已經讓我無比厭倦的喧嚣,讓我更加渴望逃離之外,對我的思緒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今天的風顯得別樣的善解人意,能吹進我的心裏,安撫着我即将面對若秋而無法逃避的淩亂思緒。如果能摘掉口罩肆無忌憚的呼吸,那該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然而,我從來都不曾有過那種勇氣。
再次來到小河巷時,已經是另一番情懷了。
在小河巷前的木牌旁,貼着一張通知,說在明年春節,小河巷便将正式實施拆遷,希望居民們能夠配合,盡快搬離。
拆遷,多麽殘酷無情的字眼。只是,這裏似乎本就與我毫不相幹的一切,卻使得我的內心不由的泛起一陣酸楚。或許,我惋惜這裏的一切。
是啊,無論多美的事物,都會有老去的一天,最終還是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
的确,小河巷太老了,老到已經成了這座無比向往繁華的城市裏,一塊不堪入眼的瑕疵,一種迫切想要卸下的負擔。
老舊的房子的門前,一群老人圍桌而坐,各自面面前擺上一杯清茶,情緒潦表。自然,舍不掉的是故裏,放不下的是往昔,言不盡的是情懷。
偶爾,一輛滿載着家具的貨車緩緩駛過,帶着那無比沉重卻無法挽回的歲月,留下一地的眷戀之後,無可奈何的開往生活新的起點。
來到若秋家門前,我輕輕的的敲響了她的家門,心髒在雜亂無章的跳動的,簡直快要讓我窒息。
随後,便是我期待中她的聲音。她說:“小雯,去開一下門,媽媽在晾衣服。”
接着,一雙眼睛從微微敞開的門縫裏露了出來。若秋的女兒,很可愛,應該長得與曾經的若秋有幾分相似。她的眼睛很漂亮,活潑,靈動,有她母親的那份堅定。
她歪着紮着兩個辮子的小腦袋好奇的看着我,稚嫩的面容中似有些許畏懼,然後朝陽臺跑過去,朝她母親說到:“媽媽,有個戴着口罩的叔叔找你。”
“戴口罩的叔叔?我知道了,你回房寫作業去吧。”若秋将手中最後一件衣服挂上了衣架,朝我走來。
對于我這樣一位素不相識的人突然間的到訪,她有些謹慎。她只是把門微微的敞開,足夠看清我全部的妝容,然後說道:“先生,請問你是哪位?要找誰?”
她的語氣很堅定,卻很溫柔,也很友好。
“我……”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讓顫動的嘴唇有勇氣去表達內心那份多年來一直都是強烈的渴望。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上次給我送快遞的師傅。請問你今天來找我有事麽?”她眼神裏的警覺淡去了一些。
“我……,其實……,我來找你是想……”我堅定着自己沉重的內心,我不可以讓自己這麽多年的尋找潦潦無果,不可以讓自己堅持的等待化為泡影,我要對她說出我想對她的說的一切,義無反顧。
于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将沉睡心底多年的話語喚醒,我摘下口罩。
“我是顏風,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或者,你還記不記得這張被傷疤占據了一半的臉?若秋姐。”話出來了,心裏也頓時松了一口氣。雖然還沒能遇見結果,但至少,我能問心無愧的對自己那些追不回的歲月作一個交代。
曾經,我無數次想象過,我對若秋說出這番話時,她會有怎麽的表情。是驚訝?是激動?還是會淡如白水,毫無波瀾?所以,不管她有什麽樣的反應,我想我都夠坦然的接受。
我面前的她,依舊靜靜的伫立在門後,面容很平和,是我意料中的平淡。我想,她大概已經忘記了我,和我的這張臉。
接着,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我似乎看到了她眼角閃過的晶瑩,只是匆然一瞬而已。我不知道,她是在嘲笑的醜陋,還是同情我的不堪。我想要的,只是她的一個答複,我等待着。
沉默片刻後,她臉上的笑意被她收藏了起來。她說:“對不起,我不記得了。或者,你找錯人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請回吧。”
說完,她把門輕輕的關上。
她的話,雖然所導致的結果早在預料之中,但依然猶如千萬根針般紮入我的心裏,是一陣難以承受的刺痛。同時,也使我內心原本的複雜,瞬間變得空洞,茫然。然而,心裏那片不知何去何從的空空蕩蕩,是我從未感到過的輕松與舒暢。突然間,我體會到了自己的釋懷。原來,我要的只是一個回答,一個結果。現在,我還能有什麽好牽挂呢?
我靜靜的坐在樓梯上,拿出随身攜帶紙筆,借着窗外透進樓道裏的陽光,我寫下了自己這些年的足跡,以及無數風風雨雨裏的尋找與等待,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我沒能對若秋說出口的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吹進樓道裏的風沒有了白天陽光下的溫柔,恢複了它寒冷的本性。
我将寫好的紙條塞在若秋家的門縫裏。其實,我并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許,只是倔強于自己內心存在的那麽一份不甘吧。但我相信,我可以釋懷。
随後,我便離開了小河巷,我要趕回家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裝。我牢牢地記得,我要陪雪過聖誕節。
我記得,當我走到若秋家樓下時,我隐約聽見她家的開門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