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某些時候, 池藏風是有一種令人抓狂的特殊本領。
讓人非常想使勁晃一晃她的腦袋,聽一聽裏面到底裝的是什麽。
眼下,正是如此。
黃藥師根本無法回答為什麽要急速走出自己的房間, 明明是該讓池藏風回她的客房才對。
這人還敢問他在想什麽。他能想什麽,不正是遠在天邊, 近在眼前。
黃藥師︰要不怎麽認定自己完了。
為這樣一個人心動,他可不就是完了。
“我的房間, 我付賬。我想走就走,不行嗎?”
黃藥師深呼吸幾次, 到底是撐住了,沒有羞惱地逃離現場。
他一把拉開門,以一種太過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你立即檢查書就好。還挑挑揀揀,呆在哪一間房不都是看書。”
池藏風︰哎呀,有點小遺憾。
阿黃居然也學會理直氣壯這招了, 做到只要臉皮夠厚就不存在尴尬了。
“是哦, 你說得對。”
池藏風恰到好處地拿捏分寸,沒再語出驚人,一副虛心接受的樣子。
她主動先跨過門檻來到走廊上,對黃藥師做了朝裏請的手勢。“你辛苦了,就不占用你的休息場所, 我選擇回房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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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 兩人各回各房, 相安無事。
表面上翻過了這一頁,事實上或許一切才剛剛開始。
既有開始,必有結束。
有的人,再也不會有譜寫故事的機會。
他死了。一個镖師, 在樓蘭地宮坍塌的第二天好端端走着路,突然七竅流血暴斃在路中央。
消息傳到小鎮已經是兩天之後。
“聽說了嗎?地宮的詛咒應驗了。”
客棧裏,有客人神色略有驚懼,是說起了最新的傳言。
“都說地宮不能擅闖,不是說地宮石門上刻着‘擅入者死’,真的有個镖師死了。不知哪個殺千刀的觸發機關把地宮搞塌了,是不是就把詛咒朝外釋放了?讓沒去過地宮的人也中招了。”
另一位客人不安地接話︰“啊!你也聽說了。是一個叫俞多的镖師,正要朝着離開樓蘭的方向離開,忽然像是撞鬼一樣。
他在路中央激動無比地喊了一句,「仙女,你,你是要我陪你?」然後,他的嘴巴、耳朵、眼眶、鼻孔是稀裏嘩啦開始朝外流血,緊接着正面倒地,人死了。”
這描述太具體了。
引得人群紛紛議論,究竟有沒有誇張成分。
是有幾個面色不好的出聲了,都表示是現場目擊者,真實情況比描述的更詭異。
“最奇怪是那镖師的表情,臨死時是在笑。他笑得可滿足了,就像是得到了心中的神女垂憐。”
目擊者回想起來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們能想象?一個人很正常地在路上走着,忽然就魔怔了,魔怔着流血暴斃,死了還挺高興。“
忽然,有人問︰ “哎呦喂!我想起個事。這個镖師三天前是不是和蒙面仙子說過話?”
在羅布泊邊出現過一位來去無蹤的蒙面仙子,這會在客棧喝酒的不少客人都親眼所見。當時仙子只和一個人搭過話,還讓人群羨慕嫉妒了好久。
此一時,彼一時。
镖師俞多是否與仙子說過話的問題一經提出,聯系他死前的胡言亂語,人們背後頓時冒出一陣冷汗。那個蒙面仙子莫不是索命惡鬼吧?
