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當夜純粹的只剩下靜時,那麽說明夜已經很深了。
熟悉的校園,卸下了白天的喧嘩與活力後,懷抱着零星散落的幾盞路燈,在夜色的懷抱中執着着它長久以來的和諧。
高中,壓抑着心靈,折磨的青春,禁锢着靈魂。
在書海中翻騰了一天的學生們,在時刻挂在心裏的時鐘的短針悄然躍過子時之後,他們終于願意落下自己的疲憊,将心停靠着踏實的床板上,任黑暗鋪天蓋地的襲來,不顧一切的在夢裏沉淪。
夢裏,陽光明媚,白雲有着風兒般的輕盈。歲月停下了它的腳步,青春着上了它的春裝。于是,他們奔跑,他們飛翔。生命,原來可以肆無忌憚。
只是,初秋的風時而會凄涼的路過,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冷笑。今夜注定不會是個平靜的夜晚,惡魔終将露出他隐藏在黑暗裏的猙獰,摧殘着本該一如既往的美好。
的确,在這棟年久失修的宿舍樓的某個角落,隐隐閃出了火光。某個不知名的理由,使得上帝點燃了這座宿舍樓,開始殘忍的摧殘一群鮮活的生命。
不多久,叫喊聲,潑水聲,奔跑聲,開始淩亂的混作一團。夜的寧靜被打破了,夜的深邃被照亮了。聞風而來的學生們開始奮力的救火。有人沖進了火海,用撕心裂肺的聲音試圖喊醒所有還在沉睡的同學們。及時醒來的學生顧不上着衣,便飛奔出了教學樓。他們顧不上已然有些寒涼的深夜,努力安撫着自己被驚吓到的心,盡力驅趕着讓他們痛恨不已惡魔。
只是,消防車遲遲未能來到。
的确,這座宿舍樓實在太過老舊,火勢已經在大量木制構架的樓層間迅速的蔓延開了。即便人們再如何努力,還是沒能對狂妄的惡魔造成絲毫的威脅,只能眼睜睜的着整座樓房沉淪在火海之中。他們祈禱,他們祝福,希望未能及時逃出的同學能夠平安無事。
的确,是夢太過美了,美到厭倦了現實的心難以掙脫而出,或是不願脫身而出吧。
沒過多久,消防車來了。數小時後,火被撲滅了。
清晨的風,清新中帶着幾分酸澀,催人淚下。火後殘破的樓房,被新升起的陽光照射的通透。大概是它無顏自視自己的不堪,羞愧之下,企圖用幾縷淡淡的黑煙來掩藏自己的羞愧,只是,一切都是徒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漸漸蘇醒過來。當第一口有意識的呼吸流向心底時,我瞬間感覺到了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是深入骨髓的刺痛。我試圖扭動一下身軀,但麻木了神經的疼痛讓我無能無力,最終,我向現實做了妥協。我迫切的想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于是,我睜開眼,只是,依然是徒勞,這個身體的狀況此時似乎正處在一個極其惡劣的情況下,已經不再受我控制了。我能感覺到,我的眼前被一種密不透光的東西所遮擋了,它将我和光明分離,并拒絕向我提供我想要的答案。并且,某一根清醒的神經告訴我,我無法動彈的雙手都被布所包裹着。
我努力平靜着自己的內心,将思緒從疼痛中解脫出來,放進模糊的記憶裏。
那晚,我被一陣不同尋常的嘈雜聲驚醒,朦胧的睡眼裏,我看到了蔓延在整個房間裏的火光。我正試圖喊醒還在沉睡的同學們,這時一根被燒斷的房梁向我壓了過來,往後,我便一無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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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吹進一陣涼風,拂動着我淩亂的思緒。我聽見了樹葉沙沙的聲音,聞到了夕陽落幕前的氣息。如果我沒記錯,現在應該已經是初秋時節了吧。
這時,一陣輕盈有序的腳步聲打破了思緒裏的平靜。有人來了。
我不知道來人是誰,又是來做什麽的。我只是能感覺到她在的身邊停了下來,卻默不作聲的在擺弄着什麽。我聞到了一股來自于她身上的香味,很好聞。它能滲入我的心底,仿佛有着春天般的清新,使我無法忘懷。
“你是誰?”原來,我還能說話,真是慶幸。于是我便帶着一份急切問她。
“哦,你醒啦!我去叫醫生。”
她的聲音很甜,很溫柔,和她身上的香味一樣迷人。我想,她一定長得很美麗,就像春天裏盛開的花朵一樣。她應該和我年紀相仿吧,或許會比我大一些。
原來,我在醫院裏,難怪耳旁總是如此冷清。但這是意料中事,只是讓我确定了我還活着吧了。
醫生來了,說了幾句慰問的話,讓我放松心态,好好休息,很快會好起來的,随後便走了。她還留在房間裏,替我換掉敷在臉上的藥。
後來,從她的口中我得知,我的左半邊臉上的皮膚被嚴重燒傷,好了以後會留下很大一塊傷疤。我的雙手都骨折了,眼睛被煙熏傷,需要用一段時間的藥才能康複,身體的其他部位之說以會痛,是因為碰撞後的淤青造成的,沒什麽大礙。
還在喘息的生命,使得我感覺是現實對它莫大的諷刺,我的情緒瞬間跌倒了谷底。以後,要我如何裹着一張被燒的如此不堪的皮囊去融入這個世界?我無法想象未來的日子,甚至不敢去想。對于向來自尊心很強的我來說,要我像以前一樣生活,我做不到。
往後的日子裏,我的身體已經能自由活動了,只眼睛還被紗布包裹着,所以還是幾乎整天都會躺在病床上。她則會常過來,替我換藥,檢查我的康複情況。空閑時,她會坐在我的床邊陪我聊天,開導我的情緒,給我講很多的道理。我答應她以後會堅強的生活。
對于她,我了解的很少。她從不談論她自己,仿佛她在有意的逃避。我只知道她是個實習的護士,比我大兩歲。她沒有告訴過我她的名字,只是讓我喊她姐姐。
如果真能有這樣一個姐姐,應該會很幸福。
沒過多久,我眼前的紗布終于被拆了下來,然而,我第一眼想見的她,卻沒有出現。我是多麽想和她分享我重新見到光明的喜訊啊,我想看看她。
我無暇顧忌去認識鏡子裏毀了容的自己,焦急的找遍了找個醫院,卻依然尋不見她的身影。
後來,從其他護士口中我得知,她走了,聽說是她家裏發生了一些事情,于是她便匆匆的離開了醫院。她家在哪兒?她還會不會回來?沒人知道。我唯一得到的信息,是她叫若秋。
若秋,她選擇了在秋天離開,就像一陣匆忙路過的秋風一樣,唯有那凋落的枯葉感知到了她片刻的存在,很快便從此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窗臺上,若秋送給我的仙人球還在無聲無息的生長着。的确,它們的生命力很頑強,但它們不懂得眷戀。離開醫院時,我沒有帶上它們。我想,也許生命最初的地方,才最适合它們生長吧。
今夜,我重複着那個無數次在我腦海裏徘徊的夢,一個我尋找着,追趕着,卻始終遙遙無期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