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傍晚十分,血紅的夕陽已然散盡了它所有的溫度,在漸起的晚風下,顯得分外憔悴。其周邊同色的雲霞漫不經心的漂浮着,不經意間,已經将夕日的疲憊渲染成了與天空萬裏的灰色迥然的濃豔。的确,蕭條冬季裏的此景,美好,華麗,能給人精神注入些許暖意。只是,它太過脆弱,難經歲月。
明天,應該會有個好天氣吧。
我迎着前方徐徐拂來的暮色,騎着車在滿地無力的昏黃之上緩緩行駛着。
經過一整天的消磨,昨夜落下的雪已經幾乎融化殆盡了。只是,空氣中本就不多溫暖,在雪被融化的同時,也被一起帶走了。即将到來的夜,會變得異常寒冷。
我将自己的衣服裹的更緊些,加快了電動車前行的步伐。
一天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最後只剩下小河巷的包裹,那裏便是我今天最終的目的地。希望包裹的主人在家。
去往小河巷的路很平坦,卻少見車輛與行人。道路兩旁的田野,寧靜,祥和,散發着些許鄉下地方才會有的氣息。
不多久,我便來到了一座木制的小拱橋前,橋旁斜立着一塊殘破的木牌,上面除了刻着“小河巷”三個外,角落裏還寫着一些近似日期的文字,只是已經被風雨侵蝕的難以辨識了。
橋下,清澈流水懷着快樂的情緒,哼着輕快有節奏的曲調,攜着夕陽的餘輝,穿過橋洞流向遠方。水中浮動的水草,優雅的扭動着身姿,與時而路過的魚兒們打趣。水底滿是青苔的石頭,則是繼續保持着它們似乎已經持續了千百年的姿勢,不為外物所擾,自顧安好。也許,它們的心情也只有那些沉入水底的,相伴在旁的落葉懂得傾聽吧。
擡頭望去,進入眼簾的是房屋沿着小河整齊的排開,并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便終止的了,這就是小河巷吧。殘破,老舊,是小河巷給我的第一眼印象。只是深入體會,我感受到了這些房屋經歲月洗禮後美感。
醒目卻已然泛黃的白牆,實在卻覆滿苔藓的青瓦,這些近乎齊平的房子相互協調着小河巷樸素的風貌,也透露出身居其間的人們之間關系的融洽。随後,縷縷炊煙便相約升起了,攜着淡淡的江南古巷特有的韻味,拂面而來時,便有了一種難以抵制的醉心之意。
眼前,是一幅暮色漸濃時,仍然眷戀着天空卻只剩一半容顏的夕陽,在歲月的滄桑後所描繪出來的撩人畫卷。
于是,平靜,踏實,祥和,美好,這便是小河巷給予我的全部感受。同時,我也似乎明白了,在繁華城市的背影下,在林立高樓的崛起中,在節奏快速的生活裏,小河巷為何始終能夠格格不入的存在着。我想,也許心靈最踏實的港灣,便是成長最初的地方吧。
只是,曾幾何時,我也無比向往過這種安定的生活。于是,心裏便自然有了無限的感懷,不願讓沉浸在似乎只有夢裏才有的景致的腳步,再次邁進現實的門檻。
這時,在不遠處的河岸上,一位滿頭白發的老翁正在凝神垂釣着。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水面,那張被深深的褶皺裝點的不堪的老臉,卻有着寒風都難以侵入的平靜。我相信他內心不平靜的執着,一定如同那垂直在水中的釣線一樣固執吧。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我那已經年老的父親,或許也是滿頭白發,滿面的滄桑。只是,他是否亦然能夠如此惬意的享受着自己的晚年,不被俗世所困擾而難免擔憂呢。在垂釣的老翁不游的不遠處,一群老婦人正在搓洗着衣物,在生活的瑣碎之外,是勾起歲月心靈無限感慨的談笑。于是,不覺間,我的眼角已滿是是潮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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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邊,夕陽沉落的序曲已是尾聲了。我将心情收拾好,看了一眼車上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的包裹,地址是小河巷25號201號房,希望不會太偏僻。接着,我便進入了小河巷。