仙子、臨死時的怪狀、镖師等等,這些關鍵詞引起了池藏風的注意。
三天前,羅布泊營區。
池藏風在人群中聽到一個人說她的惡鬼妝容醜惡似修羅,是與同樣蒙面的仙子不可同日而語。
那人的裝束像是走镖的,而觀其似有印堂發黑。該不會如此巧,這人隔一天就突然死了,死狀聽起來居然與百曉生頗有幾分相似。
這就打聽了一番镖師俞多的情況。
是夜,她潛入了臨時停屍處。當揭開覆蓋屍體的白布,那張死猶帶笑的面孔,正是曾經遇上的腦袋有疾者。
以真氣探查屍體七竅流血的腦袋,發現其內部多處受重傷淤血彙于多處。
再聯系同隊其他镖師的說辭,死者俞多來到樓蘭之後的近一個月并沒有受過任何外傷,更沒有頭部等要害受傷。
俞多與百曉生皆是顱內受重傷。
區別在于前者死前滿臉微笑,後者半臉笑容半臉驚恐。前者有七竅流血,後者則是全部淤血堵在腦中。
可以看出,俞多至死不曾清醒。
百曉生則是死前猛然驚醒而恐懼,想要抵抗不該出現在腦內異常真氣,但太遲了。他只控制住了向外流血,卻已經無法逆轉死亡結局。
‘石觀音。’
池藏風默念出這個名字。結合以上的線索,基本可以鎖定殺死兩人的兇手正是和她大打出手的石觀音。
石觀音為什麽要殺俞多?
拼湊當時在場者的口述,俞多與石觀音只有一面之遇。兩人說了兩三句話,僅此而已。
但,依照石觀音的做事風格,這位的殺人理由很荒誕。
她喜歡扼殺人性,喜歡享受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故意給人希望又讓其絕望。
比如差點沒把去尋藥的阿飛搞死。兩者以前也不認識,阿飛也不曾有半分對人不敬。對阿飛如此,對镖師俞多也能是一言不滿就下了殺招。
那麽,石觀音又為什麽要殺百曉生呢?
僅僅是同在西域之地,因為見過一回就心生殺意嗎?
這個疑問也許能請白飛飛作答。
她成功設局報複石觀音,很可能解一些那個女人不為人知的事。
當然不能空手上門,送禮就送最需要的。
此前,阿飛因為石觀音從中作梗,最終沒能在大漠摘取的療傷草藥。
池藏風卻是剛好從西域捎回了一批草藥。
歐陽城給她的醫藥費,基本都被用來購置大漠稀有草藥了,其中就有延緩白飛飛內傷的那一味藥物。
“簡陋之室,無需多禮。池老板,随意就好。”
白飛飛态度随和,親自給池藏風上了茶。仿佛尋常鄰裏一般地待客态度,根本看不出她曾是幽靈宮宮主,更看不出她剛剛完成一場轟動武林的樓蘭地宮之局。
屋子,簡陋木屋。
白飛飛的臨時居所在小鎮的偏僻一角。此處沒有侍女,只有白飛飛一人的生活痕跡,簡樸而清淨。
“幾年前,聽聞王憐花找了接任者,算是把手裏的包袱抛了出去。”
白飛飛笑道,“奈何我不願奔波,只想呆在西垂邊塞,這些年都沒能見你一面。”
池藏風從未聽王憐花提過往事。
即便如今回想,那一場巨額産業轉讓真的太多倉促,以至于萬分荒唐。素不相識的兩人,寥寥幾個時辰內完成了萬萬金的贈予。
“白宮主客氣了。是我孤陋寡聞,不然早就來拜訪您了。”
池藏風不是口頭客套。她接手了棺材鋪等産業之後,天南海北巡查了一圈。倘若知道王憐花與白飛飛有舊,一定會提前來拜訪。
白飛飛擺擺手,“不必抱歉,我知道王憐花不會提起我這位姐姐。确切地說,是我和他都不願意提起與上一輩有關的事。不值一提,不必再提。”
提過去做什麽?
柴玉關、白靜、王雲夢等等,他們帶給後輩的沒有幾分親情,只有刻骨的仇恨。
池藏風心領神會換了話題,“請允許我直言,此次前來想請教一件事。百曉生躲到了西域大漠,三個月前卻是死在了精絕舊地,如今幾乎能确定他死于石觀音之手。白宮主是否知曉那兩人之間的糾葛?”