小河巷裏的巷道,如同那些年事已高的房子一樣殘破,石條鋪成的路面坑坑窪窪。我已經聽到了我這輛同樣年邁的電動車發出的沉重而無奈的喘息聲,雖然能慶幸昏暗的巷道裏有幾盞路燈明路,但我依然無奈。陳列在道路兩旁的房子幾乎找不到一個可以獲取準确位置的門牌號,茫然無措之下,我便只有詢問路人。幾番打聽後,終于是找到了包裹主人的家。
走進門口挂着“樓道內的照明燈壞了,等待維修中,請大家上下樓梯時注意安全”字牌的昏暗的樓道裏,借着傍晚時分未被噬盡的微光,依稀可以看見頭頂上方的電線井然有序的排列着,相互謙讓着通往各戶人家。從樓梯旁灰白不規律相間的牆面上,可以知道白色的石灰是新近刷上去的。雖然工匠師傅技藝不是很精湛,手摸上去顯得凹凸不平,但看上去整潔,幹淨,給老舊的房子添上了一份踏實,也能讓人看上去覺得很舒心。
我幾乎摸索着到了二樓,找到了201號房,便輕輕的敲着門,心裏暗自祈禱希望有人在家。
不一會兒,便有人出來開門了,借着屋內延伸出來的燈光,我看清了出來的是個年約三十出頭的婦女。
她腰間系着一條圍裙,額頭上略現的汗珠正被她沾滿油漬的手試圖擦去,被紮在一起本該老實垂在背後的頭發,卻頑皮的在燈光的投射下飄蕩着,顯得粗糙。和頭發一樣缺少保養的她的臉,已經看不出絲毫的白皙,泛黃的臉頰上,過早爬上來淡淡的皺紋下,是一份讓人頓時會心生憐憫的憔悴。可見,她是地道的家庭主婦,或者還不免勞心勞力。只是,在她的眼神中,似乎存在着那麽一份堅定,也許,是對生活的信念吧。
“你好,你找哪位?”開門的婦女問我。
從深沉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我忙回法:“哦,您好。我是送快遞的,這裏有您先生的一個包裹,請您簽收一下。”
因為包裹上收件人的名字是男性的,所以我便猜測那是她的丈夫。
這時,從屋裏傳出了異樣的聲音,并伴随着一股難聞的焦糊味。
“啊,不好意思師傅,麻煩你等一下。”她慌忙沖進了廚房。
我靜靜的站在門口,呼吸着屋裏飄出來的焦糊味以外的香氣。是的,那是飯香,菜香,還有平凡的家的溫馨。比起胃裏略微的翻騰,我的心已經是酸澀萬分了。我奮力的眨着眼睛,安慰着心裏早就已經習慣的自我欺騙。
“媽媽,能吃飯了麽?”從旁邊一扇虛掩的門後傳出了一個小女孩清脆的喊聲。
“在等一下,等你把作業做完就能吃飯了。”廚房裏的婦女一邊翻炒着鍋裏的菜,一邊回答自己的女兒。
鍋鏟與鍋底碰撞的聲音是清脆的,菜裏水分揮發的聲音是溫馨的,而婦女回答女兒的聲音是讓我震驚。
夢,本該是平靜的,并且該一如既往的如是。只是,當黎明的曙光不請自入時,夢,便開始與現實接軌,平靜,或許就将被永久的打破。只是能否保留最初的美好,就看現實願不願意給個滿意的答複了。
是的,她是若秋。她的聲音是我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也是讓我有勇氣從夢境中走向現實的唯一鑰匙,即便更加深沉,更加滄桑。
只是,我退卻了,我還無法理智的面對自己所面臨的一切。過去,現在,将來,就像無數根麻線纏繞在我的心裏,淩亂不堪。往前是對?或許退一步會更正确一些。我需要在自我的時間,以及空間裏,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待。
在她客氣的想要留我這位素不相識的快遞員吃晚飯,而我決然的拒絕後,我奮力的奔跑,拼命的行駛,帶着滿懷的慶幸與焦躁摻雜的心情,我離開了小河巷。
夜色已經是鋪天蓋地了。
當我回到家時,祥已經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而雪卻沒有在家。她房間的燈亮着,門也微微敞開着,或許是被走廊盡頭的窗外吹進開的風推開的吧,可見她走的很匆忙。
于是,雪房間裏的一切在深刻的呈現在了我的眼裏。貼滿照片的牆壁的包圍下,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滿桌子瓶瓶罐罐的藥。簡潔,卻不簡單。
我懷着更深一層突來的疑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決定明天詢問雪關于她房間裏的不尋常,即便會引起她的不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