“你說,百曉生死了?”
白飛飛有點驚訝,随即搖了搖頭。“你問,百曉生與石觀音是否有仇,據我所聞是沒有的。”
這個據聞,可信度較高。
因為白飛飛與百曉生打過交道。
“想來你一定疑惑我怎麽知道《憐花寶鑒》的下落,那消息就是從百曉生口中得知一些線索。”
白飛飛道出百曉生會收羅各種情報私下販賣,往往不是以金錢交易,而是交換他需要的事物或消息。
這消息不一定精準,有真有假,需要買主自行甄別。
白飛飛買的消息,就是王憐花二十多年前與李家有舊,她便大膽推測千面公子所着秘籍會送給李家。
由此來看,百曉生身在西域,也有可能與石觀音做過交易。
“石觀音殺人,往往只有一個理由,她看那個人不順眼。”
白飛飛繼續說,“可是,她也不是逢人就殺。出于一些我也不知道的原因,石觀音似乎給自己劃了一道邊界。她很多年不曾進入玉門關,關內對她有禁忌的存在。”
池藏風聽懂言下之意,“因此,石觀音需要留着一些消息靈通的人,比如百曉生能提供給她最新線報。一般情況下,她不會殺掉一個用的很趁手的情報販子。除非……”
除非,百曉生知道了石觀音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招來了殺身之禍。
那會是什麽秘密呢?
白飛飛沒興趣去深究,卻是玩味地問池藏風,“池老板,你想弄清百曉生的死因?”
池藏風緩緩搖頭,既然失竊的秘籍已經尋回,此事就到此為止告一段落。
接下來,回淮安李園商議秘籍的後續處置。更多精力要放在給歐陽城尋摸出不舉之症的方案之上。
至于百曉生與石觀音,一個已經死了,一個狂奔在生不如死的路上。
她也沒吃飽撐得非要弄清兩者之間的秘密,如果将來遇上問題,是等将來再說。
“我師父曾經說過,搞情報的沒幾個有好下場。百曉生以身試道證明了這一點,那我也就收起一些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池藏風再和白飛飛聊了幾句,比如她去争奪秘籍時,是否看出《憐花寶鑒》的盜竊者都有哪些特征。
對于最初嫁禍楚留香的頭號女嫌犯,白飛飛也是第一次此見識那人使出的毒辣手上功夫。不知其來歷,但能肯定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對于年齡的判斷,白飛飛比歐陽鋒更家精準。
頭號女嫌犯,年紀大概肯定在五十五歲以上。
以此年齡,是與白飛飛同輩或比她年長。女嫌犯說不定也是退隐江湖多年了,但白飛飛年輕時,不曾在江湖上遇見過那樣一號人物。
除此之外,很遺憾沒有更多明确的線索。
有的事,急不得。
不是所有疑惑都會得到解答,也許時間會送來新線索,也許時間會徹底掩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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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關,春風不度。
入關,就感覺到了塞外難有的春風拂面。
在此更換出行方式,從駱駝換成馬車,一路向東。
無需另尋車夫,同去江南的兩人輪流駕車就好。
這會輪到池藏風駕駛馬車。
她趁着是自己掌握缰繩,不必擔心說的話對駕駛員造成心理沖擊而引起交通事故,是準備一步步道出早前在白駝山莊的打算,找個人一起攻克葵花秘籍造成的不舉之症。
“黃兄啊,長路漫漫,不如我們找點事情做。”
池藏風單從衣袖單手取出早準好的一卷羊皮,“來來來,給你看一種精妙絕倫的武功,來研究一下呗。”
一卷羊皮,被随意地放到了黃藥師手邊。
黃藥師卻沒有碰。他還保持着理智,瞧着池藏風一副旁若無大事的模樣,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你會随随便便就給我一本絕世秘籍研究?古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
後半句,請自行對號入座。